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那年那歲月

2024-08-04 08:33:38 作者: 遠月

  七寂因為連續睡了三天,精神很好,所以夜以繼日地趕路,她只專注於四周環境,對身後的洛川倒沒看多少眼,直到洛川實在熬不住,將頭靠在她的肩膀睡著了,她才留意到他一臉的倦意。

  

  七寂想停下了休息,但又怕逐月樓的人趕上,想繼續趕路,又怕洛川突然從馬上墜落,最後她一個側轉身,穩穩地坐在洛川的背後,然後單手摟著他,繼續趕路,只是洛川太高,她只好斜著身子看路,好不辛苦。

  群山吞日,暮色四起,一天過去了,洛川依然在睡,而七寂斜著身子走了一個白天,也弄得腰酸背痛。

  「你警惕性那麼低,下次死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當洛川睜開眼睛的瞬間,七寂冷冷地呵斥,路這樣顛簸,他居然沒醒,如果有殺手靠身,他還能活?

  洛川低頭不語,其實因為身旁的人是她,他才放心睡去,但對於她的指責呵斥,不管對錯,他從來不反駁,而這次他甚至勾唇一笑,因為洛川發現七寂竟然用手樓住他的腰。

  兩人這種姿勢既親昵又曖昧,讓他實在喜歡,但可惜她發現他醒來,兩隻手全拉住了韁繩,他腰部的暖意一下子流失。

  「你坐我前面吧,要不側著身辛苦。」洛川說完,側身反手一抄,將她攔腰抱住,穩穩地放在他的前面,這一系列動作做得自然而利落,七寂狐疑地看著他,短短一年不見而已,他的武功怎麼精進如此?那動作竟然快到如此程度。

  「我有聽你的話勤家苦練。」看出她目光的狐疑,洛川淡淡地說,被她看穿心中所想,七寂故意將頭扭開,這洛川的眼睛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銳利,連她想什麼都知道?

  「剷除逐月樓這次任務是你負責?」馬兒因為疲倦,速度下降之後,兩人停在一個小樹林前面歇息,洛川麻利地點燃了柴火,柴火在噼啪燃燒,偶爾火星四濺,這紅紅地火光,照得七寂臉如桃花,更是艷美,洛川強壓下自己心頭的悸動。

  「不是,這次是副教主黎萬山負責。」洛川的聲音依然是淡淡的。,但眼裡閃過一抹厭惡。

  「我不在這段時間,他有沒有欺負你?

  」聽到那帶著關切的話語,洛川感覺有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一直以來七寂對他冰冷而嚴厲,但洛川知道她一直很努力地保護他,只是以前從來不會在言語上表露,而這一次她竟然語帶關心,是她長大的關係嗎?但無論是何種原因,都讓洛川欣喜不已。

  「我很好,不需要擔心。」

  洛川說這句話的時候柔情百轉,就連看七寂的目光也變得比往昔灼熱火辣,七寂總感覺洛川和以前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但要具體說出有什麼不同,她又說不出,只覺得被他看得渾身不自然。

  洛川以前似乎不敢這樣盯著她看?不過這次功敗垂成,估計回去也難逃一死,七寂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呵責洛川。

  「洛川,我叫羅伊,娘喚我伊兒,日後如果你遇到我娘找我,你一定要說我活得很好很好,知道嗎?」七寂平躺在草地上,火光中那眸子閃爍著淡淡的哀,讓洛川的心為之一痛。

  「你會活得好好的。」洛川定定看著她,聲音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那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七寂勾唇一笑,但笑容帶著幾分淒涼,能活下去就已經足夠好了,她不奢望能活得好好的。

  七寂微微嘆了一聲,閉上了眼睛,洛川卻睜著眼睛到天亮,她那聲帶著無奈的嘆息,讓他的心一陣陣的抽痛。

  路過市集,七寂買了一匹馬,洛川默默看著不作聲,如果可以選擇,他真希望兩人一騎,那樣他感覺離她是那樣近,近得可以聞到她身上氣息,感受到她呼吸,那種悸動讓他既難受又盼望。

  「你發什麼愣?你再是這樣整天走神,真的是死都不知怎麼回事?我以前都白教你了?」

  看到洛川一臉的痴迷,七寂忍不住生氣,聲音變得冰冷,就連眼神也變得凌厲無比,洛川的唇扯了扯,但卻沒有說話,以前還能將這份情感掩藏在內心深處,但如今卻想藏也藏不了?好在這女人反應遲鈍。

  見洛川不認錯,七寂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後矯健無比地跨上馬兒,揚長而去,洛川一個優美的翻身,已經穩穩坐在馬背上,他低喝一聲,朝七寂追去,晚霞滿天,地廣人稀,兩人並肩而馳,衣袂飄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已經不是一前一後。

  因為有星月教的人斷後,再加上兩人行走的路徑比較刁鑽,所以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可疑的人,回到落日樓,看到那漫天黃沙,七寂的心一點一點地收縮,來到這裡,離星月教就不遠了,看到她迷茫縹緲的眼神,洛川的手動了動,他突然很想去摟住那單薄的身子。

  「走吧,這裡風沙大。」

  洛川將自己的衝動壓下來,然後去向掌柜要了兩間客房,兩人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發。

  「落日樓是星月教的眼線,以後防著點。」一陣風沙刮來,七寂用袖子擋了檔,但洛川的話還是清晰地落入了七寂的耳畔。

  七寂愕然地看著洛川,她萬萬沒想到落日樓屬於星月教的,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何當年易剛偷到解藥,但卻走不出這片茫茫沙漠,最終倒斃在落日樓附近的原因。

  「只要我們來到這裡,就不用擔心有尾隨者,因為會有人替我們解決。」

  洛川淡淡地說著,但他說這些對七寂來說無疑是一個驚雷,震得她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不知道洛川怎麼知道這些,但她習慣不去打聽。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七寂聲音雖然冷漠,但洛川知道她是在提醒他,心中又微微一暖,當下再也不說話,專心趕路,但看到這茫茫黃沙,七寂沒來由地想起與漠風共闖沙漠的那些日夜,那些兇狠的狼群,那些吃人的流沙,記憶清晰得血淋淋的。

  想起漠風,七寂那些已經結了疤的傷口全都痛了起來,這死男人又狠又歹毒,如果不是洛川及時趕到,她全身上下,一定被他戳穿幾十個洞,想起天寐那絕望的眼神,七寂心中罩上了烏雲,但起碼他們現在還活著,想到這一點,七寂心中釋然。

  回到星月教是在一個傍晚,四周一派靜謐,熟悉如昔,但也陰寒入心,七寂覺得只要一踏入這一方土地,她不但心變冷,就連手腳也涼颼颼的。

  冰堂那鬱鬱蔥蔥的竹林在晚霞中露出淡淡地紅光,但卻不能給七寂溫暖,同是竹林,清風居的疏朗而讓人清心,而冰堂蔥鬱卻讓人寒心,推開寢室的門,一切與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桌子已經染上厚厚的塵。

  洛川拿起抹布輕輕地拭擦著,他在星月教的時候將這裡打掃得一塵不染,等待著她回來,日日夜夜,思念難熬,想不到他只離開一段時間,這裡竟然積滿了塵。

  「好了,我去叫人準備點吃的。」

  以前洛川做這些七寂一直覺得心安理得,因為洛川是她的手下,自從跟隨漠風一段時間,漠風事無巨小都要她乾的時候,她心中罵了他不下幾千次,今日看到洛川忙碌的身影,她突然很想知道洛川想著什麼,他會不會也在心裡罵著她?

  「洛川,你是不是經常罵我?」聽到七寂的話,洛川的手滯了一下,筷子夾著的菜差點就掉了下來,他愕然地望著七寂,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對你那麼嚴厲,有時打得你遍體鱗傷,什麼活都讓你干,你對我一定是敢怒不敢言,心裡罵了上千次了吧?其實這都是人之常情,你罵我也是正常的。」

  七寂一副胸襟廣闊地說,洛川看到她這個樣子,唇禁不住微微勾起,她不老氣橫秋的時候很孩子氣。

  「剛開始是恨的,但不知什麼時候不恨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了,但這句話洛川說了半截,下半截吞了下去。

  洛川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情景,那年他被人扔到生死營,裡面很黑,但那一雙雙亮著的眼睛如荒漠上的野狼,隨時準備來廝咬他。

  第一個撲向他的是一個嬌小的女孩,他輕輕一閃就躲過來,但當他準備將刀子刺向她的脖子時,他的手顫抖了,他也只是停了那麼一瞬間,那看似弱小的女孩,竟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刀子刺向他的的心臟,並且還連續砍了幾刀。

  戰鬥剛開始,他就倒下了,胸口淌著血,他聞到了死亡的氣息,那種靜靜地聽著自己的血一點點流淌,靜靜地等死的感覺真的很可怕,那個捅了他數刀的女孩並沒有逃出噩運,她最終倒在了洛川的身旁,肚子被捅了好幾刀,那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恐懼與疼痛。

  「裡面的都死了,拿去餵狼。」當聽到這冷漠無情的聲音,想到狼那鋒利的牙齒,殘留一點意識的洛川禁不住怕地全身痙攣。

  當幾個魁梧大漢,走進來將他們這些屍體搬出去餵狼的時候,洛川用盡所有力氣抬起他的手。

  「鬼頭,這裡還有一個活著。」終於有人知道他活著了,洛川的手再次軟綿綿地放了下來。

  「傷成這樣,不死也沒用了,扔了。」聽到鬼頭那冷酷無情的話,洛川如掉冰窟,剛剛冒起來的希望之火又一下子全熄滅了。

  「慢著,他我要了。」七寂的一句話讓洛川從狼口逃生,在雙眼閉上之時,洛川感激地掃了她一眼,想不到救他的竟是一個比自己還小很多的孩子,這女孩子說話怎麼那麼老氣橫秋?像七老八十一樣,但她真美,洛川笑著閉上了眼睛。

  但很快他發現這女孩是一個惡魔,一天除了吃飯的時間都逼著他練武,有時累得實在不行打一下盹,她心情好就給他潑冰水。

  寒冬臘月那一盆冰水澆下來,冷得他瑟瑟發抖,她心情不好直接用劍刺他的腳與手,刺得血肉模糊,他的手那一道道傷疤是她留給他的。

  練武的時候動作慢一點,她用鞭子抽打著他,抽得他遍體鱗傷,那時他覺得她根本不當他是一個人,簡直當他是一個畜生,而她也不是人,是一個惡魔。

  孤獨的夜晚,洛川一個人躺在黑暗角落裡痛苦低吟,默默承受來自身體的傷痛,那時他真知覺得活著比葬身狼腹更痛苦可怕,他說不出是感激她救他一命,還是恨她的冷血無情,讓他活得如此痛苦。

  「殺了她——」當她帶著他執行任務的時候,他的手顫抖了。

  「你不殺她,我殺你,我不需要這樣無用的副手,你這樣只會拖累我,在星月教想做我七寂的副手可爭得頭破血流。」聽到那冰冷無情的話,洛川的心冷如冰。

  「她不死,我們都得死,如果你不想活了,我會爽快送你上路。」七寂冷冷看著他,一臉的不屑,洛川最後將自己殺的人親手埋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從此無論殺多少人,洛川都不再將他掩埋。

  「愚不可及。」七寂冷冷丟下這句話就揚長而去,那時洛川覺得她實在面目可憎,恨不得用眼神在她那故意挺得直直的背脊戳幾個洞來,這女人是冷血的。

  但事實證明,在星月教只有冷血的人才能生存下去。

  「這次的任務由你去單獨完成,我會在落日樓等你,記住把你的婦人之仁給我收起來。」洛川離開之時,七寂冷冷地警告他,洛川當時看七寂不順眼,雖然恭敬的嗯了一聲,但實際卻在罵她是冷血的惡魔。

  那次洛川偷偷放了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他以為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沒想到還是敗露了,按照星月教的規矩,重則萬狼撕咬,輕則會被五馬分屍。

  他一回到星月教就被人制服在地,五匹高頭大馬正朝五個方向傲然站著,粗粗的繩子綁住他的手腳,讓他動彈不得,死亡的氣息是那樣的濃烈,那種等死的恐懼感再次籠上心頭。

  這次還是七寂趕在這五匹馬撒蹄之前將他救下,計她這一路沒有停歇,寒冬臘月她厚厚的衣服竟然全濕透了。

  「他是我的副手,請教主饒他一命,他的罪我願承擔一半。」

  洛川那一刻整個人都懵了,他想不到救他的是這個冷血無情的女人,看到她雙膝跪地的那一瞬間,他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那一天晚上,他們被碗子粗的木棍打得皮開肉綻,沒有人敢過來扶他們一把,七寂一步步爬著回去,那石頭路上全是斑駁的血跡,鮮血將她的衣服全浸濕,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哼過一聲。

  那一晚洛川躲在自己的房子哭了,只有淚沒有聲音,那淚混著血滴落在地上,如一朵朵血梅。

  「我就知道你恨我,那時你看我的眼神很惡毒。」

  七寂的話打斷了洛川的思緒,原來她也知道他的眼神惡毒,唇竟不自覺勾了勾,但他卻沒用反駁她,過往的記憶苦澀當中帶著淡淡的甜。

  第一晚回到冰堂,七寂睡得很不安穩,也許在這裡,她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她著實懷念在逐月樓能睡得著的夜晚,那些夜晚她竟然沒有做噩夢,她從床上爬起來練武,但練了一會,她將劍扔在了地上,練得那麼好有什麼用?最後不是一樣難逃一死?

  對於這次慘敗,星月教無人提起,日子還是平靜如昔,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七寂知道暴風雨總會來臨,無處可逃,無地可躲。

  「冰堂主,教主今日出關,現在請你過去一趟。」

  來人是黎萬山的手下小福子,黎萬山的趣味惡俗,專把自己手下的名字改得像太監的一般。

  小福子說話的時候,七寂與洛川正在用晚飯,兩人聽完,靜靜看著滿桌子菜,大家都沒了胃口,要來的始終來了,誰也別想逃得了?

  一陣風過,兩人的身體都顫了一下,這風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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