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報信
2024-08-09 04:40:00
作者: 朱鈺
清漪從未想到,原來百計避敵之下,那禍事仍舊會自己找上門來。
她本來是想著,自己只要安分地守在爽青軒之中,哪怕齊端妃生出了什麼旁的心思來也會因著距離而保證自己的平安。
可終究,這心思是錯了。
她也不過是閉門幾日的功夫,便是連著李淳都不見,這一日她一如往常地坐在庭院之中閒坐,誰知道卻是傳來了消息,說是有個咸陽宮中的宮女不知死活地闖了近來。
聽聞「咸陽宮」三字,眾人無不是如臨大敵,秋娘更是怒道:「咸陽宮與咱們爽青軒何干?還不攆出去,就說咱們禧嬪娘娘身子不適,連陛下都不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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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進來通報的小宮女卻是為難道:「嚴娘子恕罪,奴婢也是實在沒有法子了。那小宮女說是事情關乎禧嬪娘娘的性命,是無論如何今日也要見上禧嬪娘娘一面的。」
清漪本是在用就鳳仙花汁子染就指甲,那紅彤彤的顏色最是喜慶,顯現在如削蔥根上的纖長手指上便如即將綻放的艷紅花朵一般,更加增添清漪好氣色——雖是閉門不見客,然而清漪也不會是忘了梳洗打扮的,也不過是為著圖自己一個順心的緣由。
這般咸陽宮的宮女來見,若是眼見著自己這般滿面容光分明沒有個病人的樣子,那可就是要露餡了的。
「真是麻煩。」清漪緩緩起身,卻是先進去了內殿自己卸了妝容,便是剛剛染就的指甲也不得不狠了心洗了下去。
「咸陽宮也不知道是什麼招數,竟是如此,還真是煩憂。」
蓮步輕移,清漪故作虛弱行走出了弱柳扶風的西施步伐,更是於自己光潔的額頭上纏了個厚厚的嵌祖母綠寶石的雲花錦抹額緊緊綁在額頭。身上更是換了身家常的桃紅撒花如意主腰【注1】,外套一件解開衣襟的交領左衽的月白色窄袖襖衫,下身一件淺藍色的百褶裙,連腰間的荷包也不佩戴,便是最為家常的打扮。
臨出內殿之前清漪又鬆了頭髮,看起來,還真是如病中一般。
「教那小宮女進來罷,我倒是要看看的,到底是誰想要見我。」
清漪懶懶地靠在正殿上的座位上,故意拿著絹子輕輕掩著口鼻做出一副虛弱樣子,靜靜等著那個小宮女進來。
旋即,便有一個滿面慌張的小宮女便進了來,對著清漪先是叩拜,旋即也不等清漪說話便自顧上前對著清漪道:「禧嬪娘娘,大事不好了!端妃娘娘小產了!」
清漪自然驚奇,險些便從自己座位上起了來詢問緣由,卻是又想到自己正在「病中」,便復又是一副虛弱驚嚇的樣子,險些從座位上「跌落」下來:「什麼?端妃娘娘小產?」
那小宮女復膝行上前幾步,更是緊緊抓住清漪的裙角,面色緊張若火焚身一般:「禧嬪娘娘,如今咸陽宮中上下,都在查端妃娘娘小產的緣由,更是驚動了陛下啊!奴婢冒死前來,只是想過來提醒娘娘,還請娘娘早做準備。」
「早做準備?」一番話說的清漪的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你這是什麼話?本宮竟是不知了。」
「娘娘當真不記得奴婢了?」那宮女上前仔細看著清漪,滿面儘是擔憂無措。
「本宮見過你麼?」清漪疑惑地仔細打量著那個宮女,卻是想不起什麼來,只是略略有些眼熟,然而她在宮中日久,見到的宮人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多的。這般仔細想來,卻也依舊是什麼都想不到。
「抱歉,本宮記性不好,怕是把小娘子給忘了。」
「娘娘,您當真不記得奴婢了麼?」
清漪搖了搖頭,直說自己當真不知。那宮女卻是面色凝重,復對著清漪一叩首:「禧嬪娘娘,時間怕是不多了。不知您可否記得,當日在長春園假山長街上,您曾把您自己用的紅參給了奴婢?」
清漪這才恍然明白,這才是想起了當日的事情,才看出來眼前的宮女是何人,只是不大記得清楚名字罷了。
「啊,本宮記起來了,你是那個小宮女。名字叫……畫影。」
畫影面上竟是十分喜悅,仿佛是因著清漪想起了她而高興,「奴婢正是畫影呢!禧嬪娘娘好記性。」她面色一轉,如同火燒眼前一般焦急不已:「如今咸陽宮中亂成一團,太醫正在查驗端妃娘娘小產的緣由,只怕……宮中會大亂呢!」
清漪心中暗自一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雲淡風輕,「那……自然是要查緣由的,只是小娘子來本宮這裡做什麼?自是與本宮無關的。」
「若是與娘娘無關,奴婢便也不會冒死來這裡了。」畫影面上越發是焦急:「按著娘娘的聰慧,自然不會不知道您與咸陽宮到底是什麼關係。端妃娘娘與您這些不愉快,還請娘娘想想,若是端妃娘娘有事,誰會被拉下水?」
清漪心中如何不知道這些,只是面上自然是一絲都不敢表露出來,她心中越是慌亂,面上卻越是鎮定:「本宮實在是不知道小娘子在說些什麼了。本宮敬重端妃娘娘,希望端妃娘娘安好,除此之外,便是什麼都沒有了。」
「這些話只是用來騙外人的,到底如何,娘娘心中難道一點都不清楚麼?您與端妃娘娘不和已久,宮中誰心裡不都是知道麼?」
「放肆!」漣水先是出言呵斥著:「你滿嘴在這裡胡說些什麼?我們家禧嬪娘娘哪裡與你們家端妃娘娘不合了?你怕是來毀我們禧嬪娘娘的名聲的。」
畫影冷冷一笑:「這宮中到處不都是面和心不和的麼?誰又與誰是真心的?娘娘您又何必裝樣子呢?」
漣水正要上前給畫影教訓,卻是被清漪給叫止了。
心中有所觸動,便如風吹過的荷花池一般不住地泛起內心裡的漣漪,上下波動,卻最是真實之景色。
畫影的話語,便如一股風般划過表面上波瀾不驚的內心,吹皺一池吹水,這才是表面與內里一般不平。
向來平靜景色只是假象,金碧輝煌的耀眼之後,只是不堪骯髒的腐敗糜爛。其實這般背後,宮中上下誰人都知,只是沒有人會在明面上說出來罷了。
浮華美夢,耀眼璀璨,與其說是人們寧願沉迷其中,不如說是人們是被蒙蔽住了雙眼。儘管內心清楚,卻是不敢揭下遮住眼睛的那塊布帛。
一旦揭下,看見光亮之後,只怕是會被灼眼的光亮給灼瞎。
這個宮女,倒是不同。
大概是宮中不同之人太少,清漪反倒是能夠格外看待眼前的小宮女。她更是自信眼前這個小宮女,心中懷著一份真實真誠,又是聰明,倒是難得。
「你這話說的,倒顯得本宮虛偽了。只是本宮又為何會相信你的話呢?」
「奴婢不是那些不知感恩的沒心肺的人,當日若不是娘娘救了奴婢,奴婢只怕也活不到現在。不管娘娘您信不信,奴婢是要來告訴娘娘您一聲的,娘娘您若是不早做準備,只怕再過些時辰,難受的是您自己。」
畫影說話之間,面上極其凝重坦蕩,清漪看在眼中,倒也不知怎的,只是願意相信眼前這個小宮女。
且仔細想來,與端妃不睦之人,只有皇后妕櫻、容貴嬪世薇,再者便是自己這個禧嬪了。
妕櫻懷著身孕且誕下了公主,容貴嬪也早就產下了二公主,若自己是端妃,也不會輕易對付這二人,畢竟廢了許多力氣也是抵不過誕育皇室血脈的功勞。
只有自己,無出身無子嗣,想要扳倒,實在是易如反掌。
皇帝的恩寵喜愛,看似是最為重要的東西,然而國朝一百多年來君權旁落,即便是君王一心保全然只要朝臣對峙怕也不能保住周全。這般,不把小產推在自己身上,還真是說不通。
「本宮信你。」清漪輕緩緩道。
畫影一愣,旋即便是喜笑顏開:「奴婢便知道,禧嬪娘娘會相信奴婢。便也是不枉奴婢冒死前來了。」
清漪點點頭,只是略為感激的神色:「本宮知道你的心,只是你本是咸陽宮中的人,不若隔岸觀火更來的實在些。」
畫影卻是不屑:「娘娘自然知道宮中生存之道,然而向來娘娘也是不屑這般。奴婢雖之道在宮中做個啞巴最好,然而奴婢也是知道是非良知的。奴婢覺著安好重要,可是良心更加重要。娘娘您是奴婢的恩人,奴婢若是看著恩人有危險而不施救,那奴婢便也不配為人。」
清漪點點頭,心中卻是意外宮中尚且還有如此赤子之心的人,「好小娘子,你的心意,本宮都知道了。本宮謝謝你,只是你來本宮這裡,若是被咸陽宮的人發現,你又該如何自處?」
畫影陰著面,似是有一股不屑:「哼,端妃娘娘看著端莊良善,心卻是這般黑,奴婢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且奴婢既然敢來告訴娘娘這樣許多,自然便有自信保全自身。」
【注1】主腰:又稱柱腰、拄腰、抹胸,是明代女性的貼身內衣。形制有多種,最常見的是將紗、綾等織物製成與胸圍相等、長至腰腹的橫幅,圍在胸部,開口向前或向後,釘有一排紐扣或系帶做固定,也有當胸橫束一帶進行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