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收手也來不及了

  儘管林玄真在第一時間警示了眾人，終究還是晚了一點。

  朱鐵話音未落，身上已經開始發生肉眼可見的驚人變化。

  原本還是壯年的男子，眨眼間發禿齒豁，像是跳過了千年歲月，直接到了風燭殘年。

  朱鐵已然完成了壽元祭獻，修為提升到了大乘期。

  只朱鐵這麼一句話的功夫，席禾淵已在十里之外，但煉虛期修士卻只行過半程，僅五里之遠。

  然而，大乘期修士若是自爆，百里之內的生靈，都將化為灰燼。

  確實晚了。

  無論是十里還是五里，在這種威力的自爆面前，並沒有什麼差別。

  

  正因如此，修士之間的衝突需要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而大乘期修士的數量也成了宗門實力評估的重要部分。

  此刻朱鐵丹田中的元神法身已經不堪重負，一剎那光芒大盛，透體而出，已經到了自爆的臨界點。

  眼看大多數修士在劫難逃，林玄真心中微嘆，還是得由她出手幫一把，否則這些人全都得死在這兒。

  想到之後五行宗可能派人來沒完沒了地詢問，林玄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角。

  不僅如此，那樊澈的師父雲明雨和神木宗的席禾淵，都算是半個天雷門的人，她見死不救也有點不合適。

  其他修士所屬宗門與天雷門關係一般，但經過此事，自然也可以變得不一般。

  不過，林玄真若是出手護住了這群修士，就沒有多餘的靈力去護住身後的小徒弟和蝦湫，還有那根脆弱的天柱了。

  好在她這具身體由鴻蒙紫氣所化，連星辰石都無法損傷分毫，為身後人和物擋上一擋也沒什麼。

  唯一的問題就是……

  恐怕又要引起小徒弟的誤會，說不定還要被小師侄念叨幾句。

  心念急轉間，林玄真邁出一步，同時化出法天象地，擋住了弋努和蝦湫，以及本源道種的小幼苗。

  同時，林玄真把全身上下能夠動用的靈力悉數外放，微風拂過，巨大的龍捲風悄然形成。

  「咳咳咳！」朱鐵咯出血來，夾雜著臟腑碎片一同落入絕靈海中，瞬間被絕靈海水所吞沒。

  看著平日裡被萬眾追捧的天驕們倉皇而逃，感受著丹田內像要把他整個人撐爆的尖銳脹痛，朱鐵忍不住仰天大笑。

  他朱鐵，將是上古神魔大戰以來，青史標名、留芳萬古的煉虛期第一人！

  朱鐵老眼昏花中似乎看見，大師姐正定定地瞧著自己，身後還站著毀了他道途的罪魁禍首弋努和蝦妖王，幾人根本沒有要逃的意思。

  他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笑聲也跟著卡了殼。

  難不成，他估計錯了？

  如果玄真大師姐完全沒受傷，她應該會直接出手解決自己，不會叫其他人四散逃命，那樣還可以賣給各宗門勢力一個天大的人情。

  還是說，大師姐即使受了傷，也能夠輕鬆抗下大乘期自爆？

  朱鐵愈發混濁的眼中，染上一絲驚恐，卻又轉瞬即逝。

  反正現在收手也來不及了。

  以壽元換來的大乘期修為只是空中樓閣，跟真正的大乘期之間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也就只有自爆的威力勉強能跟真正的大乘期比肩。

  遠處忽然騰起灰濛濛一片，朱鐵還沒看清，便覺眼前一暗，耳中一清，五感盡失！

  纏繞著怨氣的三魂七魄，被他元神法身所爆發的威力撕裂碾碎，毀天滅地的威壓夾雜著混亂的空間裂縫向著四周擴散開去。

  四方絕靈海域交匯處，騰起了一朵蘑菇雲。

  狂風乍然間形成巨大的龍捲風，帶著絕靈海水形成的巨浪將那自爆的帶起的空間亂流限制在十里之內。

  龍捲風中心風眼中，面對朱鐵自爆，首當其衝的是林玄真幻化出的法天象地。

  為了防止身後的弋努和蝦湫自作主張幫倒忙，在空間亂流波及自身前，林玄真就給兩隻下了定身咒。

  蝦湫從血脈上早已深刻感受過林玄真的強大，眼中溢滿了信任，十分鎮定。

  此時的弋努卻不同，她睜大了眼，深藍眼眸中蒙上了霧氣，難以置信地低聲喚道：「師父……」

  因定身咒的緣故，弋努這一聲喊得含糊，還帶了幾分哭腔。

  林玄真聽到身後的呼喚，回身注意到小徒弟這副樣子，心中無奈，弋努果然誤會了。

  弋努淚汪汪的樣子，讓林玄真心裡一軟。

  她輕輕拍了拍小徒弟的頭，淡定安慰道：「阿努不必擔心，那朱鐵是臨時以禁術提升至大乘期的，自爆威力一般，傷不到我。」

  弋努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原以為那只是煉虛期自爆，結果竟然是大乘期自爆！

  雖然師父說朱鐵是臨時以禁術提升至大乘期的，但，那可是大乘期自爆啊！

  不是只能影響方圓十里的煉虛期自爆，而是能叫方圓百里寸草不生的大乘期自爆！

  師父還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她一定很痛吧？

  林玄真一看弋努這滿臉擔憂和心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明明已經解釋過了，偏偏小徒弟不肯信。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大家只把她當人看，並沒有人知道她是鴻蒙紫氣所化。

  林玄真輕嘆一聲，只得繼續安慰：「阿努放心吧！也就是我現在不方便，要不然剛才就出手阻止他自爆了。」

  弋努再也控制不住，豆大的眼淚啪嗒落下。

  師父還「不方便」，一定是她為了阻止隕石雨還受了傷！

  師父怎麼就不懂得愛惜自己？

  弋努只掉了兩滴淚，就慌忙止住了淚意。

  聽說師父入門以來，只在第一次喝靈羊奶時哭過一回，想必師父她是不喜歡眼淚的。

  師恩厚重，如今她唯有努力修煉，將師父這一脈的傳承發揚光大，方能報答萬分之一。

  弋努眼眶微紅，眼中透出異樣的堅定，林玄真默默移開了視線。

  心好累，她好像越描越黑了。

  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也不知道小徒弟又領會了什麼。

  弋努已經足夠出色，林玄真只希望她千萬別再自我加壓了。

  說話間，大乘期修士自爆所產生的的衝擊和空間亂流終於衝到了林玄真背上。

  林玄真眉頭微皺，她還以為好歹會痛一下，沒想到這力度沖在她背上就跟按摩一樣。

  自爆的餘波也沖向了裹挾著絕靈海水的龍捲風，開始兩兩相抵。

  又過去片刻，四方海域交匯處才漸漸恢復了平靜。

  朱鐵存在的痕跡已經被全部抹去，只在自爆之處，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海底深坑。

  林玄真隨手解開弋努和蝦湫身上的定身咒，說道：「好了，沒事了。」

  弋努一恢復行動自由，就擔憂地問道：「師父您真的沒事？」

  林玄真搖了搖頭，不願再多作解釋。

  定身咒一解除，蝦湫的白嫩小手就放在了胸口，從儲物空間裡取出沒吃完的那半截浮海帶。

  聽見弋努這麼問，蝦湫摸浮海帶的手一頓，轉頭有些不解地問道：「姐姐是最強的，能有什麼事？」

  弋努也是關心則亂。

  蝦湫身為血脈覺醒境大妖王，對血脈壓制和氣息極為敏感，而且她心思單純，不懂什麼叫「善意的謊言」，見蝦湫表現得那麼鎮定，想來師父確實沒事。

  弋努鎮定下來，幫著說話沒什麼條理的蝦湫，把浮海帶的狀況跟師父解說了一遍。

  等弋努說完，蝦湫就把啃得就剩小半的浮海帶放在林玄真眼前晃了晃，「姐姐你看，蝦快要沒有浮海帶吃了！」

  靈果什麼的，又酸又澀還有堅硬如玄鐵果的核，實在太難吃啦！

  「所以，姐姐你什麼時候可以幫蝦去救救浮海帶？」

  林玄真聽完便確認了，那大片的浮海帶是因為隕石雨造成的溫度上升才死亡的。

  解決辦法其實也很簡單。

  林玄真對弋努說道：「阿努，你幫蝦湫在天雷門內找幾個會用水系術法的弟子，一起去給浮海帶生長的海域降降溫就好了。」

  「姐姐真聰明，蝦怎麼沒想到呢？」蝦湫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喃喃道，「唔，一定是蝦最近吃的浮海帶太少，餓昏頭了！」

  弋努將此事應下，又問林玄真何時回五雷峰。

  林玄真沉吟片刻，決定長話短說，道：「暫時回不去，我若離開此地，天災便會重臨。」

  弋努愣了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這才是師父所說的「不方便」，而不是她一廂情願地認定的，師父受了傷卻報喜不報憂。

  那她剛才還莫名其妙地心疼師父，還在師父面前落淚……弋努被自己尷尬得表情都有些僵硬了。

  「阿努，你帶蝦湫先去南浮海處理浮海帶的事。另外，附屬的家族和宗門勢力，也可能有類似的狀況，你跟常思意商量著辦。」

  弋努正尷尬，聞言自然忙不迭地應下了。

  等到弋努和蝦湫也離開，林玄真才重新掏出毛毛揉捏起來。

  弋努真會瞎擔心，就算自己真的身受重傷，只要還有蝕空獸毛毛在手，就不用擔心安危。

  畢竟毛毛有百口千目，又能腐蝕除了她之外的一切生靈和非生靈，吞個自爆的餘波也不稀奇。

  看得出來，越是高階修士，如蕭輒、商封嵐這類人物，認出她懷裡的毛毛是蝕空獸後，就會露出又驚又怕的奇怪神色。

  而朱鐵，或是之前的其他修士，有時候說話就不客氣多了。

  或許他們都沒認出毛毛，才會有這般膽色。

  除了毛毛，這不是還有天道小老弟麼？

  她要是真出了什麼事，這修真界也玩完了。

  就在此時，一道破空之聲響起，林玄真心有所感，看向北方，一艘熟悉的飛舟出現在天際。

  幾個呼吸之間，那破空舟便到了跟前。

  破空舟上下來三位各有千秋的美男子，正是白霜見、楚惜時和常思意。

  「大師姐！」「玄真師叔！」「小師叔！」

  林玄真點頭示意，心中卻無比驚異。

  她記得這三個互相之間，不怎麼對付。

  其中白霜見嫉妒楚惜時的修煉天賦起碼有八百年；楚惜時之前動不動就跑天雷門，高調跟自己示愛，小師侄看他也十分不順眼；至於白霜見，因為那霸道師姐的話本，常思意也不怎麼待見他。

  究竟是什麼妖風才會把他們刮在一起？

  不等林玄真開口詢問，那破空舟里又出來一個穿著一劍宗太上長老法衣的壯年男子。

  那人在半空中立定，跟林玄真問好：「玄真大師姐安好。」

  其言行舉止，透出幾分與其自身完全不符的呆板和木訥。

  「三鑒真人？」林玄真認出那人是一劍宗太上長老三鑒真人，但他一板一眼的，身邊也沒有前呼後擁的弟子，這也太奇怪了。

  這修真界誰人不知，三鑒真人最好排場？

  無論去哪兒，三鑒真人出行必定前呼後擁，仿佛身邊不跟個人就不能正常當個人似的。

  而眼下他竟獨自行動，看上去還一臉呆樣，該不會是被奪舍了吧？

  有沒有奪舍，只要看一下上丹田就能知道。

  林玄真當即用神識掃了三鑒真人的上丹田一眼。

  三鑒真人的神魂與其自身極度契合，顯然沒有被奪舍。

  但她又發現，其中有一粒芝麻大的紅點，其上氣息與小師侄一脈相連。

  林玄真恍然大悟，三鑒真人這是被小師侄給控制了。

  一般而言，這種操控大活人的法子，常為邪修所用。

  但法無善惡，心有正邪，林玄真看著小師侄長大，自然知道他的本性如何。

  林玄真提也不提，只隨意問道：「你們去一劍宗了？」

  常思意自然不會主動把蓍草種子的事說出來，只說自己實在無法忍受一劍宗那五人幾次三番使絆子，所以去一劍宗解決了問題的根源。

  楚惜時就怕泄露了自己深藏的心思，也不敢與大師姐對視，他微微偏移視線，說道：「看在我師祖和雷繁師叔祖的交情上，就順手幫了常師兄一把。」

  白霜見直白道：「我本來是去接應他們的，結果只湊了個熱鬧。」

  常思意又把三鑒真人親口交代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

  林玄真總結道：「你是說，五位太上長老和朱鐵約定，雷音符一響，就會立即安排一劍宗的大乘期修士渡劫？然後三鑒真人會親自前來，金口玉言說明我是否獨斷修真界，不許他們飛升？」

  常思意言簡意賅：「大致就是這樣。」

  林玄真倒是不介意人說自己獨斷修真界什麼的，反正也沒說錯，算是部分事實。

  不過……這些人也太把他們自己當回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