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走水驚心

  清漪大著肚子躺在床上，因著孕期的反應便是輾轉不能安睡，她更是不敢翻身，只是這般強迫著自己儘快進入睡眠。

  只是春夏之間，殿中還是點著爐火，自然是覺著空氣有些憋悶，有汗珠緩緩從身體裡滲透而出，便是更加覺著黏膩異常，更是不能安睡。

  她輕輕喚了聲「秋娘」，卻想到今晚並不是秋娘值夜。她撥開床帳，卻是發現那守夜的小宮女已然靠著床欄睡著了，她不忍心叫醒那小宮女便自顧躺回了床上。

  也罷，不過是個夜晚，忍一忍便也過去了。

  她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如今月份越發大了，肚子更是越發圓滾，她若有所思地暗自對著自己的肚子裡的孩子思量著：「我的好孩兒，母親這般難受都是為了你啊！你可要好好的，將來生出來，母親便能指望你了啊！」

  只要心中有憧憬期待在，倒也不怕些什麼。便是這些委屈，也是可以受的。

  

  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沒什麼受不住的。

  況且只要這孩子生下來，自己倒也不用這般難受了。

  她這般安慰著自己，更是自己督促自己慢慢入睡。

  只是不知怎的，那空氣越發燥熱了起來，更是使得她焦躁不安，根本半分也不能安枕。她又想翻身，卻是又不敢，無奈之下她只好自己撐著自己緩緩坐了起來。

  坐起來那一刻，偏生又覺著疲倦口渴，她本來想要叫醒那宮女，誰知那宮女卻是睡的安穩香甜。也罷，便是自己去下床倒盞茶水罷了。

  她緩緩扶著自己的肚子下了床，湊到寢殿中的一張八仙桌前，於繡墩前面緩緩坐了，這才伸手去給自己倒了一碗酸棗湯。

  孕中忌口，酸梅湯中有山楂是不能喝的。只是孕中又喜食酸，李淳便命太醫院與尚食局聯合擬了酸甜適口的酸棗汁，更是反覆改良挑選，生怕出了什麼事情。

  一碗下肚，自然是舒爽至極。

  正當她準備飲下第二碗之時，卻是忽地覺著腹痛如絞，她緊緊捂著自己的肚子，卻是越發覺著痛楚，更是從那繡墩上跌了下來，伏在地上因著極度的疼痛而蜷縮著。

  更漸漸地，她感覺有一股子暖流從自己肚子裡緩緩而出，她一看，只見自己的白色襯裙上竟是被鮮血染紅了一片。

  毫無疑問，那是自己的「孩子」。

  她痛苦且絕望地哭叫著，卻是隱隱聽得殿外傳來了有女子高聲的嘲笑：「張清漪，你終究是遭報應了罷！」

  「誰？誰？給本宮站出來！」清漪伏在地上，忍住疼痛地叫著。

  殿門緩緩而開，走入一個端莊的女子身影，竟是異常熟悉。

  原來竟是廢后齊盛萱。

  「你……你怎麼來此了？」清漪驚恐道：「來人！把這女人給本宮請出去！」她想要回身督促那睡著的宮女趕緊去找人，卻是發現方才那宮女竟是瞬間蒸發不見了一般。

  有一陣風吹過，將殿中燭火吹倒吹滅大半。更有一些倒在地上圓滾滾地在地上滾動著，再又有一陣風，便將床帳窗扇也給點著，瞬間便是火光盈天。

  「你……」清漪指著眼前的盛萱，近乎聲嘶力竭道：「你敢謀害本宮！你還敢害我的孩子！你……」

  「是啊！」盛萱面上的笑意幽微詭異，她衝著清漪那般淡淡一笑，清漪便是覺著都毛骨悚然，更是不自覺地往後退卻了幾步。

  「怎麼樣？」盛萱面上的嘲笑明顯可見：「我便說你遭報應了罷！你這賤婢，奪走陛下對我的寵愛，以為有了孩子便能取代本宮了麼？本宮告訴你，不可能！近日，本宮就讓你和這中宮一起燒毀，讓你去地下做你的皇后。」

  盛萱迅速湊到清漪身前，狠狠地掐住了清漪的脖子，面目扭曲近乎成了羅剎惡靈一般，「你就好好惜福吧！皇后！」

  清漪使出了全力想要反抗，更是想要破口大罵那盛萱，只是如今的自己根本不能說話，連帶著呼吸都極其困難。

  更兼她覺著如今身子裡的力氣已然流失了大半，更是一點子反抗都沒有辦法。

  她只能這般眼睜睜地看著對面的盛萱狠狠掐著自己，露出可怖的神情。

  殿中的火焰依舊在熊熊燃燒著，有濃烈嗆人的黑眼四散飄散，沁入心肺便是墮入地獄一般的感受。

  漸漸地，清漪再也沒有力氣，只得閉上雙目。

  當清漪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已然全部變了個樣子。

  她只覺著腦子昏昏沉沉的，眼前卻是有著熟悉的人，李淳、漣水、秋娘、映歡、婉茵、嬿嬿、慧容等等。

  每個人面上都是掛著焦急的神色，秋娘面上更是向掛滿了黑炭一般似的。

  這般眩暈，想來是做夢罷。

  「我這是做夢了？」清漪掙扎著起身，卻是覺著渾身都沒有力氣，只是緩緩地斜靠著，李淳見罷，便是忙地湊了過來扶著她。

  「娘娘……您是做夢了，只是……」

  李淳安撫著清漪：「你別怕，只是晚上風大將蠟燭吹落了將天地一家春內殿點著了，你睡的緊，只是稍微受了驚罷了。」

  「受驚？」清漪當即覺著背後一涼，便是又感受到了方才那般恐怖的感覺。

  那個面目可怖的盛萱，好似還在眼前。

  她在自己的飲品中下藥，讓自己腹痛如絞。她還促成了天地一家春的火災，還緊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讓自己不能呼吸，想讓自己窒息而死。

  那般的情景，歷歷在目，分明是真實的。

  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無比緊張地發問道：「我的孩子呢？孩子呢？」

  李淳只道：「你放心，孩子還在的，還在的。不過是受了驚，你得好好養著罷了。」

  「孩子還在，孩子還在。」清漪這才好似送了一口氣一般，只是她轉念一想，腦海之中便又不覺泛起了盛萱那可怖的面龐。

  「陛下！陛下！」她緊緊抓住李淳的袖子：「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她要殺了我，她要殺了咱們的孩子，她對我懷恨在心啊！」

  這般反應激烈，幾乎是有些不正常了。

  殿中幾人便是都覺著震驚，互相看著，卻是又不知何意。

  「你們都出去罷。」李淳看著這般，便忙地吩咐道。

  清漪只是一味伏在李淳懷中顫抖著，更是有豆大的汗珠緩緩滑落，口中只是呢喃著：「有人要害我，是齊盛萱！是齊盛萱！」

  「什麼？」李淳愣了一下，旋即便是反應過來，只是安慰著清漪道：「沒事的，如今那齊氏都被廢了，在感錦宮裡頭住著，翻不出什麼花樣，手更是伸不到你這裡來的。」

  「真的？」清漪猶自恐懼。

  「自然是真的，自從上次之後，我更是看的嚴嚴實實的，她不能把手伸進來的。」李淳越發緊的抱住了清漪，想要給清漪力量：「我會護著你，這裡頭的人都會護著你的。」

  「不，不，不。」如今的清漪早就被恐懼給包裹了起來，那心慌的感覺就像是在懸崖上行走一般，那恐懼就像是懸在胸口的一把利劍，只是被繩子輕輕拴住，好似隨時都會掉下來一般。

  「不行，我不放心，她恨毒了我，定然是想要殺了我和我的孩子。我……我……」清漪掙脫了李淳的懷抱，雙目緊緊盯著李淳看：「不，不能放過她，不能給她機會。不然我的孩子就要被她害了去了。」

  「清漪，你冷靜一些，你不過是做了個夢，與齊氏沒有關係。她在感錦宮裡待著，不會隨意出來的。」

  話雖如此，可是那夢，卻是那般的真實。

  真實的不像話。

  「那火呢？火是怎麼燒起來的？」清漪還是忍不住擔心。

  「火是風的緣故，也是值夜的宮女不謹慎，你放心，我回頭定然懲治她們。」

  清漪懵然地點了點頭，只是心中依舊是覺著傷神恐懼，毫無安心之地。

  自從那之後，清漪便是越發謹慎了起來，因著天地一家春燒毀，她便挪到了曲院風荷之中，那是在蓮花湖中的一塊地方建造而成的宮殿，三面環水，若是起火自然是可以施救。更者那裡栽種了許多防止蚊蟲侵襲又能安心養神的草藥，倒是個安居之地。

  只是這些卻是依舊不能讓清漪安心，自從那次夢魘之後，清漪便是以近乎瘋狂的謹慎的態度來應對一切周圍的人與事物。

  她免去了嬪妃的請安，更是所有嬪妃女官都不肯見，便是連著嬿嬿等人也不大見。吃食上，她甚至還問了李淳要了個試吃的小太監，食物器具要用銀器盛放，吃之前更要經著銀針驗毒、太醫檢驗、試吃試毒之後才肯自己吃，更者吃了之後食物的殘渣還要再檢驗一遍，生怕出了什麼事情。

  更者，凡是與自己殿中有關的一應接觸的人手，便是連一粒鹽有關的清漪都要登記在冊，若是有生人接手清漪甚至還會去查驗一番。

  如今謹慎，實在是聞所未聞。

  便是李淳都覺著不妥，更是導致宮裡人心惶惶，只是他礙著清漪的心情與身體，更是不好說什麼，只是默許清漪這般興師動眾。

  「這……她這般謹慎，可別是受了什麼刺激？」便是連著感錦宮中的盛萱聽說，都忍不住感嘆道：「果然是小門小戶的出身，為人處事就是不行，一點沒有皇后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