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再見,再也不見 (1)
2024-08-04 07:09:03
作者: 陌陌123
林舒意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醒來了,回到十七歲的那一年,她還沒有將手中的橙汁遞給秦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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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睜開眼睛,卻發現,其實那才是一個夢。
陽光大片大片地從落地窗裡面透進來,她不知道臥室什麼時候成了病房,手上扎著針,秦奕不在,她剛一動,門就被人推開了。
進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生,看到她的時候很甜美地笑了笑:「葉太太醒了?」
她皺了皺眉,直接開口問道:「秦奕呢?」
「葉先生去了公司,我是葉先生請來的看護。」
林舒意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她只隱隱約約記得自己昨天在秦奕上藥的時候將他手上的消毒水扔了,瘋狗一樣扯著他讓他跟自己離婚。
後來秦奕將她抱在懷裡面,再後來進了一個中年女人,他們之間點了點頭,在她手上不知道打了什麼,她直接就睡著了,再醒來,就是這樣的一副光景了。
半響,她才開口:「我想上洗手間。」
看護笑了笑,點頭,「好的。」
說著,走過去將那輸液瓶拿下來,體貼地交到她手上。
秦奕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她躺在床上,已經輸液完了,手上被包紮得有些慘不忍睹。
她抬頭看著他,視線發冷:「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奕卻對她的態度恍若未聞,只是抬手將摸了摸她的臉,問道:「吃飯了嗎?」
林舒意沒有理會,閉著眼睛,他伸手將她抱進懷裡面,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很輕柔:「舒舒,你身體不好,不要任性,好不好?」
說著,抬手將她一側的碎發撩到她的耳後。
這大概是她這麼多年,聽到秦奕說的最為溫柔的一次,可是她卻忍不住哭了。
就像是被設定的程序一樣,機械地重複著:「我要離婚,我要離婚」
可是換來的,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葉太太,你要去哪裡?」
林舒意回頭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看護,忍不住皺了皺眉,「我想出去走一下。」
「好的,葉太太等我一下。」
她看著看護拿著圍巾向自己走來,她眉頭一皺,「我不想出去了。」
她算是知道了,自己這算是被秦奕監禁了,她只要一往外走,身後就必定跟著那個看護。
有一次她在浴室裡面,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看著看著突然就抬手將一旁掛著的蓬蓬頭把那鏡子給砸了,她討厭看到那樣的自己,甚至是討厭看到自己。
小看護立刻開了門就進來,看到她臉色一慌,將她扶到外面,讓她坐著,抽空打了個電話給秦奕,沒一會兒秦奕就回來了。
她在別墅的一切都被人看著,就像是個監獄犯人一樣。
秦奕每天傍晚六點多回來,她鬧了很多次,要離婚,可是他不願意。
晚上的噩夢連連,林舒意覺得自己甚至瘋掉了,好幾次睡中午覺,醒來發現自己的手被自己捉了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可是她連自己什麼時候捉的都記不起來。
過年的那一天,秦奕帶著她跑去別墅區裡面的湖邊,有人在放煙花,很多小孩子圍在那裡嬉笑玩鬧。
她看著那些煙花從燦爛到最後成為灰燼,就好像自己的一生,燦爛的時光那麼短,沉寂的時光那麼長,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去感悟。
小看護回去過年了,整個別墅就只有她和秦奕。
大概是因為新年的喜慶,她的心情還算好,下手包了餃子,和秦奕兩個人沉默不語地吃著。
李秋打電話過來拜年,聽聲音比前段時間心情好了不少。
林舒意站在窗前,唇邊挽著淺淺的笑意。
她掛了電話,窗裡面映著秦奕的漸漸走近的身影,她皺了皺眉,任由他抱著自己。
「秦奕,我過的很不好,我覺得我快瘋了,我不知道你這樣拉著我占著這一段婚姻到底是為了什麼。」
林舒意頓了頓,她回頭看著他,繼續說道:「如果你還愛我,那麼就放我走吧,我覺得我要死了,秦奕,我要死了。」
秦奕抿著唇,臉色僵硬發白,抬手摸著她的臉,搖頭不已:「舒舒,我們不離婚好不好,我們好好過下去,好不好?」
她看著他,想說好,卻發現那個字梗在喉嚨裡面,怎麼都說不出來。
她做不到,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她困在裡面,怎麼都走不出來,而秦奕,就是那一張網。
她想活下去,就只能離開他。
年過得無聲無息,於林舒意而言,那是一段很折磨的時間。
她發現自己的情緒就像是一個被吹脹的氣球,隨時都有可能爆。
有一天她拿著水果刀削著蘋果,不小心割到自己的手,看著那淌淌而流的鮮血,卻覺得有些暢快,仿佛這樣,才能夠讓那顆被壓著的心松一松。
秦奕晚上回來的時候看到她手臂上的傷口,陰著臉問她怎麼一回事,她不說,第二天別墅裡面來了一個醫生。
很溫和的一個男醫生,三十多歲,帶著一副細框眼鏡,只是和她聊了一些最近的事情。
那一天晚上林舒意做了一個夢,夢到十七歲的自己站在顧氏大廈的樓頂,穿著火紅的長裙,風吹起來,好看的很。
醒來的時候秦奕在喊著她,她吶吶地應了一聲,洗漱、吃早餐,有條不紊。
過完年後,秦奕公司裡面的事情一大堆。
他出門之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就像是夏晨曾經安撫她一樣。
她笑著站在門口,對他揮手:「去吧。」
秦奕莫名一皺眉,突然回頭將她抱著,許久才吻了吻她的唇角,輕聲開口:「舒舒,你要乖乖的。」
林舒意點著頭,臉上是多日不見的笑容。
秦奕走後她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別墅裡面,整個人圈成小小的一團陷在沙發裡面。
許久,她才站了起來,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林舒意記得自己有一條紅色的大擺長裙,是她媽媽留下來的,那是她媽媽留個她唯一的一樣東西了,就像夢裡面的那一條一樣,她翻了很久才翻出來,換在身上。
她看著穿衣鏡裡面的自己,第一次發現自己長得很好看,明媚皓齒,真真是好看。
一路上的人紛紛側目而視,可是林舒意只是自顧自地走著,她想去一個地方,很熟悉,可是她卻忘了,那到底是哪裡。
天台上的風那麼地冷,她站在那裡,回想著自己二十六年的人生,喜怒哀樂、坎坷荊棘,所有想像到的,想像不到的,她都經歷過了。
風吹起裙擺,就好像是夢裡面一樣,揚起來的時候擋了她整整的半個人。
她突然覺得有些累,很累,坐在那欄杆處,二十八樓的高空,她能夠看到下面的人來人往,形形色色,小如螞蟻。
那鐵門突然一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了那麼多的人,她手一抖,差點兒沒有捉穩,就掉了下去了。
林舒意看著那底下細如螞蟻的人群,慘白的臉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葉太太,有話好好說,不要衝動。」
站在天台的心理專家看著她,一臉的小心翼翼,生怕她一激動就跳下去。
葉太太?
這三個字讓林舒意很不悅地皺了皺眉:「葉太太?你喊誰呢?我是林舒意,顧盼生輝的顧,聰穎的穎。」
林舒意看著眼前的這些人,只覺得好笑,他們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子,誰不知道呢,如果她不是掛著「葉太太」這個頭銜,他們哪裡會有這樣的心思管她跳還是不跳。
天台的風那麼大,眼淚不斷地流又被不斷地吹乾,如此重複,林舒意覺得眼睛有些難受,忍不住低頭看了看那底下黑壓壓的人群,笑得無比燦爛。
她的一生,截止到今天為止,前半段屬於快樂無憂;後半段卻是陰暗無光。
如果可以選擇,她想要回到十年前,回到那一個夜晚,搶回那一杯飲料。
可是沒有如果,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就連那個曾經孕育在她身體裡面的小生命都被秦奕剝奪了。
「葉先生。」
「葉先生。」
她回頭看著還在喘氣的秦奕,笑了笑:「哥,二十八樓呢,你說掉下去的時間有沒有一分鐘?」
秦奕臉色有些蒼白,他一步一步地走嘗試走近,卻在離林舒意還有五六米的距離被她脆生生地喊住:「哥,你是不是要過來推我一把?」
她很少喊秦奕哥,那麼多年了,林舒意發現自己真的欠他一聲哥哥,也是欠了秦雪華的。
「你想要什麼,只要你回來,我都答應你!」
林舒意看了看自己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微微蹙了蹙眉,想得很認真,許久,才開口:「我要什麼?我什麼都不想要。」
秦奕身子一僵,「你別亂動。」
聽到他的話,林舒意故意晃了晃身子,她就坐在那護欄上,她突然一叫,整個人晃得厲害,整個陽台的人都抽了口氣,膽子小的,連眼睛都不敢睜開來。
可是她還是穩住了,還對著秦奕眨了眨眼:「真險呢,差點兒就掉下去了。」
秦奕看著她,一口血直直就噴了出來,他走近了幾步,兩個人離得很近,可是他卻不敢輕舉妄動。
林舒意忍不住訝異地叫了起來:「哥,你吐血了,吐血了,醫生,醫生!」
她在那兒大喊大叫,就像是一個瘋子一樣。
林舒意叫著叫著,突然就哭了,眼淚爬滿整張臉,她突然冷冷地看著秦奕:「你不是要報仇嗎,秦奕,今天你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笑一個吧?這麼多年了,我好像都沒有見你笑過呢!」
秦奕看著她,臉色陰沉的就像是雷雨天氣一樣,他看著她,閉了閉眼:「你回來,我放你走。」
林舒意微微一怔,這真是一個誘惑人的條件。
「你不是想我死嗎?」
她的聲音輕飄飄地響了起來,就好像自言自語一般。
秦奕臉色一僵,「你回來,我放你走。」
她看著他,大風吹起她的火紅色的裙擺,妖嬈而炫燦,如果跳下去,林舒意覺得會更加妖嬈的。
林舒意雙手一撐,眾人尖叫,秦奕站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停滯了一般。
沒有預想中的任何聲響,她還是那樣,坐在那裡,笑得無比燦爛:「是嗎?我回去就放我走,是不是?我回去我們就離婚是不是?」
秦奕的臉色很難看,可是他終歸是咬著牙,點頭應著:「是。」
鮮血在他的嘴角邊,林舒意看著,只覺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可是她終究是得到了他一個「是」字了。
她用力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去哀求都得不到的答覆,她今天終於得到了。
林舒意笑了笑,終於跳了下來,秦奕上前將她抱進懷裡面,林舒意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去醫院吧。」
她話音剛落,秦奕整個人就往她身上倒了。
林舒意站在那裡,秦奕整個人壓在她的身上,她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直接就倒在了地上,秦奕壓著她,她愣愣地看著她,直到隨後剛來的陸昭陽和方毅將他們兩個人分開,她才恍恍惚惚被方毅拉起來。
秦奕被陸昭陽背著下了樓,她站在那裡看著兩個人的背影,眼淚流下來,可惜,風一吹就散了。
「你還好吧?」
方毅遞了張紙巾給她,她微微轉了轉頭,想笑,卻發現自己怎麼都笑不出口。
這一段感情,終於是走到了盡頭了,再也沒有,往回走的路了。
她自己一個人回了別墅,將自己的一些東西收拾了一下。
躺在那一張大床上面,那是她那麼久以來,睡得最為安穩的一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整張臉都是淚痕,枕頭濕漉漉的一大片。
她挑了一件秦奕挑給她的裙子,套了上去,外面套了一件長外套,外面那麼冷,她搓著手,一步一步地走出別墅區。
秦奕醒來是在凌晨三點多,方毅在早上打電話告訴她的。她站在民政局的門口,直接發了一條簡訊給秦奕。
林舒意背著一個包包,裡面放著自己僅有的不多積蓄,還有那些重要的證件。
秦奕從車裡出來的時候正好吹來一陣風,頭髮別吹得很亂,她踮起腳,抬手將他的頭髮弄好。
然後看著他,淡淡開口:「進去吧。」
他的臉色很不好,一夜之間好像瘦了很多。
林舒意走在前頭,秦奕突然追上來,牽著她的手十指相扣。
她緊了緊,腳步卻沒有絲毫的停頓。
工作人員問他們是不是想清楚了真的是要離婚,她一開口,發現自己哭了,卻還是咬著牙說是。
牽著她的手緊了緊,扣得她十根手指都在發疼。
簽字的時候秦奕拿著筆,卻怎麼都不願意動,工作人員不耐煩了,忍不住催促了幾句,可是他那冷厲的眼神,嚇得那幾十歲的大媽驚了驚,再也不敢開口了。
林舒意側頭看著他,啞著聲音開口:「簽吧。」
秦奕側頭看了她一眼,她突然看到裡面有些霧氣,然後還沒有等林舒意反應過來,秦奕已經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她手一抖,怔怔地站在那裡,直到工作人員將結婚證換成了離婚證給他們,她才恍惚回過神來。
那一條路不長,她抬頭看了看一側的秦奕,感覺自己好像走了一生一樣。
從進去到出來,秦奕都沒有鬆開手,直到兩個人重新站在民政局的門口,林舒意才動了動,「放手吧。」
可是握著她的手卻怎麼都甩不開,秦奕突然抱著他,聲音有些哽咽:「不想放,舒舒,我不想放。」
冬天的風那麼冷,她只覺得自己沒有圍圍巾的脖子冷得發抖,她動了動,有什麼掉在她的鎖骨處,滾燙得直接燒著她的皮膚。
她終於忍不住抬手抱著他,人來人往的街頭,哭得就像是個丟了心愛的玩具的孩子。
風那麼大,她被他抱著,臉上的淚水被颳得到處都是。
「秦奕,你保重。」
她鬆開了手,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麼多年,她從未看懂過秦奕眼眸裡面的情緒,可是今天,她第一次在裡面看到清清楚楚的不忍。
可是那又怎麼樣,都回不去了。
他看著她,仿佛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一樣。
林舒意終究還是忍不住,咬了咬牙,轉身就跑。
身後的視線那麼強烈,她卻知道,她再也不能回頭了。
再見。
再也不見。
番外一 人生何處不相逢
接到李秋郵件的時候林舒意正在陽朔西街的街頭逛著,這個時候是陽朔旅遊的淡季,又不是什麼節日,西街上很少人,那些商鋪的老闆也無聊,和林舒意說著話解悶。
手機突然之間就提醒郵箱裡面有新來信,林舒意對著老闆抱歉地笑了笑,按了進去看了看,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陽光下,她的馬尾烏黑光亮,嘴角的笑容燦爛無比。
「老闆,我大概要走了。」
老闆看著她,有些驚訝:「不是說還想在這裡待多幾天的嗎?」
林舒意去過不少的地方,而這個老闆又剛好是喜歡走南闖北的人,一年裡面總要抽那麼一兩個月的時間自己一個人到處走走。
遇上林舒意,共同話題明顯多了很多,比起那些一輩子就只在陽朔裡面呆過的員工,林舒意顯得更有吸引力些。
林舒意每天都會過來逛著,一家一家的店走著,重複了一次又一次,每一件手工藝品都看得很仔細,明明已經看過了,卻還是一臉認真的樣子。
兩個人的認識源於林舒意不小心將一個遊客的包包的線頭勾了出來,那個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身邊站著粗壯的老公,欺負林舒意瘦瘦弱弱,明明只是一個幾十塊的包包,非要林舒意賠幾百塊。
他看不過去,說了幾句話,揭了那人的底,這事情才解決了。
那以後,林舒意總是會過來他店裡面,將他店裡面的首飾看了一次又一次,聽著他在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旅途上的事情,偶爾還會說上一兩句。
她說還要在這裡待多一個星期的,突然之間要走,他只覺得有些寂寞。
三十多歲的男人了,卻還是孑然一身,確實是很寂寞。
林舒意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始終淺淺如花:「是的,因為有了我必須要走的事情。」
她的聲音平暢如流水,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而溫和。
老闆微微怔了怔,陽光下,他只覺得林舒意的笑容很好看,他不禁有幾分失神。
「好了,我走了,現在要趕到桂林買機票了。」
說完,林舒意放下手中的鏈子,轉身正打算離開,卻聽到身後老闆的聲音:「哎,先別走,我們也算是有緣人,我叫洛陽,你叫什麼?」
林舒意不禁有些驚訝,但還是輕輕吐出了自己的名字:「林舒意,顧盼生輝的顧,聰穎的穎。」
她站在離著門口幾步的地方,回頭看著他,陽光從她身後打下來,洛陽有些走神,直到外面傳來一陣摩托車開過的聲音,才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先別走。」
說完,扔下一臉不解的林舒意,轉身走到一邊。
林舒意皺了皺眉,十分不解,但是還是站在那裡,沒有動。
洛陽站到她跟前時,手上已經拿了一個藏族娃娃,直接遞了給她:「送個你吧,也算是謝謝你這麼些天聽我廢話了。」
林舒意每次來都會拿著那個藏族娃娃看很久,不過那娃娃是他去西藏的時候帶回來的,純手工製作,市面上價格也三四百,林舒意雖然愛不釋手,但是他也看得出來她捉襟見肘。
她站在那裡,眼眸微微放大,有些不可思議:「不行,這個太貴了!」
三四百還真不是很貴的東西,可是於林舒意而言,卻是不敢動手買的東西。
洛陽卻不管不顧,直接塞到她懷裡面:「行了,不久幾百塊的東西嘛,你拿著就是了,要是覺得愧疚,把電話號碼給我,等我空了,找你一起去旅遊。」
聊了這麼幾天,他也知道林舒意是個自由職業者,偶爾寫一些遊記或者拍一些照片給一些旅遊雜誌,勉勉強強能夠應付日子和那些旅程的費用。
林舒意笑了笑,視線落在那娃娃身上,沒有再推脫,抱了自己的名字。
她拿著那個娃娃,手微微一抖,那個十年前被自己親手扼殺的孩子,大概,是個女孩吧,所以才會那麼乖,不鬧也不作。
收了收心緒,她將娃娃收進包包里,對著洛陽揮了揮手:「再見。」
「再見。」
走出店裡面的時候陽光很燦爛,她抬了抬頭,不禁笑了笑,連忙走回旅館。
走下飛機的那一刻,林舒意才發現,已經有三年了,三年的時間沒有回來,好像,就連空氣都變了。
風吹過來,帶著暖暖的氣息,倒是溫暖。
她沒有立刻去找李秋,而是找了一家旅館,住了進去,將自己清洗了一番,才按下手機,撥通那三年都沒有撥過的號碼。
「餵?」
三年前,她為了躲避A城的一切,手機號碼換了,坐著汽車輾轉了一個城市又一個城市,在貴州支教了兩年,去年十一月開始背上背包,帶著身上僅有的一千多塊,開始了所謂的窮游。
熟悉的聲音傳來,她只覺得心口有胸腫脹,三年沒有聯繫,這樣突兀的一個電話,她卻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去開口。
她沉默了很久,那邊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口的聲音帶著哭泣的顫抖:「舒舒,是不是你?」
她握著手機的手微微動了動,開口承認道:「是。」
「嗚嗚嗚,你這三年跑到哪裡去了?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聯繫,你現在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當年她和秦奕的事情,李秋也只是知道一點半點,她當初離開的時候悄無聲息的,瞞過了所有的人,唯一還留著的,就是那個高中為了交英語作業留下來的郵箱了。
後來李秋要註冊什麼的都是用她這個郵箱,所以就知道了。
三年來,李秋發給她的郵件很多,一個月幾份,最多的時候連續一個月都是她的郵件。
她上去看了,卻從來沒有回。
那一天和洛陽聊著天,手機裡面提醒著新郵件,她想到是李秋。
打開郵件的時候她整個人的怔住了,往常長長的一份郵件,只有一句話:舒舒,我三天後要結婚了,你回來吧。
她沖沖忙忙,緊趕慢趕,終於在明天之前趕到A市。
李秋的話炮語連珠,三年了,一點兒都沒有變。
她忍不住笑了笑,視線落到一旁的娃娃上,緩緩到:「秋秋,我回來了。」
「你在哪裡?我過來找你!」
林舒意忍不住好笑,還是這樣急躁的性子,想著,連忙阻止:「明天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還亂跑什麼,你在哪裡,我過來找你吧。」
李秋報了個地址,讓她立刻過去。
似乎是新建的小區,林舒意不太熟悉,叫了計程車,半個小時後站在小區門口。
登記了來訪記錄,她按著李秋說的房子找過去,一幢一幢,問了不少人才算是找到李秋的房子。
站在門口的時候,林舒意發現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可是她還是按了門鈴。
門一下子就開了,就好像李秋站在那裡等著她很久一樣。
看到她的時候李秋直接抱著她就哭了,哭得昏天暗地的,張升看著她,也不免有些尷尬,可是李秋怎麼哄都哄不好。
他們兩家都沒有家長,結婚沒有那麼多的習俗,但是婚禮還是要辦的。
林舒意終於見到了李秋的弟弟,一米八幾的小伙,青春正茂的年紀,白嫩白嫩的,很是帥氣,就是有些冷,看到她的時候叫了一聲穎姐,就沒有再說話了。
那一天晚上,李秋抱著她說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流了一攤子的眼淚,她看著手裡的空空的紙巾盒,視線落到床上熟睡的李秋身上,不禁搖了搖頭,這個樣子,看來明天早上化妝師得抱怨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化妝師就和攝影師等人就來了,看到李秋第一句就罵她眼睛怎麼腫成那樣。
一切都很順利,林舒意穿著淺色的長裙,腳上一雙裸色系的細跟高跟,牽著李秋一步一步到張升的面前,就像當年李秋牽著她到秦奕面前一樣,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呵護珍寶一樣,儘管她這個珍寶當場就碎了。
「我把秋秋交給你了。」
她拿起李秋的手,鄭重地放到張升的手上。
張升看著她,就好像做一個鄭重的承諾一樣:「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林舒意點了點頭,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步一步地走下了禮台。
在場來的人大多數都是張升的兄弟,和李秋的一些同事,林舒意走下台,居然發現不少是自己認識的。
看到方毅的那一刻,她怔了怔,隨即笑了:「好久不見。」
方毅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看著她,許久才開口:「好久不見,什麼時候回來的?」
林舒意低了低頭,發現方毅手上圓滑無比,抬起頭,不禁問道:「還沒有結婚嗎?」
突然轉移話題讓方毅微微一怔,他絲毫沒有猜到她會這樣說,半響才點了點頭。
兩個人之間有些沉默。
在場的都是張升的兄弟和鐵哥們,鬧起來都是些不管不顧的人,而張昇平時那麼嚴厲,大概也就這個時候能夠欺負一下了。
伴娘是張升兄弟的妹妹,小姑娘連大學都沒有必要,嬰兒肥的臉被灌了幾杯就紅了,她看著,忍不住皺了皺眉,對身側的方毅抱歉一笑:「失陪了,我大概,要過去幫一下忙了。」
方毅微微一怔,只看到林舒意提著裙子跑向李秋的身影。
伴娘醉了,李秋扶著小姑娘,那些人還不斷地灌著酒,林舒意實在是看不過去了,接了酒杯,臉上笑意融融:「我是新娘子的好姐妹,伴娘到了,這些酒就我代替新娘和伴娘喝了。」
那些人原本還覺得突兀,聽她一說,想了想,也沒什麼意見,見她說話毫不推脫,開始起鬨:「嫂子朋友好氣魄,來,喝了這些,我們就放過嫂子和升哥。」
林舒意也不拿嬌,她酒量本來不錯,區區幾杯紅酒難不倒她,說著,抬手就拿起來喝了,李秋在一旁看著想制止都來不及了。
大概是林舒意太乾脆了,這一桌倒是沒有人繼續為難了。
林舒意知道,風頭出太多了,不太好。
就像現在,紅酒被換成白酒,雖然量少了,可是一杯白酒比好幾杯的紅酒還要嗆。
她無奈地笑了笑,最後還是喝了。
一圈下來,林舒意喝了整整三杯的白酒,還有將近一瓶的紅酒。
後來大概是看她走路都不好了,大家都是尋個開心,自然不會太過為難,也就算了。
高跟鞋的跟有十多厘米,她穿著很是難受,走了一圈,站得她腳都累了。
喝了那麼多的酒水,她只覺得有些內急,跟李秋說了一聲,就跑去廁所了。
鏡子裡面的人面若桃花,臉頰紅得就像是火燒的一樣,林舒意抬手鞠了一捧水,打在臉上,總算是有幾分的清醒了。
走出廁所的時候,那高低交接的門口,她一下子沒有注意,整個人往前一撲,直直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撞到人了,林舒意連忙抬起頭道歉:「抱歉,先生,我——」
秦奕雙手扶著她,嘴裡還叼著一根剛剛點燃不久的香菸,那些裊裊的煙霧打到她的臉上,噴到她的鼻子裡面,林舒意咳嗽不已。
秦奕皺了皺眉,一隻手扶著她,一隻手抬起將自己嘴裡的香菸拿了下來,對著一旁的垃圾桶扔了過去。
林舒意動了動,站直了身子,微微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看著秦奕抬手攏了攏有些亂的頭髮,淡笑開口:「好巧。」
其實不巧,剛才她從台上走下來的時候就看到站在門口處的秦奕了,她敬酒的時候也看到他了,只是她並不想特意跑過去打個招呼,然後兩個人尷尬地站在那裡,什麼都不說。
三年沒有見,秦奕似乎瘦了不少,只是雙目依舊那樣冰冷熠熠,看著她點了點頭:「好巧。」
她站在那裡,沒有繼續開口,走道很安靜,這一層被張升包了下來,而酒席來的女性很少,來上廁所的人並不多。
他們兩個人站在那裡,氣氛沉悶得很,最後還是林舒意給開了口:「我回去看一看秋秋,大概又是被灌酒了。」
她似乎在自言自語地說著,秦奕皺了皺眉,看著她微微抿了抿唇,卻也沒有說些什麼。
今天晚上林舒意真的被灌了不少酒,這大概就是逞強出風頭的後果了。
剛剛上廁所她就覺得有些酒勁上來了,用水洗了臉,她以為自己還能夠神智清晰地堅持到婚禮結束。
可是現在她一抬腿,就覺得眼有些花,好幾杯白酒的勁兒一起上來,胃裡面火燒火燎的,她今天沒來得及吃什麼東西,一整天都陪著李秋忙活了。再加上又喝了那麼多酒,胃裡面空蕩蕩的承受不了,疼得她額頭都發汗。
可是她還知道秦奕在這裡,並不想讓他發現自己這樣的病態,想快點兒離開,卻沒有想到腳步一處,高跟鞋一歪,她直接就撲進了秦奕的懷裡面了。
還是那麼地暖和和厚實,她有些尷尬地抬起頭,酒勁上腦,她整個人的視線很不清晰,想要站起來,雙手卻撐在了秦奕的身上。
手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她有些怔忪,她想要站直身子,卻發現自己頭晃晃的,怎麼都站不穩。
似乎聽到一聲嘆息,隨後腰上被一雙手撫上。
她知道是秦奕,可是那幾杯的白酒後勁很大,林舒意整個人頭重腳輕的,想要好好走一步路都有些困難,就連意識,也有些模糊不清,只是隱隱約約知道抱著自己的人是秦奕。
「去哪裡?」
坐上車的那一刻,她終於有幾分清醒,抬手揉著太陽穴。
「你住哪裡?」
林舒意微微怔了怔,還是將自己住的酒店的名字說了出來。
不是什麼大酒店,秦奕似乎找不到,車子開了好久,林舒意坐在車上,胃裡面難受得很,可是車子就是不停下來,她意識還有幾分清醒,不好意思吐在秦奕的車上,只能強忍著。
可是再怎麼忍,她哈是忍不住,抬手按住了秦奕的手:「麻煩,停車!」
她幾乎是咬著牙才將這幾句話說出來的,緊緊閉著嘴,生怕自己現在就忍不住吐了出來。
秦奕側頭看了她一眼,將車子往一旁一停,她直接推開車門就沖了下去,在路邊吐得稀里嘩啦。
本來就沒有吃什麼東西,這樣一吐,林舒意更覺得自己胃都空了。
但也算是吐了出來,整個人的神智清醒了不少,秦奕站在她身側,月光打在他的臉上。林舒意抬手擦了擦嘴角,她眯著眼,看得不怎麼清晰,卻還是笑了笑:「見笑了。」
她的語氣客套疏遠,仿佛就像是兩個剛剛認識不久的人一樣。
秦奕抿著唇,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將搖搖欲墜的林舒意扶著,才開口問道:「還想吐嗎?」
林舒意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已經空了。」
說著,笑了笑,任由他扶著自己重新上了車。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她一沾上床就想睡覺,頭痛得她完全忽略了那隱隱而來的胃痛。
秦奕將她放到床上就不知道去了哪裡,她努力地睜了睜眼,還是找不到人,想了想,將高跟鞋一脫,伸手拉過一旁的薄被,直接就睡了。
肚子很餓,喝了酒之後整個人也不怎麼好,她睡得並不安穩。
那些許久都不曾跑出來的記憶重新回到夢裡面,林舒意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揮著手拒絕去觸碰。
臉上暖暖濕濕的,流下來的眼淚被一點點地擦掉,雙手也被什麼壓著,她呼叫著掙扎,整個人就好像被人按在水裡面一樣,感覺很不好。
「林舒意?」
有人在叫她,林舒意只當是夢。
三年來,從來沒有人喊過她林舒意,她去支教用的是假名,就連偶爾旅途中認識的人也是用假名,林舒意這兩個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了。
胃裡面有股灼燒感,又有些難以言說的疼痛,額頭刺刺地發疼,林舒意只覺得這白酒真是害人。
「林舒意?」
臉頰很涼,有什麼覆到上面,她整個人清醒了不少,微微動了動,勉強睜開眼。
秦奕扶著她倚在窗邊,手裡面拿著一塊濕了水的布條,看著她的面容清冷。
房間裡面的空調有些冷,她穿的是無袖禮裙,裸露出來的手臂冷得起雞皮疙瘩。
林舒意笑了笑,壓著喉嚨的灼燒感開口:「你怎麼還在這裡?」
秦奕抿著唇,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抬手直接覆上了她的額頭,半響,將手上的毛巾拿開轉身進了浴室。
不清醒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有發現自己那麼難受,現在吐了一次,又睡了一些時間,被秦奕叫醒,整個人都意識回籠了不少。
林舒意這時才發現自己胃痛得很厲害,大滴大滴的汗水從臉上滴下來,她抬手按著胃,想要消減幾分那樣的疼痛,卻發現根本沒有用。
嘴唇被咬破了皮,鮮血漫進口裡面,不太好的味道讓她皺了皺眉。
床的一邊陷了下去,她抬起頭,秦奕坐在一側,皺著眉,臉色有些不好:「很痛?」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嗯。」
何止是很痛,簡直就是痛不欲生。
林舒意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空調還開得那麼猛,她整個人冷得都發抖,偏偏額頭和脖子都不斷地冒著汗。
一側的秦奕,身上的氣息都是暖的,她本能地動了動,想要往他身上靠一靠,卻只感到一陣風,秦奕已經站了起來,起身走出了房間。
她抬起頭,看著那消失在門口處的背影,不禁有些怔忪。
胃裡又是一陣疼痛,她想要喝口熱水,可是酒店裡面的茶壺她一次都沒有用過,只能強忍著同意下床,去清洗。
林舒意以前的胃本來就不好,再加上支教那兩年,吃得都很隨便,經常胃痛,可是她只能忍著,畢竟是支教,又不是去享受的。
而後來去窮游,更是三餐不定,胃痛是常有的事情。
今天什麼都沒有吃下去墊底,就這樣喝了那麼多的酒,她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茶壺「呼呼」地冒著水汽,她連忙伸手拔了電源,倒了一杯白開水,可是太燙了,又不能喝。
她坐在床上,只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而死之前,想喝一杯白開水暖暖胃都不可以。
房門被推開的時候她被痛得有些失覺了,坐在床上,痛得她都不想去管了。
秦奕從外面回來,走近的時候還能夠感覺到他帶回來的熱氣,和空調的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林舒意反應有些遲鈍,看著他半響才開出口:「你怎麼——」
「還痛?」
她話沒有說完,秦奕就已經先她一步開口了,坐下來將自己剛剛跑下去買回來的粥解開來。
林舒意微微一怔,但還是點了點頭:「痛。」
痛,從未有過的痛,不單單胃痛,還頭痛。
秦奕看了她一眼,問道:「吃些粥?」
雖然是問著,可是事實上,秦奕已經抬手舀著粥遞到她唇邊。
林舒意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整個人真的餓得有些無力,胃裡面的難受折磨得她不想動,最後還是妥協了,張著嘴,一口一口地吃著。
黑米粥很養胃,也不知道秦奕跑哪裡去買的,大半夜。
她突然想起之前懷孕的時候,她半夜突然想吃酸菜面,秦奕大冬天就爬起來,二話不說就跑出去給她買了回來。
上一次去四川九寨溝的時候,她有些高反,一起坐火車去的小情侶的女生也是高反,那時候女生發燒還吐,男生在一旁急壞了,她當時看著,只想到,大概再也沒有那樣的一個人,能夠這樣對自己了。
想起往事的時候她整個人陷在裡面,秦奕拿著湯匙放在她的唇邊許久,她也沒有反應,直到聽到秦奕在叫自己,才稍稍回了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張嘴將最後一口的粥吃了下去。
吃了粥後的胃好了不少,酒勁沖得她的腦袋生疼生疼。
秦奕坐在那裡沒有說話,目光打在她的身上,一如以往的久遠。
她動了動,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睡覺了。」
對方點了點頭,似乎對她的送客之意並沒有半分的反應,只是抬手將她身上的被單拉了拉:「睡吧。」
林舒意看著秦奕,有些苦惱,僵持了半響,最後還是抵擋不住那些濃烈的睡意。
昨天晚上她被李秋拉著說了那麼久的話,睡得並不怎麼好,幾個小時前還喝了那麼多的酒,現在胃痛的感覺削減了,躺在床上,她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醒來的是時候陽光漏進來一大片,夏天的陽光很溫暖,她微微睜了睜眼,整個房間裡面靜謐無比。
林舒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宿醉的後果並不怎麼好受,整個人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一站起來就頭重腳輕。
原本放在床頭柜上面的垃圾袋也不見了,房間就如同她去找李秋前一樣,身上仍舊穿著昨天晚上的長裙,高跟鞋被她踢在離床兩米多遠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都像原來的模樣,仿佛昨晚秦奕的出現,只是一場夢境。
林舒意和著手鞠了一捧水,對著鏡子笑了笑,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包包裡面的手機沒有電了,她剛充電開機,就收到李秋的簡訊了。
和張升今天中午的飛機去西歐度蜜月,李秋勒令她在他們度蜜月回來前不能離開A市。
林舒意只覺得有些頭痛,收拾了一下行李,決定先找個房子住下。
走了一整個下去,才在一幢老式居民樓找到一家願意出租的房子,一個月一千塊,三房一廳,挺大的。
林舒意摸了摸自己的錢包,咬了咬牙,還是要了下來。
接到洛陽電話的時候她剛好交完幾篇稿子,電腦的E盤裡面還有好多圖片沒有處理和配文字的。
看到手機上一大串陌生的數字時,她差點兒沒掛了。
當初洛陽要電話的時候她只是感念那一個娃娃,沒想到他真的會打電話給自己。
更沒想到,他會來A市。
為了趕稿子,林舒意已經連續三天窩在家裡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年紀大了,還是說最近一年的時間出去走走停停習慣了,已經不習慣就這樣宅著。
抬手直接將電腦關了,將一旁的包包往身上一挎,就出門了。
三年的時間沒有回來,A城好像變了,又好像沒有變。
林舒意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會離開這裡三年之久,即使當年顧家落敗了,她一個人生活得那麼困難,還要照顧病床上的林盛言,也從未想過異走他鄉。
三年後回來,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就連陽光都顯得溫和一些。
「林舒意?」
被人喊住的時候她在小攤位上挑著一些精緻的小玩意,從前都不會停留視線的東西,隨著年齡的增長倒是漸漸地成了自己喜歡的東西。
她拿著手鍊的手微微頓了頓,回頭看到一個女人,手裡牽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生,身後還跟著一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
林舒意皺了皺眉,印象當中,對眼前的人沒有任何的回憶。
「我是鄧琪,高三的時候坐在你的斜對面的。」
似乎早就猜到她記不起自己了,鄧琪笑著解釋道。
林舒意努力了很久,依稀只記得那時候,總是有一個女生,被班上的女生欺負,有一次放學她忘記了手機在抽屜裡面,回頭看到女生被好幾個女的捉著頭髮往桌面上按,她當時只是路過,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做事不要太絕。」
於當時的林舒意而言,也不過就是說了就會忘記的一句話,卻沒有想到,成了讓女生整個高中生涯過得比想像中更好一些。
她對鄧琪沒有任何的印象,大約只記得當初自己的班上是有那麼一個人,當年顧家出事的時候,她好像還來看過自己,可是她只以為她也是那些來落井下石的人,直接就閉門不見。
歲月好像過去了很多,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女生,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而她,仍然是孑然一身。
林舒意笑了笑,「好久不見。」
鄧琪微微怔了怔,林舒意身上發生的事情她也略有耳聞,但是卻從來都聽不到完整的版本,最為清晰的,大概就是四年前林舒意和秦奕的那一場婚禮,她和自己丈夫還提過,只覺得天意弄人。
她看著林舒意,欲言又止:「你,還是一個人嗎?」
兩個連交談都沒有過的人,卻在多年後的第一次重逢問這樣的話,顯然是不太合適,而鄧琪也注意到了,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這幾年,葉學長他一直在找你,已經來過我家好幾次了。」
林舒意微微一怔,隨後大大方方笑道:「是啊,一個人。」
遠處有人在喊鄧琪,林舒意笑了笑,揮著手:「你丈夫吧?去吧。」
鄧琪看了她一眼,抿著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遠處的丈夫又喊了她一聲,看著林舒意臉上的笑容,她還是笑了笑:「再見。」
「再見。」
很多說過再見的人,都不會再見了。
林舒意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背影,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當年。
鄧琪回頭看了一眼林舒意,那麼多年,她始終感恩她當年的那一句話,顧家大小姐,起碼讓她不至於再被人欺負。
咬了咬唇,最後還是撥了一個電話。
「喂,是葉學長嗎?我遇到林舒意了,就在洛陽路這邊,對,是的,嗯。」
掛上電話的那一刻,鄧琪舒了一口氣。
三年前秦奕找上自己的時候她幾乎驚呆了,當年秦奕和林舒意婚禮上的事情,在A城鬧得人盡皆知,她不知道兩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秦奕問她林舒意去了哪裡,知不知道,有沒有她的聯繫方式。
那時候秦奕看著她的眼神,她大概一生都不會忘記,所以在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會小心翼翼地留意著每一個和林舒意相似的人。
說到底,她還是希望林舒意幸福的。
林舒意倒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秦奕,看著他站在自己跟前,還是覺得有些神奇。
她看了好幾次旁邊的奶茶店,又再看了看跟前的秦奕手上的奶茶,始終是有些不太相信。
秦奕從來都不會喝這些街邊的飲料的,就算是星巴克,他也很少去,更別說這些都是糖精泡出來的奶茶了。
「好巧。」
晃神間,秦奕已經開口了,陽光下,他臉上表情淡淡,眼眸裡面平波不起。
林舒意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好巧。」
她看著他手上的奶茶,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不是從來都不會喝,這些東西的嗎?」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後悔了,這樣曖昧的一句話,她只覺得臉頰都有些發燙。
秦奕看了她一眼,深不可測的眼神讓她手微微一動,只聽到他的話徐徐而來:「人總是會變的。」
林舒意突然一僵,臉上的笑容有些停滯,半響才點了點頭:「是啊,人是會變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苦澀,陽光太過晃眼,她站在秦奕跟前,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街頭,放學的初中生和高中生經過,紛紛側目而視,林舒意覺得自己的手心在泛著汗水。
最後還是秦奕打破了兩個人的之間的沉默,「一起吃個飯?」
她剛想搖頭,就聽到秦奕接著來的聲音了:「也算是為你洗洗塵。」
她最後還是將話咽下去了,點了點頭:「好。」
秦奕將她帶進一家很小的麵店的時候,她站在門口,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那是她以前經常吃的一家麵店,因為價格公道,分量又多,老闆人又好,很多時候中午都會過來這邊吃。
她站在那裡,第一次覺得回憶有些多,她措手不及,接不過來。
推著門的秦奕回頭看著她,微微皺著眉:「怎麼了?」
她收回思緒,搖了搖頭:「沒什麼。」
林舒意在這家店吃了將近五年的面了,從一開始的只有幾張桌子的小店面,到現在,已經裝潢成一個兩層的店面,儘管過來三年多的時光,老闆還是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她。
「舒舒,你好久沒有來了。」
老闆是廣西的人,很早就到A城來了,有兩個孩子,和林舒意差不多年紀,所以看到她自然是很高興。
現在店面擴大了,生意也做起來了,老闆自然不用像以前那樣忙上忙下。
林舒意抬頭看了看他,笑道:「是啊。」
三年的時間,似乎變了很多,又似乎沒有變什麼。
走出店面的時候,老闆還在身後說著要多些來。
林舒意笑笑,給不出的承諾,她向來都不會許下。
倒是沒有想到居然下雨了,風吹過來,有幾分涼意。
秦奕看了看她:「你站在這裡。」
話落,也不管林舒意答不答應,直接就走進了雨幕。
這個時候的雨有些大,林舒意看著雨幕中秦奕奔跑的身影,她驀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夏天的雷陣雨很多,可是那一天的雨下了很久,放學了還是黃豆一樣的大,林舒意看著那雨,只覺得有些頭痛,身邊的同學一個一個地走。
她只能站在一樓的走道上面,看著別人撐著傘走進雨幕中,而自己只能等待雨停。
她站在那裡,雨就是不願意停,看得她忍不住皺眉。
秦奕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撐著一把素黑的傘,一步一步,緩緩而來。
她甚至不知道秦奕是怎麼知道自己沒有傘的,可是看到秦奕的那一刻,那麼長久以來的針鋒相對,她總算是鬆懈了不少。
傘就一把,秦奕幾乎都撐在她身上了,回到別墅的時候整個人都濕掉了。
林舒意站在那裡,只說了一句謝謝,想要說更多,卻發現自己怎麼都開不了口。
就因為他是秦雪華的兒子,是的,秦雪華的兒子。
「嗶嗶嗶——」
陷進了回憶裡面,直到汽車的鳴笛聲響起來,她才抬起頭,秦奕已經開著車子到她跟前了。
車窗緩緩而下,秦奕側身抬手推開了車門,她抿著唇,最後還是鑽了進去。
視線落在秦奕身上,那淺白色的休閒襯衫已經濕了一大片,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頭髮濕噠噠,早就沒有了型。
可是秦奕臉色如舊,只是側頭看了她一眼,問道:「住哪裡?」
林舒意報了個地址,視線始終落在他緊貼的襯衫上,秦奕大概覺察到她的視線,側頭對上了她的眼神。
她只覺得臉上一燙,有些狼狽地轉移了視線。
車子緩緩停下來,林舒意收回了視線,抬手解開了安全帶,想了想,還是側頭看著秦奕問道:「要上來坐坐嗎?」
「嗯。」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幸好這個時候雨已經小了很多,林舒意下了車就連忙跑到樓道裡面。
秦奕倒是從容不迫,身上的衣服仍舊還是濕的。
「樓道的燈壞了,你小心一點兒。」
林舒意住在三樓,樓道有些窄,還沒有燈,秦奕就跟在她的身後,她不敢走太快,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
她抬手伸進包包裡面摸了摸,最後將手機拿了出來,好不容易的一點兒光亮,雖然微不足道,但是也總比什麼都看不到的要好。
「你先坐一下。」
林舒意將秦奕引到屋裡面,看著他身上濕貼貼的衣服,實在是覺得礙眼,轉身進了房間翻找衣服。
可是她一個女的,不說自己的衣服本來就不多,就算多,也不會有男士的衣服,最後林舒意只能硬著頭皮拿著浴袍出去。
「你先換上吧,我幫你把衣服吹乾。」
她站在那裡,只覺得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很尷尬。
秦奕看了她一眼,伸手接過了她手上的浴袍,「謝謝。」
林舒意身高不算高也不算矮,一米六五,可是 一米八幾的秦奕套著她的浴袍,感覺就好像穿了短裙一樣,林舒意看了一眼,忍了很久才很厚道地沒有笑出來。
她端著一碗薑湯出來的時候,秦奕倚在沙發上睡著了。
劣質的沙發,甚至皮面上已經開始皸裂了,秦奕穿著她的浴袍,腳連大腿都擋不完整。
他微微側著頭靠在沙發上,就這樣睡著了。
林舒意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手上拿著的薑湯冒著熱氣,熏得她的鼻翼有些發酸。
想了想,她還是將薑湯放到桌面上,在他身側扯了扯他的衣角:「秦奕,你醒醒。」
「秦奕?」
似乎真的很累,她喊了好幾聲,秦奕都沒有半分的動靜。
她微微動了動,想要起身將那薑湯放回去廚房燉著,卻突然被身側的人捉著右手。
她整個人不穩,直接就摔到秦奕的身上了,剛抬頭,就對上一副深黑的眼眸,林舒意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薑湯:「你剛剛淋了雨,喝完熱薑湯去去寒吧。」
她的手被秦奕按在沙發上面,秦奕的手心緊緊地貼著她的手背,那樣灼熱的溫度讓她忍不住動了動,半響,手背一松,秦奕已經抬手端起那碗薑湯喝了。
動作乾淨利落,一飲而盡。
她拿過空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大概就是她和秦奕最為和平的時候了,也大概是他們唯一能夠接受的相處方式了。
她轉身進了廚房,冷水流在手上,林舒意有幾分清醒。
洛陽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剛睡醒,昨天晚上熬夜處理圖片,忘了調飛行模式,手機響了很久,她看了看來電顯示,上面清清楚楚地標註著「洛陽」兩個字。
「我到A市了,你在哪裡?」
這是她接到電話聽到洛陽的第一句話,她整個人有些呆滯,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回過神來她對著電話問了地址,然後直接掛了,就開始洗漱。
趕到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了,洛陽站在機場的門口,半身倚在門上,一隻腳微微曲著,另外一隻腳踢著自己的鞋子。
林舒意笑了笑,走上前:「久等了。」
洛陽倒是並不在意,只是問她能去吃飯不,餓了。
林舒意忍不住笑出了聲音,最後還是帶著他去吃飯了。
吃飯間林舒意才了解到,洛陽的外婆在A市,前幾天扭到腳了,他過來看看外婆,順便來看看她。
吃完飯後林舒意打算帶著洛陽逛逛夜市,順便自己也走走,卻沒有想到在門口遇到秦奕,還有其他幾個不認識的人。
西裝革履,一看就知道是來談正事的。
她愣了愣,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對著和自己擦肩而過的秦奕笑了笑。
對方只看了她一眼,涼涼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她那友好的打招呼。
雖然離婚了,但是好歹,也是個熟人。
她和秦奕十多二十年的相識,不能說因為離婚了,就裝作陌生人的。
一旁的洛陽碰了碰她,挑著眉問道:「認識的?」
林舒意笑了笑,也不掩藏:「恩,我前夫。」
一句話,成功讓洛陽閉嘴了。
從酒店出來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她站在酒店的門口的馬路邊上,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輛計程車。
回到小區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多了,黑漆漆的路面,她只能拿出手機來照明。
舊小區的管理就是很不好,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人來管,走到的電燈已經壞了很久了,可是還是沒有人過來修。
林舒意走上樓,都是要小心翼翼的。
手機的光很微弱,她好幾次差點兒踩錯了階級,就那樣摔了下去。
手扶著一旁的扶手,不敢鬆手,酒味竄進鼻子的時候,林舒意忍不住皺了皺眉,人剛上到三樓,就覺得不對勁。
自己家門口好像站了個人,燈光太暗,她看不清楚,林舒意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就在她差點兒尖叫出來的時候,突然被門口的人抱住。
「舒舒。」
她抬起的手就那樣僵在那裡,全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整個人都頓在那裡,就好像被人施了魔咒一樣。
就那麼兩個字,她突然發現自己矯情得,有些想哭。
秦奕是喝醉了的,整個人趴在她的身上,那些刺鼻的酒味打在她的鼻子,嗆得她有些難受。
她想推開秦奕,先把門開了再說,可是也很抱著她死緊死緊的,她怎麼推都推不開,最後只能夠勉強空出一隻手來開門。
推開門的時候,她整個人就被秦奕壓倒在地上了,後背摔在那冷硬的地板上,林舒意的眼淚都晃在眼眶裡面了。
可是偏偏罪魁禍首似乎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抱著她就是不斷地喊舒舒,舒舒。
喊得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可是卻足夠讓她想很多很多的事情。
為什麼非要離開,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憎恨。
林舒意想了很久,她覺得,無非就是自己愛秦奕。
因為愛他,才會能夠被他一根根刺地刺到心口裡面去。
那段時間她幾乎要奔潰,孩子沒有了,父親沒有了,整個人恍恍惚惚的,有時候幹了些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可是秦奕不願意離婚,她的噩夢也不願意斷。
被那樣壓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只有這三年,她才慢慢地從那些不堪走走出來。
門還開著,樓梯傳來腳步聲,林舒意顧不及那麼多,連忙推開秦奕,起身跑去開門。
回頭看到秦奕躺在地上,有些滑稽。
林舒意忍不住笑了,蹲下去將他扶了起來。
她這幾年身體素質強了不少,可是人還是胖不起來,以前支教的時候,伙食不好,她更是養不了身體,後來之交完了,窮游的時候風餐露宿,一頓飽一頓餓,更是養不好。
雖然力氣大了不少,可是秦奕那麼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手搭在他的腰上,都還能夠感覺到他身上厚實的肌肉。
她還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將秦奕整個人拉起來,最後只能扶著他坐了起來,試圖喊醒他:「秦奕,你醒醒,秦奕。」
林舒意覺得自己有些傻缺,年齡和智商是越來越不成對比了。
喝醉酒了的人她居然還能夠渴望他會清醒過來自己爬上沙發上,喊了一段時間後,秦奕還是坐在地上。
林舒意扶著他,哭笑不得,最後只能使了渾身的勁兒,才算把他拖上沙發。
一身的酒氣,她聞著都覺得難受。
她忍不住起身去拿毛巾幫他擦,兩個人靠得那麼近,視線落在他眼角的疤痕,忍不住抬手拂了上去。
十年的時間,卻仍然不能夠將一個傷疤消除,甚至現在摸起來,她還能夠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