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禧嬪【下】
2024-08-09 04:39:48
作者: 朱鈺
且說昭惠太皇太后本來是病的極重下不來床,所以這才急需一應人馬回宮侍疾,然而等到一眾人馬回宮,又經歷了清漪小產傷身之事後,太皇太后竟是好起來了,這日更加是親自拖著病體前來爽青軒之中看望清漪。
六十多歲的老人,如今竟是泣不成聲,對著清漪懊悔自責不已:「真是都怪哀家了!本來你們年紀小的,在長春園避暑頑頑是極好的事情,你又懷了身子,便更是好上加好。卻是都被哀家這不中用的老婆子給毀了!若不是為著回來的路上侍奉哀家,你又哪裡會這般?真是……」說罷,太皇太后竟是流淚不止。
清漪靠在床上,心中更是感動不已,本就是尚且在病中的老人,又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如今竟然屈尊降貴地來看望自己一個小小的嬪妃,那本就是破天荒的事情了。如今更是對著自己哭訴了這許久,為自己一個小小嬪妃哭泣流淚,又如何感受不到溫暖。
「太娘娘,您……」清漪掙扎著想要起身。
「孩子……」太皇太后緊緊地按住了清漪的手,示意她好生躺著:「你且安心躺著,與哀家見怪作甚麼?你自己的身子要緊,才小產的人,在哀家這裡講究什麼虛禮?又不是太后那人,非要處處講究面子的。」
「臣妾謝太娘娘恩德,」清漪十分感動:「您自己尚且生著病呢!何必勞動辛苦?您萬金之軀,若是累著了豈不是臣妾的過失?」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面上竟然是有著一絲懊悔的神情,仿佛是在回想舊日之事一般:「當日哀家從未過問你願不願意便要你去侍奉淳兒,其實當日,哀家也著實是沒有為你考慮的。若是哀家當日問了你的意願,沒有讓你做過這般的事情,今日的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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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微微沉思著,其實那也不過是造化弄人的事情了。
仔細想想,若是沒有太皇太后,那麼自己今日,恐怕依舊是一個端茶倒水的卑微宮女,因著出身平凡低賤備受宮中上下眾人嘲笑。
其實時至今日,自己也依舊是會因著出身而受到許多背後的議論言語。出身,永遠是出身。
可是若是沒有當日太皇太后的安排,那麼今時今日的最大不同,便是身邊沒有李淳這個自己最為依賴且離不開的人了。
從一開始的嫌棄冷眼,到現在的依靠不想離棄,若是沒有當日太皇太后一番安排,那麼自己還真真是不能成事了。
「不,太娘娘,當日若是沒有您。臣妾今日,恐怕也遇不見陛下。」想到此處,清漪嘴角依舊會不自覺地泛起笑容,哪怕今時痛苦如斯。
太皇太后是何等聰慧的人,她分明可以窺見清漪眼中的期待與感動,便更是緊緊握住清漪的雙手,對著她懇求勸著:「孩子,都是哀家不好。可是如今看見淳兒對你這般,哀家也算是放心了!只是這是皇室,許多事情……」
「臣妾明白,臣妾不能一直依靠陛下,要自己當心才是。」
太皇太后點點頭,表示讚許,「不錯,就如同這日的事情。陛下縱使再擔憂你,可是他也有百密一疏的時侯,誰又能想到會在回宮的御馬上有什麼手腳?」
「咳」「咳」兩聲,太皇太后上下咳著,疲倦一笑:「哀家當真是老了!這身子總是病怏怏的,再過了病氣給你可是不好。」說罷,太皇太后緩緩起身,示意清漪不用相送,讓她好生養著,便自己離去了。
清漪看著太皇太后老邁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感慨。
只是如今自己,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而按照太后所答應的,清漪的封嬪之事,極為順利,懿旨在李淳闖慈安宮第二日便下達了來。甚至,前來宣旨的還是太后身邊的陳老老。
要知道,陳老老是太后身邊第一得力之人,如今太后派陳老老來宣旨,那自然是彰顯著太后對於此事的「重視」,雖然那重視並不誠心。
陳老老自然是和顏悅色的,一副老者本來應當有的和藹樣子:「娘娘無需起身行禮,太后娘娘說您身子重,便不用拘這些虛禮了。」
清漪本來身子便不適的緊,如今聽聞這般自然也樂地伏在床上,並表示出對陳老老的感謝。
陳老老連連擺手,並沒有因著自己是太后身邊積年的老人而有所驕傲之色:「娘娘娘這是說的哪裡話?老奴不過是個奴婢,哪裡敢承受的了娘娘的謝?且……」
陳老老面色有些為難,卻依舊是上前對著清漪小聲道:「娘娘,太后娘娘上了年紀,有些事情還真是不大通透了!娘娘您……還請擔待一些。」
清漪淺淺一笑,嘴角勾勒出恰好的弧度,卻是假笑:「老老這是哪裡話?太后娘娘是陛下母親,自然就是我的婆母,我自然是敬重孝順的。」
陳老老看著清漪的面色,卻是心中沒由來地慌亂起來,略為尷尬地笑著:「娘娘自是明事理的,是老奴自己多嘴了。」說罷,陳老老便告退了。
「恭喜禧嬪娘娘。禧嬪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陳老老走後,殿中一應侍奉的宮女內監皆聚在了一處叩拜恭喜清漪。
清漪斜靠在床榻上,心中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甚至不知道,為何這些人會前來恭喜自己。
對了,原來是稱呼上的不同,自己從正三品之首的昭儀變成了從二品的嬪。而本朝的規矩,嬪位便已然算是極高的位份了。能坐上嬪位,是多少女子的夢想。而自己,輕易間便做到了。更者,自己出身平民做到嬪位,便更加是應當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可是這份榮耀光華背後,是拿自己腹中的孩子的命換來的。
清漪更加想到,李淳是多有期待這個孩子來著。
她努力想要使自己笑那麼一下去應對此刻眾人都在恭喜自己的場景,然而她越看著滿殿宮人的身影,自己越是笑不出來。
她越是努力想笑,便越是心中酸澀。
「你……你們……都免禮罷。本宮,有賞。」
話語剛落,清漪便再也忍不住,瞬時間便哭出了聲音來,如同瞬間傾瀉而出的洪水泉流,盡染傷心失落。
眾人一愣,眼見著主位清漪哭泣,便是一時間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要如何去做。連帶著秋娘都一時怔住了,連忙上前扶著清漪,「娘娘,大喜的日子,您哭什麼啊?」
漣水還算是理智機靈,忙地教那些旁的宮女內監退將出去,只說是賞賜要晚些發下來。
直到一應人手全都移出去之後,漣水這才湊上前去,靜靜候著清漪。
清漪越哭越傷心,「秋娘,漣水,我的孩子沒有了!我知道,我晉封位份應當高興,可是我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啊!我的孩子沒有了!淳他多盼望這這個孩子啊!我是個母親,卻沒有做到一個盡母親的責任保護好孩子,我如何能夠做到高高興興地接受封賞啊?」
「奴婢知道,娘娘您辛苦了。」
清漪雙眼之中含著恨意與絕望:「我多想哭幾日啊!可是我便是再哭再傷心,我的孩子只怕是也回不來了。況且,我若是再哭,淳又該有多難過啊?」
「淳明明傷心,那眼睛都是紅紅的,在我面前卻要是時時刻刻寬解著我,生怕我有一點半點想不開。我若是再這般哭鬧,淳又該去找誰說啊?」
「我更想教淳查出兇手嚴懲,可是並不能,我只要看淳那樣為難的樣子,我便知道,那背後的兇手,只怕查出來也不能怎樣。淳如今想要朝廷權力,便要隱忍蟄伏,不能因為我的緣故而毀掉這些日子他辛苦布的局。」
殿中靜悄悄地,清漪便是這般低著頭自顧說著這些,也不去看秋娘與漣水的面龐,「秋娘,漣水,我不敢說。我怕我說了淳更傷心。我也不怎麼敢造次,我怕淳辛苦謀劃的朝政局勢因我有所崩塌。我……」
她抬起頭,卻見著面前已然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如她此刻,雙目紅腫,淌著淚珠。
原來自己哭的太過傷心,竟是一時間沒有注意到秋娘漣水是何時離去的,也未有注意到李淳是如何站在自己面前的。
她目瞪口呆,慢慢站起:「陛下……你怎的來了?」
她剛剛起身站定,立刻便被李淳給一下抱住,他的聲音溫暖之中透著點點的心酸,「清漪,是我不好。」
清漪的冊封禮是在她出了小月之後的第三日舉行的,為著她身子還未有恢復,皇帝李淳更是特意免了她所有的跪拜行禮,只教站著聽讀詔書。
「朕惟教始宮闈。式重柔嘉之范。德昭珩佩。聿資翊贊之功。錫以綸言。光茲懿典。爾禧昭儀張氏、持躬淑慎。賦性安和。早著令儀。每恪恭而奉職勤修內則。恆謙順以居心。茲仰承昭惠太皇太后,皇太后慈諭。以冊印封爾為禧嬪。爾其祗膺巽命。荷慶澤於方來。懋贊坤儀。衍鴻休於有永。欽哉。」【注】
禮成之後,才是真正的禧嬪。
而李淳雖是命清漪免了一應的拜見,然而清漪卻依舊堅持要去拜見太皇太后與太后。
太皇太后只是佯裝不悅開玩笑道:「你身子不好,何必來煩哀家這個老婆子?」
【注】:原文出自於乾隆皇帝冊封嫻妃那拉氏時的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