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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關雎憶

2024-08-09 04:47:58 作者: 朱鈺

  「你可是瘋了?你不做這個皇帝,誰來做?」

  「誰愛做誰做,我只要清漪好好的。」李淳已然達到了崩潰的邊緣,而李杭的話語則無異於將那些最為真實殘酷的現實擺在了李淳面前。

  那些滴著血液的榮華,戳在心上,才是最讓人難受的。

  

  李杭聽著,當即便揚起手來恨不得想要劈醒李淳,只是手停在半空中卻是止住了。

  「啪」的一聲,那巴掌竟是打在了李杭自己面上。

  「可我,只要你好好的。」李杭一字一頓地盯著李淳說出了這些話。

  「堂叔,何必如此?」

  「你早知道,我們本就不算是叔侄。咱們一起長大的情分,我是拿你,比手足還親。」

  「我知道。」

  李杭湊上前去,能夠清楚明晰地窺見李淳眼底的淚在眼眶上打轉,本能地想要替李淳拭去眼淚,卻終究沒有伸出手來。

  或許年紀漸長,也該保有彼此之間適當的距離才是。

  「你不會為了皇后放棄江山帝位的。」許久之後,李杭才緩緩站起,對著李淳如是道。

  李淳如今滿腦子裡想的都是清漪,只是悽惶道:「怎麼不會,清漪可是我的全部啊!我說過的,我要永遠牽著清漪的手,不會放開。」

  「皇后是你的全部?那別的呢?你的孩子,你的江山,你的子民,你未有實現的願景,如何能忘記?」李杭上前緊緊抓著李淳的雙臂:「阿淳,你是皇帝,你不是個閒散王爺,你不能眼中只有情愛!」

  李淳已然發狂,只是喊叫道:「不,若是我不能保住清漪,那我做這個皇帝還能有什麼意義?」

  李杭黯然,面上與心中都是一樣的抑鬱,「可你當初,沒遇見皇后的時候,你也是皇帝。你原本,就不是為了皇后才是皇帝的,你本來,就是皇帝。」

  「皇帝?」李淳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懷疑自己的時刻,更加是覺著自己自己做這個皇帝分明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想到了從前自己父皇駕崩時候對自己的遺言:「咱們大歆皇室的男兒,絕計不能讓外人鉗制住了去。」

  只是可惜,文宗終其一生都在為此而努力著,卻是這一輩子也沒有實現過。

  而彼時年少,總以為自己會是那個不同的存在,會成為這大歆不同的帝王,只是到了如今,卻是恍然間發現,自己鬥爭努力了這麼些年,卻是兩手空空。

  「什麼都沒有了,我鬥了這麼久,什麼都沒有了。」

  極致的痛苦與煎熬下,人往往會被催化成連自己都陌生的樣子。

  「不行,我是皇帝,不,朕是皇帝,沒有人能反駁皇帝。朕要護住的人,誰敢攔著,誰就是大逆不道。」

  「你可真是瘋了!」李杭搖著頭嘆息。

  只是這宮裡的誰人,不是瘋魔的呢。若是有可能,李杭寧願自己能夠與李淳一起瘋魔,陪他瘋鬧,陪他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就好像,李淳心底里想要護住清漪。而自己,只想護住李淳。

  「如今關西勢大,你管不住的,現下已然有儒生跪在順貞門前求你處置皇后了。你沒有退路了。」

  「可是,」李淳搖著頭:「那不是清漪做的。」

  「如今到底是誰做的已然不要緊了,要緊的是關西需要一個交代,沈貴嬪的死,大貴之胎的緣故。都需要一個交代,你推脫不了的。」

  「關西想要的不就是權力麼?我給他們就是,只要,只要我能護住我的清漪。」

  「可是關西絕計不只是要權力。他們想要的,怕是齊氏復位。」

  這些事情,往往只有外人才能看的清楚,所謂旁觀者清,其實有時旁觀者落在眼裡,也一樣是心痛的。

  幫不了,也勸說不了那個人。

  李杭甚至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關西竟能有如此大的陣勢了。好似昨日還是關中當家做主,如今倒是全然變了個個。

  到頭來,李淳終究是被牽制住的那個。

  更是畏首畏尾,寸步難行。

  「你自己想清楚,你們還有孩子,你還有先皇的遺願,還有江山子民。」

  皇后不會是他的全部,也不可能是他的全部,「你說那些氣話完全沒用,還不如想想,以後怎麼辦。」李杭說罷,便是奪門而出,也不去管李淳到底是怎樣想。

  不是不想管,而是只要看見從小與自己長大的人如今這般痛苦,他自己也深深覺著新如刀絞。

  「這一切,只能你自己承受。」李杭如是想著,便是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王爺,這不是出宮的路。」李杭身邊的文思見著李杭腳步如飛,一邊忙地跑上前跟著,一邊盤問著。

  「本王不出宮,去坤明宮。」

  坤明宮裡,自然是氣氛更加沉重,仿佛烏雲壓頂一般死氣沉沉。李杭雙足踏入院落之中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更為沉重的氣氛,心中微有不忍,不過片刻便也堅定了內心,昂首走了進去。

  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而那個聽的人倒是全程聽下來面色都沒有什麼異常,很平靜,平靜的宛若木偶。

  「堂叔,我都知道了,您請回罷。」

  「我無意冒犯,只是還請皇后娘娘仔細思量。」恭敬行禮之後,便是緩緩退出。

  「堂叔。」清漪將李杭叫住。

  李杭緩緩回過頭來,卻見著那女子正是在對著自己笑,「還請堂叔,照顧好陛下。陛下……只有你了。」

  「娘娘放心。」

  李杭心中動容,便是跪下來對著清漪行了大禮。而清漪,亦是端坐在鳳座上斷然受著。

  這一場戰爭,終究是自己輸了,輸的一塌糊塗。

  註定了什麼都沒有了,清漪反倒是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來人,請陛下去關雎宮一趟。」

  清漪緩緩步入關雎宮,裡頭的一應裝飾皆如昨日。

  雕梁彩繪,椒牆盛恩,無一不在訴說著往日的炙熱的、甜蜜的繾綣的歲月。

  那是自己做夢都想回去的時光。

  養著那隻名為「糰子」的兔子,一雙人整日相伴。

  或有疲倦,自己便靠在那個人懷中,盡情肆意地感受著來自於他的溫暖力量。不用自己多費心,只要盡力靠著他就成。因為知道,那個人是自己的依靠。

  而那個人,也會對自己寵溺一笑,眼中好似含著星河,沉迷淪陷。

  他會在夏日裡給自己研製清新的香料讓自己安睡消火,會在秋日裡給自己泡製暖身的菊花酒,會在冬日裡給自己親自研磨養膚的香粉,更會在春日的杏花天影里,陪自己吹笛撫琴到天明。

  畫眉、琴音、品茶、讀書、賭詞。

  曾經的一切甜蜜而美好的景象一一展現在自己面前,才是無限的悵惘與寂寥。

  歲月靜好,真是讓人懷念啊。

  庭院裡的金桂飄香,亦是到了深秋里該採摘桂花釀製桂花蜜的時節了。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那些美好,如今看來,倒像是一場夢一樣。

  一個不願意醒來的夢。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可那不應該是夢,而應當是永久存在的美好。

  永遠如此,該有多好。

  「溫不增華,寒不改葉,能四時而不衰,歷夷險而益固。」

  清漪淡淡一笑,對著那人問道:「難不成,咱們竟是知己了?」

  那個人甜甜一笑,一如當年般俊朗丰神,「我是說,無論何時,總不會變的。你永遠,都在心上。」

  故作輕鬆的一笑,笑著笑著倒也是真心的了。

  「你信我麼?」

  「我信。」

  「為何證據確鑿還信我。」

  「我從來就沒懷疑過你。」

  還是會不自覺擁抱依靠,給予彼此貼近的距離與溫度。

  「好想回到關雎宮啊。」清漪嘆息著。

  短暫的歲月靜好,或許是山雨欲來之前最後的一汪短暫的靜水。

  「我也想。」

  「可是啊,回不去了。」

  李淳沒有答話,清漪明顯能夠感覺到他周身氣息的涌動,只是話到嘴邊,卻是緘口不語。

  許久,才有溫潤似昨日的言語:「對不住,我沒有護住你。」

  「不用護著我了,這是我應該得的。」

  面對既定的結果,反倒是更加淡定從容。

  「咱們不只是咱們,你還有你的皇位,先帝的理想掛念、江山子民、你得守著這國泰民安,守著你我的願景。」清漪自嘲似的一笑:「雖然不可能實現了。」

  「我還有咱們的景兒,你總不能讓景兒將來被說成是個妖后的孩子。我還有我的家人,若是這次不懲治我,我的家人也會因此遭殃——如今已然有人在威脅我的家人了。」

  「更何況,當日那許多事情,根本都不是齊氏做的,是我做的。」

  李淳長長嘆息著,好似只是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你若咬死不承認,我便是拼了一身力氣也要保住你的位子。可你若是自己承認,我就護不住你的位子了。你說好的,要與我並肩站在一起,不分開的。」

  「對不住了,我食言了。棄了罷。」

  靜默許久,便是熱烈肆意的吻。

  吻完畢後,李淳才道:「回關雎宮罷,繼續做你的禧妃,咱們……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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