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嚴父

  姚青菁聽了丈夫的話，眸中便是划過一絲擔憂，她看著陸宴的眼睛，輕聲道：「夫君，小平今年才四歲。」

  「我知道。」陸宴聲音平靜，他走到妻子面前，與她說了句：「這樣做，他才會長記性。」

  姚青菁雖然明白丈夫的話有道理，也曉得他是為孩子好，可一想著孩子小小年紀，餓著肚子在裡面跪著，心裡只覺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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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宴拉著她在桌子前坐下，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錢袋，打開後倒在桌上，與姚青菁道：「家裡的積蓄全在這。」

  「夫君打算把這筆錢給孫大嫂送去嗎？」姚青菁問道，想起成親時，陸宴可以說是傾囊相授，給姚家的聘禮幾乎將家底都給掏空了，如今的這些銀子也是他日日夜夜做著重活，好容易才攢下的。

  陸宴點了點頭，他的眸光幽深，只道：「孫家的灶房要重修，這些銀子只怕不夠。」

  姚青菁想了想，說：「栓子和鐵牛家……」

  不等她說完，陸宴便是搖了搖頭，打斷了妻子的話，「栓子爹和鐵牛娘都是蠻不講理之人，指望他們兩家出錢，難。」

  丈夫的話音剛落，姚青菁便是沉默了下去，她知道丈夫說的沒錯，那栓子爹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鐵公雞，向來是一個銅子兒恨不得掰成兩半花，栓子娘就因為這事不跟他過了，和一個貨郎跑了，他因著捨不得出聘禮，也不討媳婦，這些年乾脆就自個帶著孩子過。

  至於鐵牛娘，那更是村子裡出了名的悍婦，想讓她拿錢給孫寡婦，怕是比登天還難。

  更何況孫家沒個男人，栓子爹和鐵牛娘更是沒了顧忌，真要耍起賴來，孫寡婦一個女人家的，壓根沒法子。

  至於姚青菁，她是曉得丈夫的為人的，就連她自己，也是不忍心欺負那一家孤兒寡母的，自家的孩子燒沒了人家的屋子，於情於理，銀子都是要賠的。

  「夫君，」姚青菁念及此，便是和丈夫說道：「咱們成親時，你給的聘禮足有二十兩銀子，我回去和娘商議一下，從她那裡借一些回來，先將孫家的灶房修起來，你看成嗎？」

  聽著妻子的話，陸宴黑眸中浮起幾分憐惜，只將姚青菁抱在自己膝上，與她道：「你娘本就厭惡我們父子，又怎麼會借銀子給咱們？」，

  聽著丈夫的話，姚青菁想起母親對陸宴的態度，一顆心頓時也涼了，可還是想要去試試，「夫君，娘親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去求她，說說好話，她會把銀子借給咱們的。」

  陸宴卻是搖頭，他看著姚青菁的眼睛，告訴她：「你別擔心，銀子的事我自有法子。」

  男人心知，如妻子所說，即使她向著娘家借來了銀子，也定是少不了挨姚母一頓奚落，想起上回三日回門時，姚青菁在娘家受的委屈，陸宴心下便是一陣慚愧與心疼，又哪裡忍心讓她回娘家開口要銀子。

  姚青菁還想再說，可陸宴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多言，姚青菁並不知丈夫能有什麼法子，她知道丈夫每日裡雖然辛苦勤勞，可還是收穫甚微，只夠家中溫飽，清水村又地處偏僻，家家戶戶也都過得不富裕，何況丈夫平日裡也不愛與村人來往，他又從哪能得來銀子？

  可見丈夫不願和自己多說，她也就不再多問了，只為丈夫將飯菜擺好，便拎著籃子去了孫家。

  孫家院子裡的人已是漸漸散了，栓子爹和鐵牛的娘老子也都是回家了，孫家的院子冷冷清清的，灶房被燒得只剩下一些斷壁殘垣，更是顯得這一家的日子荒涼。

  「孫嫂子。」姚青菁喚了一聲，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孫家的孩子從屋子裡探出了腦袋，姚青菁進了屋，孫寡婦坐在椅子上出神，兩個孩子見到她進來，大一點的輕輕搖了搖母親的袖子。

  孫寡婦回過神來，看見姚青菁，孫寡婦動了動唇，啞聲說了句：「姚家妹子，你咋來了。」

  姚青菁看著孫寡婦如此的模樣，心裡也覺可憐，她將飯菜一一從籃子裡擺了出來，兩個孩子見著，只悄悄咽了口口水。

  「嫂子，這些飯菜都是剛煮好的，您和孩子快來吃一點兒。」想起陸平將人家的灶房都給燒了，姚青菁心裡一陣歉疚，這沒了灶房，他們家吃飯都成了難事兒。

  「妹子有心了。」孫寡婦的聲音很輕，她將飯菜擺在孩子們面前，微弱的聲音說了句：「來吃吧。」

  兩個孩子聞言，頓時狼吞虎咽了起來，姚青菁今日做的也不過是尋常的家常菜，見兩個孩子吃的這樣香，可想而知他們平日裡吃的是什麼了。

  「孫嫂子，再過些日子，咱們會把錢給您送來，讓您請幾個工人，把房子修一修。」姚青菁溫聲開口。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能懂這些。」孫寡婦搖了搖頭，神情間十分悽苦。

  「夫君和我都會幫著您的，總要將屋子給您修好才是。」姚青菁輕聲安慰著。

  孫寡婦看了姚青菁一眼，她點了點頭，和姚青菁道：「等妹子回了家，替嫂子和陸家兄弟說一聲謝。」

  姚青菁答應著，在孫家不曾逗留太久便回去了。

  待她走後，孫寡婦向著兩個孩子看去，日子苦，兩個孩子都是面黃肌瘦的樣子，孫寡婦從懷中摸出了那一串銅錢，想起那高大英武的男人，哀愁的眼睛中，卻是浮出了一絲絲亮光。

  姚青菁回到家，就見飯菜擺在桌子上紋絲未動，陸宴並沒有吃，姚青菁也是沒有胃口，只將飯菜端回了灶房，打算等陸平跪滿兩個時辰之後再熱一熱，一家人一起吃。

  裡屋中，陸平瘦小的身子挺得筆直，膝蓋雖然疼得厲害，可還是咬牙堅持著，直到聽到父親的腳步聲，陸平一怔，抬起頭，就見父親已是走到了自己面前。

  「爹爹。」他喊著。

  陸宴蹲下了身子，魁梧的身影將孩子整個罩住了，他看著兒子的眼睛，仍是和他說了兩個字：「起來。」

  陸平站起身子，發麻的雙腿卻是讓他打了個趔趄，孩子自知自己做了錯事，只垂下眼睛，不敢去看父親。

  陸宴伸出手，為兒子揉了揉發紅的膝蓋，與他道了句：「出去吃飯吧。」

  陸平見父親並沒有責罵自己，一直懸著的心才微微踏實了些，因為跪了太久，孩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剛到門口，就見姚青菁已是候在了那裡。

  「娘……」看見母親，陸平終是年紀小，這一聲剛喊出口，孩子就是撇了撇嘴，差點掉下了眼淚。

  「小平不哭。」姚青菁蹲下身子，將孩子環在了自己的臂彎里。

  「爹爹雖然罰了小平，但爹爹是為了小平好，為了小平不再犯錯，是不是？」姚青菁輕聲和孩子說著，只怕孩子會埋怨父親，和父親疏遠。

  「娘，我知道是因為我做錯了事，所以爹爹才會罰我的，我認罰，我不怨爹爹。」陸平的聲音糯糯的，全然出自真心。

  姚青菁聞言，一顆心便是放了下來，她微微笑了，剛要起身牽孩子，就見丈夫從裡屋走了出來，看見他，陸平小聲喊了句：「爹爹。」

  「嗯。」陸宴撫了撫孩子的發頂，他看著他的眼睛，道：「小平，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承擔後果，你懂嗎？」

  孩子微微一怔，他想了想父親的話，對著父親點了點頭，而後，他又是問了句：「爹爹，你這次……是不是要賠給孫家很多銀子？」

  「是。」陸宴實話實說。

  陸平的小臉垮了下來，被父親罰跪時，他沒哭，餓著肚子時，他也沒哭，就連剛才看到姚青菁，他也是將眼淚忍住了，可當此時聽到父親說要賠給孫家很多錢後，小小的孩子終是哭了起來。

  「爹爹，對不起。」自有記憶起，他便跟著父親討生活，見慣了父親站在院子裡一次次的揮舞著斧頭，砍下那些柴禾，一捆捆的背進城裡，他年紀雖小，可也知道父親掙錢很不容易，因為自己頑皮，一下就花出去父親好些銀子，陸平心裡難過極了，淚水越流越凶。

  看著孩子哭，姚青菁的眼圈也是紅了，陸宴在兒子面前緩緩蹲下身子，他為孩子擦去眼淚，道：「小平，殺人放火，天理不容，爹爹希望你這輩子都能牢記這八個字，你現在年紀小，爹爹不怪你，若再有下次，」說到這，陸宴頓了頓，他的眼睛嚴厲而冷峻，對著孩子道了句：「爹爹決不會饒過你。」

  陸平心裡一震，只將那八個字牢牢記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