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女人，你很美味

  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

  出了客棧的門口，何去何從，她完全不知。她不怪鳳尾，他有句話說對了，他只是想幫她，至少他是真心實意地想幫她。所以，她其實是感激他的，他讓她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境地。在墨非離面前，她是一個陌生人，而顧念儀卻是救了他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當時那麼做是無可厚非的，可……心為什麼還是那麼疼？

  疼得幾乎要脫離了她的身體。

  

  「……呦，那個女子的心似乎很美味的樣子？」

  「是啊，她的血聞起來也好香。」

  恍惚間，耳邊傳來了奇怪的聲音，青陌停下腳步，四處看了一圈，都是陌生人。

  沒有人同她說話。

  「誒，難道聽錯了……」

  她喃喃一聲，繼續向前走。

  「喂，她是不是能聽到我們說話？」

  「你說什麼傻話，她是人，怎麼會看得到我們？」

  「也是……可我們怎麼才能喝到她的血？」

  「找媚狐把她引誘到亂葬崗，那裡陰氣盛，好讓我們動手……」

  這次青陌是完全聽清楚了，她猛地向著聲音傳來的陰暗角落看去，就看到兩團東西飄在不遠處，身下似乎還在滴著什麼，看起來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青陌皺眉，卻是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喂喂，她走過來了？她是不是能看到我們……」

  「……啊！」

  青陌還沒有走到，就只聽到兩人尖叫，那兩團東西被吸到了一個東西里，她剛順眼看去，就被一團紅光遮住了眼，隨即，鳳尾出現在她面前，瞧著她發紅的眼角，「嘖嘖」兩聲，「你果然跟一般人不同，竟然能看到那東西？」

  「什麼東西？」青陌茫然地眨了眨眼。

  「就是你說的鬼啊，要不要看看他們臨死前的樣子，唔。」鳳尾捏著下巴，白玉般的手指在夜色里格外的漂亮，整個人也散發著一層淡淡的紅光，看起來沒有那麼陰鬱了，只是，這種感覺被他下一句話完全打散，「他們死的時候，可慘了，腸子都流了出來，唔，還有內臟什麼的……」

  「停停！不要再說了！」

  擰著眉，青陌橫了他一眼，她剛吃過飯好不好？

  雖然是沒吃過幾口。

  不過，經過這事一鬧，方才那種絕望的情緒似乎好了很多，平靜下來，她這才發覺自己的掌心疼得已經麻木了，回到明亮的地方，借著光看去，就看到手掌心已經血肉模糊了，應該是那一推把她正好推在了不知什麼時候摔碎的一個茶杯上。

  疼嗎？

  現在已經麻木了。

  她恍惚地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

  蒼茫九州，她竟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拋離在了六界之外，她似乎從一開始就什麼也沒有得到，什麼也沒有失去過。

  只是，她缺得是那顆不知道什麼時候丟失的心。

  「很痛嗎？」在青陌身邊飄來飄去，鳳尾瞅著那傷口，又看著青陌茫然的臉，「你要是不想回去，乾脆就跟我回地府好了，那裡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慘啦，你看看，我偶爾還能跟上頭的人套套交情，你要是真捨不得，我就用著紅線套了那個女的，給你出氣好不好？」

  青陌盯著他一本正經討好的臉，突然低低笑了一聲，「你啊，真看不出來是地府出來的。」

  要是以前，她一定不相信鬼神之說，可自從死在了刑場上，她發現這個世間並不像她看到的那麼簡單，不僅僅只有人類，只有獸類，還有別的物種，它們也有思想，他們也會痛。

  「為什麼？」鳳尾從她的左邊飄到了右邊。

  「你怎麼會覺得我不是從地府里出來的呢？」

  青陌笑，「因為你很善良啊。」

  「善良？」

  鳳尾停下動作，茫然地低喃出這個詞，隨即又蹭的一下追上青陌，繞著她打轉。

  「你看錯了啦，我可是『死判』誒，怎麼可能善良？看到沒。」鳳尾揚了揚他手腕上的骷髏，裡面的鬼魅因為他的動作哇哇大叫，「這裡裝得可都是那些不想死的鬼魅，我的任務就是把它們帶回地府。」

  青陌繼續向前走，「那又如何，這只是你的職責所在。在其位謀其事，這是亘古不變的的道理。」

  「可……」

  鳳尾清秀的臉上有些赧然，「它們被我抓到之前都會詛咒我的……」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是無所謂，可時間一久，他也覺得自己很壞，尤其是看到那些生離死別的鬼魅，他就想到自己是不是太過殘忍，可幾百年下來，他也麻木了，被人冠上「善良」兩個字，還是第一次。

  「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死的。」

  站在一家藥店門前，通過淡淡的光看去，裡面有大夫正在指導藥童識藥材，青陌向前走著，「生老病死，有些人看得很透，可有些人是至死也看不透，你不可能讓每一個人都滿意，所以，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對，或者錯，並不是單單因為一個人，或者一個鬼魅就能決定的。」

  「聽起來，倒是挺有道理的。」盤膝坐在半空中，鳳尾托著下巴，他當了幾百年的「鬼判」，還真是第一次有人給他這麼細緻的分析。

  「可，你怎麼會認為我是善良的。」

  青陌邁進藥鋪的一條腿頓住，又收了回來，仰頭看他，已經習慣了他的這樣的飄忽不定，「你的良知還沒有明滅啊，至少你在抓那些鬼魅的時候，會難過，會自責，這樣就夠了。」

  「原來……」鳳尾挺直了脊樑，「善良的定義這麼簡單啊。」

  「那，你是善良的人嗎？」

  偏過頭，鳳尾問青陌。

  僵立在原地，青陌也在思考，自己是善良的嗎？或者她是好人嗎？「我……不知道。」

  「誒誒誒，你怎麼會不知道？」

  青陌苦笑，「醫者不自醫，這，是同樣的道理。」

  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好人了？

  方才墨非離對著顧念儀輕聲細語的安慰時，她的腦海里就閃過惡念，她後悔把她手上的紅繩給扯下來了，這麼惡毒險惡用心的自己，到底還能稱得上善良嗎？她是真的不知道。

  「咦，姑娘，你這是要看病嗎？」

  藥鋪里的老大夫看到青陌一直站在門外，出聲詢問。

  青陌回神，「嗯」了一聲，朝著裡面走了過去，在大夫面前坐定，把血肉模糊的手掌給他看。

  「誒，這位姑娘，怎麼傷得這麼重啊？這傷口裡都還有碎瓷片，要是不小心處理可是會出大事的……」

  那大夫被青陌的傷口驚了一下，立刻招呼一旁的藥童，「小念，快準備清水跟紗布，已經金瘡藥。」那藥童點了頭，小跑著跑進了裡間，不多時準備好東西端了過來，青陌看著大夫替她清洗傷口，撥出肉裡面的碎瓷片……整個過程中，她像是木偶一般，沒有情緒，沒有知覺，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大夫想是怕她疼了，想說些什麼轉移她的注意力，「要是痛，就喊出來……」

  未完的話卻在抬起頭看到青陌空洞的表情時頓住。

  隨即，嘆息一聲，「姑娘，有什麼傷心事也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身體髮膚手指父母，萬不可隨意毀壞啊。」

  青陌不知道自己聽進去多少。

  她看著眼前的老者，眼睛突然紅紅的，她突然抬起另一隻手捂住了眼睛。

  感覺到指縫透出的水漬，咬著唇，壓下幾乎要溢出喉間的嗚咽。

  「你怎麼又……？」耳邊，輕輕地傳來鳳尾的聲音，很低，拂在耳際依然冷颼颼的，可她已經習慣，並不在害怕。青陌沒有回答，有些話埋藏在心底比說出來更好。

  從藥鋪出來的時候，青陌又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她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仰頭看著蒼穹，「鳳尾，你說如果我死了，你會來抓我嗎？」

  鳳尾皺了皺鼻子，「你不歸我管！」

  「為什麼？」青陌回頭看他，「那我歸誰管？」

  鳳尾伸了個懶腰，略顯蒼白的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我的任務是抓那些不甘心死的鬼魅，可你要是死了話，一定會乖乖地去地府報導，怎麼還會用得著我親自出馬？不過啊，你要是到了地府，可以報上我的名諱，說不定也能撈到個一官半職，當人有什麼好，還不如這樣自由自在……」

  青陌苦笑，「你想的還真是長遠的。」連她死了以後要做什麼都想好了。

  不過……

  「也許也不遠了。」

  「嗯？」鳳尾半眯著眼斜睨著她，「什麼意思？」

  「因為我就要死了啊，所以，很快我就能去地府了。」

  「開什麼玩笑？」鳳尾突然坐直了身體，風一般飄到她的正前方，盯著她看，「從你的命格上看沒這麼短命，不過，我很好奇啊，你怎麼就能看到我呢？」

  「我也很奇怪。」她最開始的時候也是看不到他和那些東西的，可自從……

  「對了，可能是玉牌的關係吧。」她能看到鳳尾是從玉牌從她掌心消失開始的，看來，應該是跟那有關了。

  只是她不明白，血族的鎮族之寶跟冥界有什麼關係？

  竟然可以看到冥界的使者？

  「對了，你既然是『鬼判』，那你可不可以查到我到底是怎麼死的？」想起什麼，青陌停下腳步，表情嚴肅地看著她，當年她明明死了的，可後來她變成了狐狸，可偏偏其間又有五年的時間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些事情讓她一直都行不通。

  「怎麼死的？」

  鳳尾挑著眉眼看她，突然大笑出聲：「哈哈，你是不是被刺激瘋了？你現在是人耶！什麼死的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