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今夜很安寧,熱鬧是我們兩個人的
2024-08-15 09:22:45
作者: 文笀
《基督山伯爵》這本書對於師染而言,看起來有點累。
篇幅倒是其次,是其中完全不同的世界觀、文化、傳統、對話方式等等,除了字她都認得,裡面真沒有什麼東西是她非常熟悉的。
這樣一個故事,在她看來完全不是發生在這座天下的,只是不知是作者的幻想,還是發生在某個不被她所認知的文明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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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大仲馬……作者名也很奇怪呢……」
從內到外,這本書都透著兩個字——「奇怪」。
師染看起來很費力,看了約莫兩個時辰,也沒看多少,眼睛都有些累了。不以修煉所得的力量,全然憑著「看」與「想」去體會這本書,的確是消耗「意志力」的一件事。
她將書放到一側,偏頭朝著櫃檯看去。
葉撫以雙手手臂為枕,趴在櫃檯上睡覺。微黃的夜光石的光照在他臉上,顯出一種蒙蒙的暖意,影子便拉得老長,彌蓋了半邊的櫃檯。
師染起身,貓著腳步,輕又輕地挪到櫃檯前,手肘抵在櫃檯邊緣,上身前傾,靠向葉撫。
她靠得很近,將葉撫的臉龐清晰地收入眼底。
「睫毛,還真是長呢……」她心中想。
以前從不曾這麼近距離看過葉撫。湊得這麼近後,師染有種莫名的成就與竊喜感。
葉撫輕輕的鼻息涌到櫃檯上,然後浮起來被敏感的師染的手背感受到了。來自葉撫絲絲熱意很快轉化為她臉上的絲絲熱意。
這……真叫人害羞。
師染感覺自己有點「喝醉」了,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輕輕點在葉撫的鼻尖上,打破了這份夜色下的寧靜。
葉撫鼻子動了動,然後睜開眼,還顯得惺忪游離。師染嚇得趕忙收回手,站得筆直,像犯了錯被發現的小狗。
見著是師染後,他又閉上眼,語氣慵懶低沉:「看累了嗎?」
師染倒也恢復得快,輕咳一聲後說:
「那本書太奇怪了。」
「書架上很多書,也有不少跟這邊的書差不多的。你自己找找看。」葉撫說完,又安靜下來,鼻息漸漸平穩。
很快,又睡著了。
師染看在眼裡,手指微微蜷起,小聲嘀咕:「有那麼困嗎……」
似乎是聽到了師染的話,葉撫坐直了,捏了捏額頭,打消了睡意,然後說:
「對不起,冷落你了。」
師染說:「也沒什麼。你要是困的話,睡嘛,睡嘛。」
葉撫搖搖頭,站起來,撐了個懶腰,走出櫃檯,向著書架區走去,邊走邊說:
「我給你挑幾本書吧,先體會體會再看其他的。」
「啊,不用……」
師染正想拒絕,但瞧著葉撫認真的態度,就沒說了,安心跟在後面。
葉撫在某座書架的角落抽出本《世界通史》,然後又陸陸續續找出來《文明通史》、《科學史》、《百科全書》等好些本書,厚厚地一摞抱在懷裡,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這些書,你都可以看看。」
師染隨意翻開《世界通史》,稍稍看了幾頁後問:
「這是哪兒的歷史?」
「嗯……地球。」
「那是什麼地方?」
「我的故鄉。」
師染頓了頓,驚訝道:「你還有故鄉啊。」
葉撫白她一眼,「怎麼,我還是憑空生成的?」
「嘖嘖,『故鄉』這種詞怎麼想也跟你扯不上關係。」
葉撫看向別處,「也說不上是故鄉吧,或許。是『葉撫』的故鄉,但興許不是我的。」
「總說些沒意義的話。你不就是葉撫?」師染說。
「可能並沒有那麼直白。」
師染才不願意聽葉撫說些奇怪的話,她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跟他待在一起。
「誰要管那麼多啊。我只認識葉撫。」
葉撫看著「蠻橫霸道」的師染,微微一笑,「不愧是女王大人呢。」
師染惱道:「都說了,不要這麼叫我!」
葉撫笑笑。接著他看著桌子上厚厚一摞書說:「當然,你也可以用神魂直接消化這些書。」
師染哼哼兩聲,「那不就沒意思了嘛。」
她要真的只是想獲得知識,那麼眨眼間就能消化掉葉撫這件書屋裡所有的書。但這樣如她所說,沒意思了。
「慢慢看,好好想,反覆咀嚼,是對知識的基本尊重。」
葉撫狐疑道:「真這麼想?」
真這麼想,她就不是師染了,當年一句話不說,扛著行李連夜逃離學宮的人,怎麼可能這麼覺得。
不過,說話嘛,本就是對心思的精細加工,外表美麗就行了,管它裡面什麼樣。
「那當然啦!」師染仰著下巴說。
葉撫莞爾。
師染忽然說:「葉撫,你給我做點東西吃吧。」
「嗯?」
「沒什麼,就是想嘗嘗你的手藝了。上次去三味書屋,沒吃到你親手做的東西,有些遺憾呢。」師染說:「這麼好的機會,就滿足我一下,好嗎?」說完,她調皮地眨了眨左眼。
「那,你想吃什麼?」
「你喜歡吃什麼?」
「蠻多的。」
「那你現在想吃什麼呢?」
葉撫想了想,確定了某樣東西,然後說:「你意思就是我吃啥你吃啥唄。」
師染擠出個笑來。
「那你等著吧。」
葉撫說著,就推開書屋後門,去了後院。
師染心情很好,安安靜靜坐在涼椅上看書。一個人的時候,她就正常多了,雖說不是什麼霸氣側漏,但瞧著也是生人勿近的樣子,眼神冷清,神情寡淡,一身黑的穿著也沒有半點親和力,屬於是會嚇哭小孩的類型。
這些年過去了,也只有面對她曾經的朋友姬以,還有秦三月和葉撫,才「溫柔」一些。
一邊看著書,一邊猜想葉撫會做什麼東西。
過了一會兒,她嗅到空氣中瀰漫起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那種別樣的發酵味兒,像是浸滿了汗水的衣服放在陰暗潮濕的地方,生出的一種介乎於「酸」與「臭」的味道。
這種味道愈發濃郁,相配的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水產肉生類熬煮後的鮮香。
她本能地皺了皺鼻子,然後放下書,推開後門,進了後院。
聞著味道,她走進灶房,見著葉撫就站在灶台前,很認真專注的樣子。
雖然他認真的樣子的確讓師染樂意靜悄悄地盯著看,但對散發古怪味道的鍋中之物的好奇蓋過了這份「樂意」。
「葉撫,你在做什麼東西啊?」師染問。
葉撫轉過頭,看著師染皺眉的樣子,挑起嘴角,「怎麼,耐不住了?」
「什麼啊,這味道……你確定你在做菜,而不是……」
師染不忍心在食物面前說出那個污穢的詞。
「你這傢伙,還挑起來了是吧。是你把決定權交給我的,怎麼,不樂意啦。」
師染攤攤手:「我哪知道你好這一口啊。」
「別說得那麼奇怪,就是尋常的食物而已。你過來看看嘛。」
師染捏了捏鼻子,一個勁兒地搖頭,「太奇怪了,真的很奇怪啊。」
她的鼻音很可愛,有點不搭配她幾千歲的年紀。
葉撫無所謂地搖搖頭,不管她了,繼續手上的活計。
對待食物,是葉撫除了對待幾個學生外,最認真且專注的。他可不會因為師染的嫌棄,就放棄這樣一道美食。
這散發出奇異之「香」的食物叫「螺螄粉」。這完完全全是地球的食物,這邊是沒有這道美食的做法,甚至是任何雛形的。其實,清天下的文明文化傳統等等與地球的中國古代文化有些類似,所以一些傳統的中國美食,在這邊都找得到雛形或者類似的。「螺螄粉」嘛,出現的時間,基本脫離了「中國古代」,可以說是一道「現代菜」,所以說,在這邊是找不到的。
但這道美食偏偏又是葉撫的心頭愛之一,絲毫不下於酸辣粉。
剛剛落腳在百家城這一條小巷裡,並且料想到自己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自己做飯吃的機會不少,所以早早地就準備好了螺螄粉的食材原料,養田螺,做酸筍等等。本身對於烹飪的喜愛,讓他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豢養了一些家畜水產等等,各種類型的菜都種有一些,精心料理下長勢都非常好。以前還會去市集上購買食材,現在是完全不用了,畢竟,這邊的市集上的食材種類真的不多。
葉撫的吃不是為了飽腹,完全基於精神與肉體的雙重享受。
對美食的尊重,是他處世的基本準則。
鍋里的粉瞧著火候足了,葉撫手腳麻利地備好一干配菜,盛到兩隻碗裡。份量是剛剛好夠兩個人。
完事後,葉撫心滿意足地端著一碗螺螄粉走到後院院子裡,坐在露天的石桌石椅上,點一枚夜光石放在旁邊,便明亮一片了。就著晴朗的夜空與涼爽的晚風,開始寵愛這份鮮香的美食。
他絕對不承認螺螄粉會散發出「臭」味兒的。
站在灶房門口,看著葉撫大口大口地嗦粉,師染瞪大了眼,心想那東西真的能吃啊!
「葉撫……那真的不是……」
師染好想好想說出那個字,但她怕說出來後,葉撫給她趕走了。
「你這傢伙,不要攪我興致啊。」葉撫嘟噥地說完,繼續寵愛美食。
瞧他吃得個大汗淋漓的,師染開始懷疑自己,難道……真的能吃?
她看向灶台上那碗為自己準備的螺螄粉,居然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葉撫這麼挑的人都愛吃……
她艱難地走到灶台面前,不知道的話,還以為要奔赴什麼深淵煉獄。
當初落入姐姐師千亦的圈套,被一眾聖人大聖人圍攻,也是面不改色,現在嘛,面對著一碗螺螄粉,如臨大敵。
她伸手端起來。
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占據她整個鼻腔。
好臭!但這是葉撫給自己做的……還是好臭。
經過一番心裡鬥爭,她還是妥協了,端著螺螄粉,走到外面,坐在葉撫對面。
「雖然我覺得吃下去我可能會難受,但你給我做的,我肯定要吃的。」師染說。
葉撫無奈地說:「美女,你是不是太誇張了。」
「但它真的好臭啊!」師染依然保持自己的看法。
葉撫稍愣,忽然想起來雲獸的嗅覺十分靈敏,不誇張地說,像師染這樣完美血脈的雲獸之王,能輕而易舉地嗅到遙遠深空的氣味兒。不過,她平常基本都是關閉嗅覺的,現在嘛,面對這份螺螄粉,本著對葉撫的一切全然接受的態度,她沒有關閉嗅覺。
「這,倒也不用為難自己。」葉撫稍稍體諒一下師染,「不吃也沒關係的,待會兒我再給你做個能接受的。」
師染卻沒來由的瞪起眼睛,「你不用同情我!」
「沒,沒那個意思。」
「你都這樣說話了,還不是同情?」
師染記憶里,葉撫平常對她說話從來都是隨意,一副說什麼也無所謂的樣子。現在突然這麼「溫柔」,她自然會延伸想像,認為他是在同情自己。
但葉撫還真不是那個意思。不過這也讓葉撫不由得去反省,平時自己是不是對師染太隨便了些。
看著師染認真的樣子,葉撫選擇老實閉嘴。
師染呼出口氣,挑了一柱粉送進嘴裡。她緊皺眉頭,做好了就算覺得不好吃,也要一口咽下去,然後誇讚葉撫手藝很好的準備。
第一感覺是紅油的辣味兒,稍稍有些嗆,然後是一股分明的酸味兒,讓她腮幫子有些抽緊。接著,開始咀嚼後,就是粉絲勁道的口感,滑膩而不生硬,漸漸地,田螺配就豬骨、雞架等等熬出來的高湯濃郁香氣在唇舌之間泛開,刺激味蕾,擴張鼻腔。高湯的濃郁香氣伴隨著酸筍的獨特酸酵味兒,初覺得是過分的酸,過分的發酵,但這種酸酵味兒似乎和田螺高湯搭配得很好,多一絲覺得酵重顯膩,少一絲又覺得差點味道。
也不得不說,葉撫手藝很好,對食材輔料份量把控得很好。
對螺螄粉的味道需要適應的過程。看著師染的樣子,葉撫想起自己第一次嘗試螺螄粉的時候,也差不多很抗拒,但漸漸地就沉迷了,並一發不可收拾,然後螺螄粉就成為了他心中粉類食物與酸辣粉並列的存在。
第一口吃完後,師染眨眨眼,好奇地說:「好像,沒那麼嚇人呢。」
葉撫笑道:「是嘛,還不賴吧。」
師染繼續第二口,這次的感受又不相同了。沒了第一次那麼抗拒,她也漸漸地開始以品嘗美食的心態充分感受螺螄粉的味道。
「多一點是臭,少一點就沒味道。」師染吃完第二口給出這樣的評價。
「謝謝誇獎。」
師染開心地笑了起來,眉毛下如同掛著兩輪弦月,嘴唇上還沾著紅油。
她本來是最在意在葉撫面前的形象的,但現在嘛,開心了,投入了,也就隨意了。
想著也是嘛,本來就是好朋友,幹嘛要在意那麼多。
等以後,如果不再是好朋友了,再去在意吧。只是,那一天還有多遠呢?又或者,永不可及。
全然接受螺螄粉後的師染,化身美食家,品鑑與賞析著。
葉撫表情溫和。他抬起頭看向晴朗的夜空,一輪弦月高掛著。
「月色……」他心中呢喃。
師染喝了一口湯,放下筷子,滿足地說:
「真好吃!」
葉撫沒來由得說出心裡話:
「月色真好吃。」
師染看著他,怪道:「你在說什麼胡話啊。」
葉撫笑出了聲,但只是笑著,沒有說話。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師染說。
葉撫回道:「你不也是嗎?」
「臭味相投。」師染哈哈大笑。
「什麼臭味相投。跟我念,『志!同!道!合!』。」
「哈哈哈哈……」
只有兩個人的院子裡,也可以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