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元徽

2024-08-04 07:39:23 作者: 不同歸

  寒流南來,入夜後氣溫驟降,幾乎每晚都下整夜的雪,給行軍與趕路帶來諸多不便。

  臨近月都沈棠想早日趕回沒有進城留宿,卻在途中遠遠瞧見紮營的隊伍。

  風雪裡一頂頂帳篷支起,除卻守夜巡邏的士兵,大家早早入睡養精蓄銳。

  「來者何人?」巡邏的隊伍嚴陣以待的望著那道騎馬而來的身影,領頭的已拔出佩劍隨時迎戰。

  「吁。」沈棠勒緊韁繩,馬前蹄高高昂起復爾落下。她垂眸掃了眼面前的人,出示朝令報上名字,「沈棠。」

  

  聞言,那人收劍抱拳躬身,「原來是沈閣主,失敬。」

  「你們此行前去鎮壓阜州亂象?」見人點頭,沈棠又道:「何人領兵?帶我去見他?」

  剛過傍晚隊伍就在此紮營休息,元徽召集副手前來帳中商量此行對策。

  天寒地凍,燒刀子最是這暖身,他們圍繞著一張地圖在議事,偶爾喝口酒。

  「元小將軍,有人求見。」話落,帳篷帘子被撩起。

  帳子裡的人停止議事,抬目望向門口。

  見到沈棠身影元徽滿目驚喜,再見她披風落了雪,立馬吩咐下邊人幫忙在帳篷中生個火。

  「大雪天騎馬趕夜路,你不要命了嗎?」元徽眉頭緊緊擰起,軍中無杯便用碗給沈棠倒了小半碗的酒,「喝口酒去去寒。」

  見狀,那兩副手想起前不久宮宴上沈棠說過的話,正想阻止,便見沈棠接過碗大口飲下。

  「這天氣在外真是熬人。」沈棠飲盡烈酒,用衣袖唇角水漬擦掉,「清光帝派兵前去阜州,看來我送回京的消息被人攔截了。月都情況如何?」

  「看似平靜,但最近朝中爭鬥愈發厲害。」元徽自是信任沈棠的,便將此次接到的命令告知,「皇上雖命我帶兵前往阜州,但暗地裡交代出城放慢腳程,在臨城附近徘徊,等待下一步指示。」

  「好在皇上已做安排。」沈棠稍微安心些許,但皇城守衛情況不明,清光帝安全沒保障,她還是得快些進城,「但你們在臨城徘徊恐怕很難,二皇子準備行動得確保你們已離開才會動手,避免腹背受敵。」

  元徽剛才正是在與副將們商量這件事,「這麼大支隊伍走過行蹤難以隱藏,根本無需派人跟著,只要在行軍會路過之地安排人手,沒有準時抵達對方就知道我們的用意了。」

  「我錢沒白花。」沈棠取下荷包,裡頭銀錢裝著好些信號彈,「我回來時路過顏家鋪子,花錢找人集結了人手,雖無法完全頂替大軍,但只需部分人馬從報信的人眼前路過即可。真假參半組成一支萬人隊伍,由元徽親自帶走,餘下的化整為零,進附近的山林藏起來。」

  「我們無需阻止阜州那邊來人嗎?」一名身材偉岸的副將問道。

  「阜州有國師在。」火升好,沈棠解開披風放到一旁烘烤,「阜州那群人喪心病狂,為了封城在城內大開殺戒,死了許多百姓。」

  「你去了阜州?」元徽道:「國師此行帶的人並不多,阜州卻有八萬大軍。」

  沈棠有點餓了,從包袱里拿出個冷冰冰的油餅,用匕首簽起湊到火堆上烤,「只剩七萬了,相信百……里國師會有辦法解決的。」

  「我讓人給你準備些吃的。」說著元徽欲出去。

  「我吃完這個餅就走,順便跟你們換匹馬。」沈棠邊烤邊撕著餅開始吃,餅子乾澀她吃幾口再喝口酒往下順,那股子勁哪裡有千金小姐的樣?

  兩名副將陸續退下,順帶去給沈棠換馬。

  元徽注視著盯著火苗的人,忽覺心頭梗得慌,但終究沒有將話說出口。

  正尋思著打破寧靜,莫要挑起那個話題,沈棠視線直直看過來。

  「你早看出來了是吧?」那雙眼睛在聽到這句話時裡頭的悲傷更濃了,許多的情緒散開後留下的只剩下寂悲涼,「多早?」

  「出事後回到輔國公府。」元徽是個極其克制的人,可以因為喜歡的人喜歡別人,而將這份感情全部自己承受,不言不語。但或許是從前過於克制,所以「沈棠」出事後他做出的行為堪稱放肆,但做太多其實都無濟於事。

  那個人不在了。

  沈棠眼底閃過抹驚訝,比她猜的還早。

  此刻回想起遇到元徽那日,他說過話,沈棠方覺得每一句話都讓人難過。

  「原來那句『最終也沒能救了』是這個意思。」元徽一開始就知道他沒能救下心上人,所以無論她如何勸,他始終走不出來,「怎麼發現的?」

  「沈棠她太善良了。」元徽飲了口酒,雙手搭在膝蓋上「善良到別人覺得愚蠢,覺得她懦弱,她沒有你這種果決與自信。」

  「那為何不問我是誰?反而對我好。」沈棠這顆玲瓏丹心只是顆種子,它的作用就是續命,無法體會到失去愛人的痛苦,但大抵跟失去親人差不多。

  那些她曾切實的體會過。

  「是誰都不重要,不是嗎?」元徽露出個牽強的笑,眼底有著水光,「她人不在了,我便守著僅剩的那個身份,守著沈棠這個名字。」

  「你……」節哀二字到了嘴邊,沈棠覺得不妥最終又自己吞了,「別想太多。」

  「早就心知肚明的事,現如今多不多都是那樣。」

  沈棠:「……」這話聊不下去了。

  沈棠沉默地吃完一個油餅,用油紙擦了擦匕首收回刀鞘,拿起披風穿戴好。

  「這場內亂你領兵上陣危險重重,別想著赴死。」沈棠生怕這件事挑破元徽心就徹底死了,會生出不好的念頭,臨走前勸道:「元徽,要活著。若你覺得沒希望了,想想我的存在,活下去,我想辦法替你強求個來生。」

  那夜風雪交加,沈棠騎在馬背上,垂下的眼眸里有著灼熱的光,似可以將冰雪融化。

  元徽站在飛雪裡仰頭看著不見星子的蒼穹,無光亦無望,那顆半麻木的心輕輕跳著,最終那番話入了耳。

  若我活下去,能等來一個與你再聚首,千難萬難我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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