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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故鄉的刀與希望留下的王

2024-08-15 09:22:37 作者: 文笀

  斗笠刀客站在巷道中,斜風驟雨拍打他的身體,斗笠邊緣滾落的雨水結成一片雨幕。

  

  透過雨幕,刀客看著巷道深處,坐在屋檐下的葉撫。

  「你是誰?」刀客聲音硬而冷。

  「我叫葉撫。」葉撫輕淡地說。

  「這裡是哪裡?」

  「百家城的某條小巷。」

  「百家城是什麼地方?」刀客冷峻的雙眼緊緊盯著葉撫,右手握著刀身,拇指頂著刀柄。

  「這不是重點。」葉撫說:「你應該問,你為什麼在這裡。」

  刀客冷哼一聲,「我需要確定我在哪裡。」

  他的確需要,這突然的遭遇讓他不明所以。明明前一刻還在追捕逃竄的江洋大盜,結果忽然遭了一陣風,受了一場雨,誤入一陣迷霧,從迷霧裡再走出來時,眼前便換了天地,從山林到了城中小巷。

  一過來就看到葉撫,他當然會質問。

  對待不同性格的人,要以不同的方式。葉撫直截了當地說:「你可以把這裡當作迷陣。不過,是一個真實的迷陣。」

  「迷陣何來的真實?」刀客凝眉。

  「做人不要太較真,腦子畢竟不是方塊兒。」

  「你暫且不值得我信任。」

  葉撫說:「是我讓你來到這裡的。這樣說,夠直白嗎?」

  刀客沒有說話,他緩慢向後移動,走了不過兩步,就感覺被什麼阻擋了。往後一看去,卻發現什麼都沒有。但他確切感受到……一堵牆,一堵無形的牆。

  「你要做什麼?」

  葉撫才不會說什麼「我不會傷害你的話」,這種話,脆弱得很,在相互信任的基礎上勉強能建立,但此刻的情況,只會徒增疑慮。

  「請你來喝杯茶,順便委託你一件事。」

  「為什麼是我?」

  「不是為什麼是你,而是你來了,所以是你。」

  刀客皺起眉,他不太明白葉撫的話。

  葉撫料想如此,隨即便解釋:「我沒有刻意選擇你,是你跟隨指引來到這裡,所以,是你。」

  「什麼指引?」

  「世界。」

  「什麼意思?」

  顯然,「世界」這樣的詞彙,對於刀客而言,是難以理解的。在他的認知里,並沒有這樣的描述。

  葉撫笑道:「你應該是個賞金客吧。我委託你一個任務,還需要問那麼多嗎?」

  要跟他解釋起因緣由並不簡單,畢竟兩者的世界觀念和認知是完全不同的。

  賞金客當然不會過問委託人的身份底細以及目的,只需要知道任務本身即可。

  雨幕之下,刀客雙眼透露著幽光,如同荒原上的野狼。

  沉默一會兒,他問:

  「你要我做什麼?」

  「殺人。」

  「殺誰?」

  「這個人。」

  葉撫說著,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張畫像,直直地扔給刀客。畫像完全展開了,平鋪著,切割雨幕,形成短暫的真空,發出「咻啦」一聲破空之音,然後來到刀客面前。刀客下意識伸手接住,應該說捏住這張紙。

  但紙的速度和力道很大,他一個沒受住,鋒利的邊緣直接切入他左手虎口。

  血從左手虎口處滲出來,從手心流下,滴在青石板上,立馬隨著雨水匯入兩旁的排水溝渠,流向遠方。

  刀客雙眼瞳孔驟縮,緊緊看著葉撫。

  「你很強!」

  葉撫笑道:「些許蠻力而已。」

  刀客可不覺得這是些許蠻力能形容的。能將一張紙以完全鋪平的方式扔出去,不受大雨絲毫影響,還能劃破他的虎口。這絕對不是蠻力,起碼,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是「勁」,「內功」?還是傳說中的「真氣」?

  面前這個人不過三十上下,莫非已經是內功大師了?甚至可能是先天強者。

  刀客看了看手中的畫像。畫像是用特殊的紙張做成,表面抹著一層油膜,防水。

  畫像上是個大腹便便的商賈,底下幾行字詳細記載了該人的身份背景。

  「這只是個普通商賈,以你的實力,解決他信手拈來。」刀客說。

  葉撫笑道:「你半生都是賞金客,難不成沒見過有實力動手,但不願親自動手的人?」

  「也是。」

  賞金客都是接見不得光的髒活的。輝光下的老爺們,可都生怕陰影里的污水髒了自己的鞋底。

  刀客看著葉撫說:「價錢。」

  「你說。」

  「二十兩白銀。」

  「我給你二百兩黃金。」葉撫躺在藤椅上,眼睛微微眯起,語氣輕而實,「做得乾乾淨淨。」

  「滅滿門?」

  「他一人足矣,不過嘛,要你找個人,徹底取代他。能做到嗎?」

  刀客皺眉問:「取代?」

  「嗯,偷梁換柱,知道吧。」

  「懂了。」

  雖然要不動聲色換掉一個人,還得是乾乾淨淨的很難,但跟二百兩黃金比起來,不值一提。

  他很心動。這是他聽都沒聽過的高額委託。

  「如何交任務?」

  葉撫說:「你只管做完即可。」

  說著,他又不知從哪兒翻出來個木匣子,拋給刀客。

  不同於那張畫像,只是劃破了刀客的虎口,這木匣子將他狠狠撞在背後的空氣牆上。力道倒是不重,但他偏偏抵抗不了。這讓他更加確信,對方是個先天強者。

  「你就這麼把賞金給我,不怕我私吞了?」

  葉撫笑道:「你能來到這裡接我的殺人委託,自然,也能有其他人來到這裡接殺你的委託。」

  「我是個亡命客。」

  「亡命客才更怕死。」

  葉撫目光遙遠而深幽,刀客無法從裡面看到半點他的想法,只覺得瘮得慌。

  他趕忙說:「既然如此,這個委託我接了。」

  葉撫目光一下子柔和下來,語氣也溫柔不少。

  「你可以現在就走,當然,也可以來屋裡喝杯茶。」

  「不必了。」

  刀客可不覺得跟一個自己看不透的「先天強者」待在同一個屋子裡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

  「那,慢走。」

  葉撫說完,平地生了一陣風,將刀客吹回他本來的世界。

  是的,這位賞金客來自另一座世界,一個名為「地球」的寂寥星球。

  葉撫曾在那裡待過,也無比希望,再度回到那裡去看看走走。遺憾的是,他有能力去,卻不能去。

  所以,面對著「使徒將地球所在的世界當作來到這座世界的跳板」這種事,他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去拖延它們的步伐,為這座世界的人多爭取一些時間。如同跟魚木的對話,葉撫到底不願做這座世界的主角,寧可是個逢場作戲的路人,他不希望自己這個外來者當救世主,希望拯救他們的是他們自己。

  當然,葉撫也不是沒有想過,真的需要自己正面出手的情況。只不過,他希望,那樣一天永遠都不會到來。

  背後這座裝滿了地球的各地各代的書的書屋,便是這座世界與那一座世界的媒介。

  先前要那賞金客殺的人,也正是使徒會降臨的存在。

  使徒們的存在規則高於世界普性規則,所以說,它們能隨意選擇不同時代不同的人作為降臨者。就像委託賞金客去處理的那個人,便是地球上唐朝的一位商賈。

  葉撫合計著,一共十二個使徒,除去某些特別的和已經出現過的,還剩下八個,也就是說,這間書屋還會陸陸續續接待七位客人。

  解決掉降臨者,並不會對使徒本身造成傷害,但是,使徒本身要跨越一個世界培養降臨者,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一個降臨者沒了,再培養另一個,要費去一些時間。對於清濁兩座天下,或者說清聖兩座天下,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多一點都是慶幸。

  雨小了,又回到之前的濛濛細雨。

  遠空如洗,呈現清幽的碧意。

  葉撫心中念叨,這邊的事解決完了,就脫身,回地球走走看看,然後……

  他念想著,輕輕閉上眼,做著一些脆弱的夢。

  某一刻,雨停了,西邊的天空紅意漫天,絢麗的夕陽,橫拉鋪就一副長長的水彩畫。霞光照進巷子裡,落在青石板上,與雨後清新的空氣輝映,映照出一片如同象徵世界的旖旎之夢。

  黑衣客人,輕巧地落地,到了葉撫面前。

  葉撫睜開眼,看著來人,沉重的眼皮輕鬆許多,笑說:「又是好久不見的樣子。」

  師染蹲在屋檐下,頭枕在雙膝上,說:

  「又是『又』。」

  她看著排水渠里清澈的流水,問:「你怎麼來這裡了?」

  「這裡舒服。你是怎麼找到的?」

  「我來百家城收帳,路過,就看到了。」

  葉撫說:「百家城欠你的還沒還完啊。」

  「差的多了。」師染的頭髮順著肩膀垂下,遮住她半個清瘦的身子。

  「但這哪裡值得你來啊。派個代表不就行了?」

  「我想來。」

  「為什麼?」

  「萬一你在呢?」師染半偏過頭,輕輕瞥了葉撫一眼。

  「沒這個理啊。」

  「我本來也就閒著。直接找是找不到你的,想著隨緣吧。」師染開心笑道:「看吧,我們果然有緣,一來就碰到了。」

  常人很難想像,一個統御天空的王,會曉得這樣純粹與不加掩飾。

  葉撫說:「巧合的事,非得說個緣分,是文人的酸腐。」

  「我不是文人,所以不酸腐。」師染一本正經地說。

  「不是這個邏輯。」

  「什麼邏輯不邏輯的,這是師染的邏輯,是我的邏輯!」師染仰起下巴說。

  葉撫愣了愣,「合著,你還很驕傲啊。」

  師染站起來,抿嘴一笑:「跟你這傢伙相處,要用師染的邏輯,不然,你不講道理的。」

  葉撫白她一眼,起身搬著自己的小藤椅就進了屋。

  師染跟著走進去,好奇地四處打量,「你開的書屋?」

  「嗯。」

  「這鬼地方,誰找得到啊。」

  「你這不就找到了?」

  「我是師染,不一樣的。」

  師染走到一座書架前,隨意拿起一本書,「《基督山伯爵》……奇怪的名字。」

  葉撫坐在櫃檯里,「都是好書,不要錯過哦。」

  師染眼睛一轉,忽然想到自己要是說來看書,不就有了留在這裡的理由了嗎?

  她透過書架之間的縫隙,偷看葉撫一眼,說:「這些書都好奇怪哦。」

  「對你們來說可能是有點。」

  「感覺要看懂,得花些時間啊。」

  「你可以借走,不限時間的。」

  師染一愣,接著說:「我可是出了門就不會看書的類型,要留在屋子裡才會看。」

  「那你可以帶回你的行宮啊。」

  師染又說:「行宮可是處理要事的地方,怎麼偷懶?」

  「勞逸結合嘛。」

  師染心裡呸了一聲,惱火地想,這傢伙怎麼就一點聽不出我想留在這裡看書的意思呢?好不容易又碰到葉撫,她才不想簡簡單單地就走了,誰知道下次再見面會是什麼時候。

  「我感覺這書屋的氛圍很適合看書啊。」師染說著心想我都這麼明顯了,該不會還不懂吧。

  葉撫坐在櫃檯里,似乎也在看書,隨意地說:「你可以仿著這間屋子的風格,在你行宮裡修一個嘛。反正你不缺那點時間和錢。」

  師染愣了愣。惱火地想,這是人說得出的話?

  「葉撫!」她從書架一側走出來,怒氣沖沖地說:「我就是要待在這裡!哪裡也不去!看書就是要在這裡看才行啊!什麼行宮,別的地方,都沒有這裡好!」

  葉撫愣愣地看著師染,說:「待就待唄,你那麼激動幹嘛。」

  師染咬著牙,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你這傢伙!」

  「怎麼了?」

  「太可惡了!」

  「我老老實實的,沒招惹你吧。」

  師染生著悶氣,不管葉撫了,拿起之前的《基督山伯爵》就坐到一旁的軟涼椅上看了起來。

  櫃檯里,葉撫單手撐臉,看著書架之間,認真看書的師染,嘴角微微一彎。

  夕陽從百格窗照進來,便只剩朦朧點點了,倒也結成暖人的微光,落在師染肩頭。她認真且安靜,時間好似隨之定格,落成這幅「書,認真的讀者,夕陽」之畫。她偶爾抬起頭,看向櫃檯,見著葉撫還在那裡後便繼續看書。

  葉撫在櫃檯里打著瞌睡,寫字的筆已經滾到一旁去了,晚風翻開他的記錄冊,一頁又一頁。

  今天,貌似又是寧靜平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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