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同去,亦同歸
2024-08-04 07:40:10
作者: 不同歸
來年開春,望月內亂徹底掃清,恢復如常。
沈棠與百里末等人在春天一起離開了月都,將孟瀾與夕瑤的骨灰請回白黎族故土,按照舊習將人下葬。
沈棠在孟瀾身邊替「沈棠」立了個衣冠冢,從此天高地遠與沈家再無關係。
「聖堂堅稱白黎族是海神的子民,是因為你們依靠聖物鮫人淚讓身體保持正常,但我搞不大懂,當初白黎族分裂,表明真相即可阻止,為何死死瞞著?」沈棠坐在大塊礁石上,腳泡在海水裡撩著水玩。
「部分族人未受影響,而聖堂以此為尊。天災過後他們將那些正常的人選為祭品處死,卻不想此舉導致白黎族分裂。」百里末遙望著遠方的海鳥,指腹擦過礁石上刀刻的劃痕,那是他幼時刻下的標記。
「背叛最是讓人寒心。」沈棠輕嘆一聲,無論世道如何被權勢地位蒙蔽雙眼的大有人在,「你姐無鮫人淚傍身,身體異化被人發現,落得悲慘收場。我娘雖帶著鮫人淚,卻因劉家那帖催生藥而喪命。那為何白黎族人沒找上我?」
世人皆知沈棠手裡有鮫人淚,偏偏白黎族無人來搶。
「找也無用。」百里末拿出鮫人淚,那顆珠子光澤黯淡得幾乎與普通玉石珠子無異,「聖堂借著鮫人淚稱尊,乃因它護佑全族,奈何你出生鮫人淚認主,除你之外已不認我等。」
沈棠伸手觸碰鮫人淚珠,僅是碰了一下珠子光澤微閃,比剛才亮了。她輕嘖一聲,嘟囔道:「一點大義都沒有。」
「雖稱為聖物,但沒那麼神。」百里末收好珠子,牽住沈棠的手,「初春冰融,水涼得很,適當些。」
沈棠猛踢一陣才肯把腳拿上來,晾乾水後把鞋襪穿好,「走,回去吃海鮮大餐!」
白黎族所生活的海島已無法住人,出海將人下葬後他們便回到了西南沿海的漁村。
白黎族的人離開故土後一部分跟著百里末離開,一部分掩蓋自己的身份特徵混在城裡,而那些年紀稍大的與難以適應的則留在漁村。
無論是夕瑤入宮,還是百里末入朝,求的都是同一件事——讓陸地上的國家接納白黎族,在此謀求一席之地,再不會因異族人的身份而遭受不公待遇,受盡羞辱。
「白黎族女子擅歌善舞,起初曾藉此搭上官員,卻因異族身份而被輕賤凌辱,而今能好好生活多有不易。」再沉重的過往從百里末口中說出總是冷淡的,似不過心般,「你入朝打破常規,日後女子在外討生活會好許多。」
「這才哪到哪,等望月律法真正做到了一視同仁,世道會比如今好上千百倍。」沈棠目光掃過那一張張笑臉,忘卻悲痛永遠不如撫平來得好,而真正給這些人活下去的希望的是百里末,「等回去我想想辦法組建支隊伍,上島求證一下白黎族身體異化的原因。」
這種典型的輻射影響,她從前倒是見過不少。
沈棠他們在漁村待了小半個月,安置族人,順帶處理聖堂的情況。
是夜,沙灘上燃起篝火,白黎族人圍繞著火堆唱歌跳舞,大鍋里蒸著的螃蟹香得令人垂涎,酒香更是飄了很遠。
半月是原先定好的時間,明日該離開的就得啟程了,今夜算是踐行。
沈棠格外捧場的給小姐姐們鼓掌叫好,恨不得把人捧上天。
「閣主啊,你再這樣大家會懷疑你有何怪癖,收斂點成嗎?」明柩端著碗酒過來勸沈棠。
「這種時候你不積極,跑來勸我收斂?」沈棠面前擺著一堆蟹殼蝦皮,唯獨面前那壇酒沒碰過。她目光掃過琉璃塔的人,各個正經得不像話,「你們一個個性/冷淡樣,我都要懷疑白黎族往上數是和尚。」
「那是你行事過於開放。」
沈棠大大的翻了個白眼,「琉璃塔一窩單身漢,真是你們自找的。」
小姐姐多香,居然沒喝酒重要。
「得,我去消消食,給你族男子們表現的機會。」
沈棠擦了擦嘴和手,掃了一圈發現百里末還在跟人談事,沒去打擾自個兒散步消食去了。
鹹濕的海風吹拂過臉頰,吹來的腥氣略重。
沈棠站在群礁最上頭,望著遠方與黑暗相連的大海,心思迭起。
這趟出門前清光帝曾單獨召見過她,對她與百里末的事鬆了口,但琉璃塔與內閣職權大,皇族始終有所忌憚,他得為長遠做打算,像沈棠提了個條件。
她若想與百里末在一處,得答應此生效忠望月皇族,無令永不得離開月都。
沈棠在意的親人與朋友都在月都,若只她一人倒還好,但百里末的族人遠在他處,無令不得出,等於往後餘生再難回到這片第二故土。
一處回不去,一處不能回。
吹涼的身軀被溫熱擁住,清冽的松香鑽進鼻子。
百里末從身後擁住沈棠,下巴在她耳朵碰了碰,「一切有我,無需擔心。」
沈棠覆上身前的手,艱澀開口,「阿蕭,你……」
「我答應了。」
聞言,沈棠震驚地轉過身,眼底情緒動搖得厲害。
百里末低頭親了親那雙眼睛,斬釘截鐵的重複道:「我答應了他的條件,不過討價還價了一番。」
「多久?」沈棠問道。
「你我顧好一朝便好。」
「此番回去,十年,幾十年尚未可知,與前塵盡斷無異。」沈棠到底於心不忍。
「文書頒布,白黎族落官府人丁冊,有官員推進監督,所求已成。」百里末難得有副輕鬆的口吻,「十數載奔波算計,大任加身無從選,一朝自由我亦想隨心而行,往後是你,只要在一處,何地不行?」
沈棠閉口不言,心中仍覺此法讓百里末犧牲過多,不願答應。
「可知我初次讓你撩動心弦是何時?」
沈棠搖頭,心道:動個心這麼文雅的嗎?
「那日在池塘邊你說英雄不可辜負,我曾經說過類似的話,怎奈任重道遠無暇他顧。」額頭相抵,鼻尖觸碰,呼吸間是涼涼的海風,「那簇火因你重燃,我亦想看它燒盡腐朽,帶我一起?」
「好。」
百里末低沉的笑意消弭在唇齒間,吻住他的盛世。
海萬里,風難剪。
自此,萬物不入眼,執卿手,同去,亦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