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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請徐太后主持公道吧

2024-08-09 21:43:05 作者: 花影

  宮道兩旁的積雪堆起一尺高,還有宮人們正熱火朝天地清掃著,但所有人臉上似乎都是一副或驚慌不安、或如喪考妣的淒涼神色。

  宮女們不可能知道這個天下的真相。

  她們所知道的,不過是深秋的那一日叛軍打進了皇宮,而大司馬將軍徐策及時救駕,在宮內發生了一場血腥瀰漫的戰爭——表面上的事實也的確如此,皇城被刀光劍影籠罩了數日,連聖上都險些遇難。

  但就算不知道,也沒有一個人能高興地起來。宮內太后、皇后一同抱病,太后倒還有幾分精神,前頭請娘家人進來賞秋菊,今日又請相熟的命婦們進宮賞梅花;倒是那年紀輕輕的皇后,自皇長子患天花過世後她的身子就跟著垮了,竟傳出換上頭風、日日臥床不起、甚至昏厥不醒的症狀。

  而坐擁天下的聖上,因皇長子過世悲痛難耐、又因叛軍攻進皇城受了驚嚇,能上朝的日子都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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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皇族的衰頹,連最卑微的宮人都看在眼中,風雨飄搖的命運仿若近在眼前。

  誰又知道這座皇城會迎來怎樣的未來呢?

  傅錦儀的轎子從人們中間穿行而過,很多人跪在兩側叩頭行禮。待到了壽康宮,卻見宮內張燈結彩,樂師彈奏箜篌的清脆樂音裊裊傳來,夾雜著喧鬧的歡聲笑語。

  傅錦儀不知該說什麼好。

  外頭蕭索淒涼,壽康宮內歌舞昇平,壽康宮的主人還在抱病……多麼詭異的局面。

  這局面偏偏是自己一手造就的。

  她微微嘆氣,轎子一路行進。隨著她的出現,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樂師和舞女們都齊齊停住,朝傅錦儀行稽首大禮。歌舞的高台之下,原本歡笑連連的幾位貴婦們也都愣住了,驚慌失措地望向傅錦儀。

  徐太后端坐在最上首的椅子上,但是她說不出來話。

  傅錦儀很輕易地認出來,那幾位貴婦是林老將軍府中的大少夫人馬氏、內閣左丞相的夫人張氏、陳皇后母族的宗婦林氏、還有晉國公老太君李氏。作為主人家操持茶會陪坐在側的,是容光煥發的李貴妃娘娘。

  她們本應是這個王朝最尊貴的女人,但是現在……

  「安王妃殿下,您饒了我們吧!」率先跪下去的是丞相夫人張氏:「我們被關進宮中已有幾個月了,今日又被人捆了來壽康宮,命令我們在此談笑風生……安王妃殿下,您,您要殺要剮不過一句話的事兒,將我們困在這兒等死,這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平頭百姓不會知道看似平靜的皇城中早已偷天換日,但如林將軍和左丞相等和聖上極為親近的臣子們,他們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也因此,徐策很早就處置了這些人。

  這幾家的家主都沒有留下性命了,而他們的家眷,或被八月三十日攻城的叛軍們砍殺,或在戰亂中走失,僥倖存活的人,被徐策下了聖旨以「撫恤」的由頭,接進宮內的驛站暫住。可這一進來……

  他們一輩子都別想出去了。

  比起死,在絕望中等死的日子才叫生不如死。更讓她們難以接受的是,這幾個月下來,徐策不止一次地傳令下來,有時候是命她們在朝堂上露臉,有時候命她們前往其他臣子的府邸拜訪,還有的時候就像今天這樣,命這群掙扎在鬼門關前的命婦們湊在一塊兒、裝出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大家真的在高高興興地賞花……

  傻子都能猜出來,徐策這樣做,是為了給滿朝文武編造一個「太平盛世」的彌天大謊。

  「幾位伯母都跪著做什麼呢?快起來,看這紅梅開得多精神!」李貴妃輕笑著去攙扶自己身邊的張夫人。

  張夫人幾乎要哭出來了卻又不敢。

  陳家的宗婦、元配皇后的親生母親,死死抿著嘴唇盯著院門前的傅錦儀。

  「安王妃殿下,你何必……何必趕盡殺絕呢?」她聲色顫抖著:「京城已經變天了,多少名門望族都葬身火海。徐策如今不也封了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傅錦儀嘆了一口氣,緩慢走近林氏身邊。

  「姨母萬安!」她虔誠地蹲身下去給林氏行了大禮。林氏滿眼淚光,哽咽道:「你既還認我這個姨母,便看在血親的份上,留我那幾個兒子一條命,不行嗎?」

  元配皇后的母親林漪蓉,是整個陳家唯一活著出來的人。

  她能活下去,唯一的原因是她是林漪瀾的親姐姐。

  林家男兒無能,但女孩個個出息——除了一個因不貞背負天下人罵名的林漪瀾。

  林漪蓉哭得很悽慘,她聽說過,徐策的這位正室妻子雖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好歹不像徐策那樣心狠手辣,很多事兒求徐策不成,求她就行。

  傅錦儀無奈地搖了搖頭。

  「姨母恕罪。」她說道:「這是天下之爭,我們不能退讓分毫。陳家是兩位陳皇后的母族啊,陳家的男人們,一個都不能留。」

  林漪蓉驚呼著吸一口氣癱軟在椅子上,幾乎暈厥過去。傅錦儀滿面愧疚地看著她,隨手吩咐宮人道:「快請御醫來瞧瞧林夫人!」

  丞相張夫人和林將軍的髮妻、年過六十的馬夫人都怔怔地看著她。

  「你,你殺了我們吧!」張夫人咬牙切齒道。

  傅錦儀沒回答她的話。

  她當然不能殺了這群貴婦。這些女人們,家裡的男人早被徐策私底下處死了,留著女人們的性命,無非是給天下百姓打一個幌子。

  「好了,都起來。」李貴妃收起了笑臉,站在中央怒斥道:「幾位伯母只要老老實實地順從,便能長命百歲。活著總比死了好,你們說是不是?快起來,不要在安王妃殿下面前無禮!」

  隨著李貴妃的吩咐,宮人們上前將跪著的貴婦硬拖起來了。

  李貴妃殷勤地至傅錦儀面前行了禮,笑道:「今兒安王殿下已吩咐了,當真是看宮中紅梅嬌艷欲滴,要請安王妃殿下來散散心的。都是這些不懂事的外命婦們,竟在王妃跟前哭哭啼啼地,壞了景致!」

  傅錦儀輕輕擺擺手。

  「無妨,你坐吧。」她說道:「不過你還是告訴我,今兒請我過來,究竟所為何事。」

  李貴妃尷尬地咳了一聲,道:「這……倒也沒有什麼大事。原是晉國公府里出了點亂子,晉國公府的大爺、南疆節度使徐大人請了太后娘娘主持公道,遂將晉國公府的太夫人和國公夫人都傳進來了,這不,還請了馬夫人、張夫人等相熟的命婦們前來,做個見證!」

  張夫人和馬夫人:……

  睜眼說瞎話也不帶這樣的!還請太后娘娘主持公道?太后都成了你們的階下囚還主持個鬼?請我們做個見證?我們都是你們手裡的牽線木偶,能見證個錘子?

  傅錦儀一挑眉。

  她也有點奇了——原來那徐恭進宮來,竟是為了請徐太后坐鎮的!

  也是,姚夫人的死因倒正是和徐太后的生母、何夫人當年事有關呢。

  徐恭倒是思路清奇,就像沒有發生宮變一樣,「理所應當」地請了徐太后出面解決晉國公府的家務事。

  「原來是這樣。」傅錦儀有些明白了。

  張夫人和馬夫人卻顫抖地更厲害了。請上首那位被捆在椅子上、連話都說不出來的徐太后主持公道,實際上真正擁有生殺大權的,是這位最後進來的安王妃。

  這真是……

  莫說張夫人這些做見證的人惶恐不安,那被點了名的事主、晉國公太夫人李氏,這會兒簡直快嚇暈過去了。

  她甚至不敢看傅錦儀。

  「哎呀,這還真是事發突然。太后娘娘今日心情正好,本想著請幾位親近的貴婦們進宮陪著一塊兒賞梅,不料徐節度使當堂闖進來,告發了當年晉國公府一位妾室姚氏,被太夫人李氏陷害處死的陳年舊事!本是大好的日子,出了這樣的事當真是……太后娘娘本就身子不好,再被晉國公府的亂子氣得說不出話,險些發了哮喘呢!」

  李貴妃耐心地對眾人解釋道。

  眾人:……

  徐太后分明是被人捆在椅子上、嘴巴里還不知道堵了什麼東西,四周站著的幾位女官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到了李貴妃嘴裡,竟成了徐太后被娘家人氣得說不出話……

  傅錦儀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這些我都知道了。」她看向徐太后:「還是先請太后娘娘開口說話吧?」

  立即有一位女官上前,掰開徐太后的下頜,將她口中塞著的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掏了出來。徐太后年紀不小,被堵了這麼久,整個人都不住地大口喘息著。

  「太后娘娘,安王妃讓您說話呢。」一位大力內監好心地提醒道。

  徐太后驚懼地看著他,半晌艱難地從口中擠出一句話:「哀家,哀家今日,的確是要請你們進宮賞梅的……」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顯然說不下去了。

  李貴妃只好代勞道:「本想請大家進宮賞梅,不料晉國公府里出了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方才徐節度使指認,多年前,晉國公府里發生過妾室們爭鬥的案子,在那件案子裡,太后娘娘的生母何夫人被姚夫人推進水塘溺死了。可直到如今,徐節度使才查出來,姚夫人根本就是被冤枉的。」

  傅錦儀連忙追問:「那徐節度使現在何處呢?」

  可別是被徐策遣人拖出去砍了吧!

  「徐節度使向太后娘娘告發了此事後,立即出宮去操辦姚夫人的身後事了,說是要大辦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昭雪姚夫人的冤屈呢!」

  李貴妃的回答令傅錦儀長舒一口氣。

  「如此,這姚夫人當真是冤死的了?」傅錦儀輕輕嘆了一口氣:「唉,真是可憐呀!我這人心腸軟弱,最見不得這樣蒙冤而死的慘案。」

  眾人:……

  你心腸軟弱!

  「可不是啊。」李貴妃看傅錦儀滿面憐憫之色,自個兒也跟著泫然欲泣道:「姚夫人本是老國公爺的寵妾,怕是礙了太夫人的眼睛,遂遭太夫人陷害致死。若不是徐家大爺是個重情重義的、若不是她這一死還牽扯了太后生母何夫人的死因,那又會有誰替她喊冤翻案呢?她怕是永生永世都無法昭雪了。」

  李貴妃說著伸手指向太夫人李氏。

  「李太夫人瞧著慈眉善目地,卻不曾想竟是個草菅人命的!唉,唉……」

  傅錦儀點了點頭。

  「我聽明白了。」她也看向李氏道:「我嫁入徐家後在晉國公府住了數年,這李太夫人雖為人苛刻、又對我多有為難,卻實在不像是會不擇手段地害人的!若說是她陷害了姚夫人,我實在不能相信。不知我那大伯父可曾拿出了什麼證據?」

  李氏:……

  你不能相信?!

  你分明什麼都做得出來!

  李貴妃從善如流地笑了笑:「安王妃此言不錯,方才那徐家大爺闖進來的時候,一張口就喊冤,我們都嚇壞了呢!想著晉國公太夫人也是吃齋念佛的,如何能做出傷天害理之事?可徐家大爺拿出來的證據都擺在眼前,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說著命人將證物抬上。

  一個女官捧著赤金托盤低眉上前。傅錦儀掃眼一瞧,疑惑道:「這是什麼?」

  那托盤裡頭的東西實在看不出個形貌。

  那是成片地鋪滿了的黃白色碎渣,裡頭混合著掰成小段的生了綠斑的金銀之物,似乎是被人碾碎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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