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 成親

  入秋後的天，分外蕭索。

  新房裡燃著喜燭，昏暗的燭光下，襯著姚青菁膚如新荔的一張秀臉，她不安的坐在床沿上，嫩白的手指頭絞在了一處，聽到腳步聲，姚青菁心裡一顫，她有些害怕的向後縮了縮身子，抬頭一瞧，就見一個身形高大，十分英武的男子牽著一個男孩兒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的五官深邃，凌厲的劍眉下目若寒星，眼角處有一道長約寸許的刀疤，更是令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兇狠，讓人畏懼。

  這個男子便是姚青菁的新婚丈夫，陸宴了，此人足足比姚青菁大了十三歲，身邊還帶著一個剛滿四歲的兒子，姚青菁此番嫁給他，正是做他的填房，給他的兒子做後娘來了。

  看著眼前的父子，姚青菁眼睫顫的厲害，她慌忙移開了目光，想起自己這一樁婚事，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原先，她與鄰村的李秀才訂了親，只等婚期一到，她就要嫁到鄰村，去做秀才娘子的，可孰知就在一個月前，發生了一事兒，竟是讓李秀才退了這一門婚事。

  那天，姚青菁如往常般去河邊洗滌衣裳，卻不慎失足落水，剛好陸宴路過，跳進河中救了她一命，當時河邊前來洗衣裳的婦人眾多，數十雙眼睛眼睜睜的瞧著那陸宴將姚青菁從河裡抱了出來，兩人身上都是濕漉漉的，夏天的衣裳本就輕薄，尤其是姚青菁，少女玲瓏的曲線畢露，蜷在男人臂彎，因著恐懼，甚至還摟住了陸宴的頸脖，將身子都是埋在了男人的懷裡，那一幕，當場就讓許多未嫁的姑娘羞紅了臉。

  

  當天，流言便是長了翅膀似的，從清水村傳了出去。

  人人都道那陸宴在河裡與姚青菁摟摟抱抱，將姑娘家的身子全給摸遍了，幾個長舌婦添油加醋般的一說，流言傳到李秀才耳里，只讓讀書人覺得自己受了奇恥大辱，當下就是遣了媒人，與姚家退了這一門親。

  女子被夫家退婚歷來被視為恥辱，姚家得了消息，頓覺五雷轟頂一般，尤其姚母，只在家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對陸宴救了自家閨女一事非但沒有任何感謝之舉，反而怨他毀了自家閨女的名聲，這下子，姚青菁被夫家退親不說，還讓十里八村的人都曉得她在河裡讓一個砍柴為生的鰥夫給摸遍了身子，她還能嫁給誰？還有哪家的後生肯要她？

  姚青菁自己也曾想過，如果當時陸宴沒有救下自己，自己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卻也毀了她的名節，那麼對一個女子來說，究竟是名節重要，還是性命重要？

  姚青菁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只記得，在冰涼的河裡時，是陸宴救了她，她那樣害怕，甚至看都沒看，便猶如抱住一個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了陸宴，直到陸宴將她抱上岸，她也還是恍惚的，甚至都不曉得自己抱住了男人的身子。

  想起當日的事，姚青菁臉龐浮起一抹暈紅，她垂下頭，露出的下顎是十分柔和的弧度，在這十里八村，姚青菁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兒，不然那讀了萬卷書的李秀才也不會一眼就瞧上她，這麼個美人兒，即使嫁不了讀書人，也該嫁個家境殷實的俊後生，這般莫名其妙的嫁了個樵夫，做了他的填房，這讓人心裡怎能好受？

  姚青菁知道，自己被王家退婚後，在這十里八村的，都是沒人願意娶她這麼一個被夫家退了親的女子的，最後，還是爹爹做了主，找來了媒人，將她許給了陸宴。

  姚母原先是不答應的，只大罵姚父是偷吃豬油蒙了心，又罵那陸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姚父溫厚了一輩子，卻在這件事上發了火，衝著姚母大喝：「人救了丫頭的命，丫頭就該嫁給他！」

  眼見准女婿從一個十里八村有名的秀才變成一個帶著孩子的窮鰥夫，姚母哪裡能依，可不論她如何反對，姚父卻是鐵了心要把女兒嫁過去，姚母只氣的大病一場，就連姚青菁出嫁，她也不曾從床上起來。

  也虧得陸宴是個厚道的人，並沒有因為之前的事而怠慢姚青菁，許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毀了姚青菁的姻緣，下聘時倒是幾乎將家底都給掏了出來，也算是給了姚家人一些顏面與安慰。

  想起這些，姚青菁只覺得，興許就像父親說的那樣，這就是她的命，陸宴既然救了她，那她就應該跟了他，不論他是樵夫也好，鰥夫也罷，她都該做他的媳婦兒，做他孩子的後娘。

  陸宴看著面前的女子，自己心裡也明白，讓這麼個嬌滴滴，俏生生的小姑娘嫁給自己，的確是委屈了人家，當日她墜入河中，情況緊急，根本容不得他細想，便跳進河裡救下了她，卻不知就因著他這麼一救，竟會壞了她的名節，給自己救回了一個媳婦。

  若早知如今……陸宴心裡浮起一絲苦笑，即便知道了眼下的情形，捫心自問，他也還是會跳進河裡，總不能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河水淹死。

  「你餓了嗎？」陸宴開了口，與自己的小媳婦說了第一句話。

  並沒有想像中的粗嘎與難聽，他的聲音竟出乎意料的低沉而悅耳，姚青菁剛聽見他開口，心裡就是一怔，她懵懵懂懂的抬起頭，就見他的眼睛中不似平日那般冷冽，而是透出了幾許溫和。

  姚青菁折騰了一天，自然是餓了的，可當著新婚丈夫的面，她又哪兒好意思說？

  陸宴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沒有再說話，而是端來了吃的，在桌子上放好，與姚青菁吐出了幾個字：「來吃飯吧。」

  姚青菁抬起眸子，就見那個小男孩兒向著陸宴身邊依偎過去，那孩子一手攥著父親的衣角，眼睛卻是向著自己看了過來，十分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姚青菁知道，這個孩子叫陸平，今年剛滿四歲，他既是陸宴的兒子，那也將會是……她的繼子。

  她不過十六歲的年紀，一想著自己一夕間多了個這般大的孩子，姚青菁心裡有些惶然，只和陸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都沒有吭聲。

  「爹爹，她是誰？」陸平昂起腦袋，看了父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