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兔子糰子

  清漪便是這般想著，便是陷入了沉思。

  自己自從入宮以來，外人看起來自己一路順風順水，從最卑微的宮女到太子的妃妾，更是在新皇登基之後便為了最受寵愛的嬪妃之一。便是無論如何去看，那份福氣都是外人所不能輕易得到的。

  便是連著清漪自己，在聽慣了旁人這般的言語之中，自己也都開始覺著自己的福氣是如此深厚。能夠得到皇帝李淳的愛戀，得到他的守護，是多大的福氣啊！

  這般，若是能夠一輩子，那多好。

  便是這樣的心思，讓自己沉浸在美夢之中而久久不能自拔。

  原不用去想以後，那時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覺著，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便是以後。

  可是這麼多的明槍暗箭，若非自己是福氣好有人幫襯，哪裡又能撐到以後呢？

  這便是了，清漪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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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份暑熱正盛，連著穿巷而過的風都是帶著那種炎熱發燙的氣息，吹在皮膚上，便也會引發莫名的煩躁。

  李淳也是因著如此，便在清漪所居住的長壽宮裡擺放了許多個大缸，裡面養著許多碗蓮，既可觀賞有清爽涼快。這般心思費下來，那風吹過，帶來的便是一陣陣的涼爽。

  吹在身上，是舒適；吹在心裡，是情分。

  清漪不覺便下了榻，只慢慢往庭院裡走去。

  那些碗蓮正是在盛放的時候，朵朵精緻可憐。清漪便不覺去走近了些。

  走的越近，李淳的情誼好似便是越近。越近，那顆心，便越發動盪。

  清漪實在想不出，自己這一路走來到底惹到了誰人，便是連著太后，自己都是謹小慎微地去侍奉尊敬的，可是偏生的自己卻連連遭受到了這樣許多。一路「順遂」，一路被人暗害。

  便再不能這樣了。

  若是自己再無所作為，便無疑是自己投入死路。僅僅靠著李淳的寵愛與保護，根本什麼都守不住。

  那份情愛，教人沉迷，教人溫暖。可是自己若是如此陷入溫暖沉迷之中，只會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

  況且，清漪更加害怕的，是如果自己再無所作為，那這份對自己而言十分珍貴的情愛，又將該往何處呢？

  為了性命，為了情愛，為了能夠與李淳名正言順地相守，也得如此。

  第二日，李淳終究是來了長壽宮裡。

  他帶著深深疲倦的神色，兩個厚厚的黑眼圈好似是如一隻猛氏獸【注】一般，看起來只像是一夜沒有睡覺似的。

  李淳見到清漪，只快速走了過來，便緊緊擁抱住清漪：「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好似，那語氣之中好似帶著哽咽的感覺。

  「陛下……」

  李淳越發緊緊抱住清漪：「對不起，我說過要保護好你的！可是，我竟是沒有做到，平白教你受了這般的委屈。」

  「陛下，你保護我，已經很多了次了！是我自己，沒有主意，還連累了你。」

  李淳慢慢地放開清漪，卻是只用雙手輕輕抓著清漪的肩：「可是，那個人，是我的母后。我便是想要保護你，恐怕也不敢太過。」

  清漪本就是感動的，她看著李淳眼中懊悔心疼的神情，自己便是也心疼了起來：「陛下，您已然很好了！您收走了太后娘娘的權力，原不用如此的。若是太后娘娘因此生氣，您又該怎麼辦呢？」

  李淳目中登時生起了堅定的神情：「不，母后生氣便生氣罷。我雖不能對母后太過，可是若是再如此放任，我只怕，你會遭殃。」

  李淳的語氣輕輕柔柔的，如同庭院裡帶著荷香的溫柔的風一般化為輕順的絲綢打在面上，落在心裡，更加是暖融融的。

  「陛下，我都知道，你是為我好。」

  「我不強求你能對母后恭順尊敬，畢竟母后做出的那些事情，你若是還能夠尊敬依舊，那也是太過為難你了！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只面子上與母后過的去可好麼？」

  清漪點點頭，對著李淳道：「我自然會的。你放心便是。只是，我做不到真心真意去尊敬你的母后，我對著她恭順，也只是因著她是你的母親，是我喜歡的人的母親。除此，我實在是做不到真心敬畏，不能是我婆婆，只能是我丈夫的母親。」

  李淳沉默著，清漪亦是陪著李淳，只在庭院裡看著清漪。

  二人便是這般，沉默而立。

  有荷香飄過，促成溫暖曖昧的氣息，熱烈而繾綣。

  兩隻唇相碰觸，便是情分的再一次顯現。

  讓兩個人登時停止的，是那隻名叫「糰子」的小兔子的身影。

  那糰子跑到了清漪身邊，只停在那淺色梨花百褶裙旁邊，只伸出兩隻爪子去拽著裙角。

  李淳與清漪回身一看，只見是糰子，皆是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這糰子，還真是頑皮。」李淳笑罵著，卻是極其輕柔地將糰子抱起，呵護道：「看你把它養的白白胖胖的，可見長壽宮的伙食好。」

  清漪笑著嗔道：「便是伙食好，那也不是給陛下的。陛下只省省罷，尚食局的伙食那般好，您何必與一隻兔子爭呢？」

  李淳只打趣道：「我是看，你對這小兔子，是比對我還上心的。」

  清漪只轉過身去，背對著李淳說道：「便是如此又能如何？難不成你搬到長壽宮裡，我自然也待你好。」

  李淳被堵的一時說不出話來，許久，才慢慢地不服氣道：「就你會說。」說罷，他便也轉過身去輕輕翻著白眼。

  那糰子在李淳懷中，一雙眼睛只四處機靈地轉著，李淳因著氣惱，便瞪著糰子裝作一副狠狠的樣子道：「你看什麼看？幫著你主子來欺負我麼？」

  糰子並不去看李淳，亦是轉過頭去。李淳便是再次被氣，只險些跳起來，只罵道：「你這小東西！只與你主子一個樣！」

  誰知糰子卻是好像聽懂了李淳的話一般，只自己將前腳力氣，便順著李淳的袍服往上越著。

  李淳一個反應不及，糰子便在李淳的白色護領上留下了兩道爪印。

  李淳越發氣惱，清漪卻是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笑？」李淳只氣惱著，兩眉各自緊蹙成一團，便像極了孩子。

  清漪只忍不住：「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

  「朕哪裡像孩子了？」李淳只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道：「朕是皇帝！是皇帝！是至尊，誰敢說朕像個孩子？」

  「臣妾便敢啊！」清漪俏皮一笑，還對著李淳做了個鬼臉，「臣妾就敢，怎麼，陛下要殺了我不成？」

  李淳看著清漪，只佯裝憤怒著：「你看我敢不敢？」說罷，他便想要一把抓住清漪。

  清漪反應倒是快，只快速地躲了開來，便開始繞著庭院裡那些供著碗蓮的大缸四處躲閃。

  李淳便這般抱著糰子去抓清漪，只是他抱著糰子，生怕把糰子弄傷，清漪身形又比他小，自然在這些大缸之間穿梭要容易。他眼見如此，只想著跑的更快些，然而總也是抵不過清漪。

  「啊！」一聲，清漪便停了下來。

  那是李淳腳步不穩，便重重地摔了下去。

  在摔倒那一刻，李淳卻是不忘著緊緊抱住糰子，只護在懷中，便也一點沒有傷到。

  清漪忙地跑了過去看著李淳：「你沒事罷？」

  話還未有說完，清漪的袖子便是被李淳給緊緊抓住了，「我看你往哪裡跑？」

  清漪一愣，正在思索間，卻是眼見著李淳的面色逐漸變成鐵青一般的顏色。

  那是怒氣的顯現。

  清漪順著李淳的目光低頭一看，只見著，李淳的衣袖並著手臂上，有著濕潤的液體流淌浸染下來。

  一股尿騷氣息。

  清漪一愣，旋即便更加是笑個不止，「糰子，可真是好樣的！」

  李淳面上有些掛不住，只四周看了看，見是沒有宮人內侍侍奉在旁這才稍稍安心了些，卻是一副嚴肅樣子對著李淳道：「你差不多便行了！有那麼好笑麼？」

  「堂堂一國之君，竟被一隻小兔子欺負？」清漪只捂著嘴大笑道，「方才你還罵糰子，回頭糰子便這般待你，可見它也是懂人言的！陛下，可別再欺負糰子了！」

  李淳又羞又氣，然而說出來的話語卻是越發像個小孩子，只道：「還不是你讓它來欺負我的？是你養的兔子，與你一般不好惹！」

  說罷，李淳便轉過身去，任憑清漪大笑也不理會。

  清漪笑了片刻，眼見李淳不理會自己，這才上前去哄著道：「好了，好了，陛下還是快些去洗漱更衣罷，這般像什麼樣子？」

  李淳立馬站起，只「哼」了一聲，便快速進去了內殿。

  待到李淳沐浴更衣完畢後，只出了來卻是看到清漪依舊在對著自己笑。

  「你再笑，朕便廢了你!」李淳佯裝惡狠狠道。

  「陛下定然不會的！」清漪卻是如同撒嬌一般突地撲進了李淳懷中，「陛下定然捨不得的！不要和一隻兔子置氣嘛！」

  李淳一愣，只想了想，便裝作一副嫌棄的樣子輕輕推開清漪：「罷了罷了！你且閃開！那糰子呢？」

  底下的秋娘聞言，便將糰子抱了上來，「陛下，糰子在這裡給您請安呢！」

  李淳只翻著白眼：「請什麼安？別要了朕的命便是了！」說罷，李淳只從秋娘懷中接過糰子，口中尚且道：「你個小東西，看我怎麼收拾你！」

  嘴上是嫌棄，可是行動里卻是溫柔至極。李淳只從手腕上卸下了那隻赤金絲絞銀線竹紋的手鍊，上頭墜著一個小小的香荷包，便是輕輕給糰子戴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