第二百六十八章 移位
2024-08-09 04:48:01
作者: 朱鈺
「憲武十五年冬,上詔廢后,貶為禧妃。迎仁顯皇后復為後,主六宮,劉氏隨還宮。」——《歆書·后妃卷》
秋日裡的風吹進殿中,吹的清漪有些生冷,她聳了聳肩,只見李淳立刻便將自己身上的袍子給解了下來,對著清漪溫和道:「秋日裡了,還不知道多添衣服。」
「你說……回關雎宮?」清漪覺著有些不解:「向來廢后……都是要被趕出宮的。」
李淳溫和一笑,好似只是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一般:「我說過,要永遠牽著你的手。」他的聲音略略有些低沉,是極力在忍著語氣之中的哽咽,「咱們……就像當初一樣好好的過日子。」
「實在對不住了。」李淳的聲音越發低沉了下來,「終究,沒能好好護住你。將來,只得委屈你了。」
「委屈什麼呢?」清漪本來都做好了被廢位趕出宮的準備,便是那個時候面上亦或是心裡都無比堅定的,到了如今卻死忍不住鼻頭髮酸,心中極為複雜。
倒是不知道該要如何去辦了。
「你……你何必呢?」
「你放心。」像是一個在邀功的孩子一般,雖然那份歡笑也只是裝出來的,「想來這點面子,那些朝臣還是肯給我的。」
默然良久,相對無言。
許久,李淳才緩緩道:「或許……就能回到過去了呢?」
清漪不知道該要如何回答李淳,反倒是內心裡多出了一份希冀與期許來。曾經自己無數次抱怨過物是人非,而或許,自己不做皇后,當真能回到過去。
守著他為自己精心造就的關雎宮,也不用被皇后的身份困擾侵襲著,不用承擔那些自己本來承受不來的重擔,只要做一個寵妃。
或許,還真的能夠回到從前的時光。
只是卑賤些,可是終究算得上是最好的結果了。
終歸是想要與那個人相守,想要日日看見那個人,不然便是自己的內心裡的那份驕傲自矜,也是不允許的。
為了李淳,還是能夠忍氣吞聲。
可生可死,就是不能拆散。
留下來,或許面對的將是更多的事情。
回到坤明宮中,好似宮人們心裡都知道了這般的內定的結果似的,人人面上都是一點的笑意都沒有,只是板著一張臉。
再或者,便是似是要哭了一般。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本宮還沒死呢!」
那些個小宮女聽罷,便是忙地慌忙跪倒,對著清漪叩拜不止:「皇后娘娘。」
那些人慌張至極,好似是撞見了瘟神一般。
噢,也對,自己如今還是皇后。只要一日還是皇后,眾人便也只得尊敬著。
起初自己只是躲在宮中不肯出來,更是誰也不見。如今既是心中坦蕩地接受了這樣的結果,倒也沒什麼可躲避的了。
總要活下去,日子也要過下去。
便是降位,她也自信,自己依舊會是皇帝李淳心尖上的人。
依舊要驕傲地活著才是。
只是這事,遠遠不會風平浪靜地便過去。
便比如,景兒與婉茵知道後便跑過來哭了許久,到底還是小孩子,任憑清漪怎樣勸說都無用,最後還是映歡拿出大姐的姿態對著景兒與婉茵斥責了許久,才算是連哄帶嚇鎮住了這兩個孩子。
而映歡終歸也是個孩子,在無人之時,她也忍不住趴在清漪雙腿上哭出了來:「母后,兒臣知道這些都不是您做的。父皇怎的便是如此啊?我去找父皇才是。」
「好孩子。」清漪也只得安慰著映歡,「沒事的,母后還是在宮裡的。只不過,不做皇后罷了。」她故作輕鬆地一笑,「我……反正做這個皇后也做累了,還不如……回去歇著。這般,也是有福氣的。」
映歡見此,便是忙地輕輕替著清漪擦著眼淚:「母后,您放心,無論何時何地,您永遠都是我的母后。是我的母親。誰要是敢欺負您,我第一個不放過她。」
這話,便是說的清漪更加忍不住心裡難受了。
「母后,映歡長大了,從前都是您護著映歡,從今往後,便是映歡護著您才是。」
「好。」
或許上天對自己還不算是殘忍,自己終歸是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
且皇后那個位子,也實在是沒什麼值得留戀的。
朝中朝臣們的步步緊逼則是造成了民間的民議如沸,好似是整個京城都在逼迫著李淳處置皇后清漪。
在李淳與朝臣們的周旋博弈之間,最終也只得答應廢后,重新迎接感錦宮的廢后齊氏盛萱為皇后,並將左相李銑改為內閣首輔這種虛職。
至此,隨著中宮再度易主,便象徵著憲武朝自李淳登基以來第四次換黨,京城中則開始議論起來,當今的皇帝,當真是個雄才偉略之人了。
下詔命令,感錦宮廢后齊氏出感錦宮,暫居本家,劉娘子隨行暫住,揀吉日迎回宮中。
而那吉日,便是硬生生拖到了憲武十六年。
原因是秋日末即將入冬,到了宮中祭祖時刻,無法迎新後入宮,而臘月正月是不能辦這些事情的。到了二月里又有二月二等吉日,這樣一拖,便是選擇了三月十九這樣的上上大吉之日迎接廢后重回宮中。
同時宮裡則晉封失去孩子的婕妤崔氏畫影為芳儀,晉封小沈氏若湄為婕妤,以表安撫追思。
「如今可是正經的主位娘娘了呢!」芷蘿與芷喬在未央宮中剛剛接到聖旨的畫影如是恭喜著。
「娘娘熬了這樣久,終於算是熬到頭了呢!」
「奴婢拜見芳儀娘娘。」
只是晉封的畫影,卻好似不是很開心。
她只是淡淡地命芷蘿將聖旨冊文收好,「有什麼可高興的?連個冊封禮都沒有,且六儀之位乃是以昭儀為尊,我這個芳儀,是排在後面的。」
「娘娘這是什麼話?如今中宮被廢,新中宮要等明年才能入宮,這冊封禮若是舉辦,主子可要明年才能當上正頭的娘娘吶!如今其實也不錯了,陛下拿了金冊文來,又說過幾日再補上禮服,您吶,便知足罷。」
「是啊!」畫影的語氣竟是有些陰陽怪氣了,分明一點沒有晉封嬪妃該有的歡欣樣子:「我本是賤婢,能做上芳儀,已然是陛下垂憐了。只怕……」
「只怕什麼?」
「沒什麼。」
畫影長長嘆息著,身體裡因著小產的病痛還沒有緩解,「也罷,如今養好了身子,等新後進宮,還指不定是什麼光景吶!」她把玩著剛剛被送到自己這裡來的一應金貴的物品,頗有一絲不平:「這看起來,是陛下看重我想要補償我,說白了,其實不過是看在關西的面子上罷了。哪裡像是如今中宮那位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不是照樣能在宮裡再以皇后的身份過個年?」
「那算什麼呢?陛下是念舊情的,便是暫緩些時日也是看在幾位皇子公主的份上。便是再怎麼樣,她也不是皇后了,又能神氣多久啊?」
「那可未必,陛下不是說了麼,新後未入,一切還是按照從前的樣子。那就是說,還是要日日給她請安,還是要叫她皇后娘娘。陛下是念舊啊,但願……將來陛下也能念我的舊情。」
只是,畫影自己都知道,那是奢望了。
或許外人看起來處在萬丈深淵之中的人,才是真正身處桃花源的那個。
而那些錦繡堆砌的華麗美好,或許骨子裡,早就是脆弱不堪了。
或許只是個空架子。
漸漸地,在入冬之前,畫影的身子便逐漸休整好了,只是她自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私下裡見到過李淳。
確切地說,是所有嬪妃都沒有在私下裡見過李淳,沒有給李淳侍寢過。
因為李淳對外給出的說法是,他要在新後入宮之前禁慾獨處,以彰顯真心悔過,迎回賢后之心。
她緩緩踏在堆積在長街上的雪上行走著,初冬的雪下的極其輕薄,走了片刻便有融化的意思,沒有走幾步,便有些微微打濕鞋底了。
「娘娘,回去罷。」芷蘿扶著畫影道。
「沒事,好不容易身子好了,能出來走走,也是好的。更何況……我從來沒有正經的像一個主位娘娘一樣在這長街上走過。」
「芷蘿,你說,從前我是怎樣在這宮裡走路的?」
芷蘿:「回娘娘,從前娘娘走路都是小步輕緩,低眉頷首,極其溫柔的樣子。」
「是啊,從前位份低微,便是冊封了嬪妃也不敢學著旁人在這宮中抬頭做人。如今……我總算是也有資格抬頭做人了。芳儀娘娘,想不到,有生之年,我也能當上曾經自己所仰望的那些人了。」
「是嗎?只怕你是錯了。」
竟是令畫影極為恐懼的聲音。
她忙地低眉順眼地躬身行禮,不自覺地便道:「皇后娘娘。」
說完,她才緩緩抬起頭,想到一些事情,倒是莫名有了底氣。
她含著似挑釁的笑意,「您這是……」
話還沒有說完,她面上便挨了秋娘重重的一巴掌。
她又驚又鬧,當即便伸出手欲打,誰知卻是被清漪給攔住。
她正掙扎著,面上卻是又挨了來自於清漪另外一隻手的狠狠的霹靂耳光。
「沒有規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