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長在心裡的硃砂

  陳潔趴在紀北的背上，往事一幕幕從心頭涌過，在陳潔心中翻湧起百般滋味。

  儘管那天在紀家，她當著那麼多親朋好友的面表過態，說她和紀北不可能成為夫妻，並且在大禮堂親口承諾過凌夏她不會要一份別人讓給她的愛情；這幾年看著紀北寧願一個人痛不欲生也不允許她靠近半步，她也想過要放下這份感情。

  可是這麼多年的思慕與渴望，紀北早就成為了長在她心底的一粒硃砂，無論她怎麼努力，她都沒有辦法把他從自己的心裡徹底拔除。

  這幾天的朝夕相處，更加讓陳潔放不下這份情懷。每一次和紀北假扮成情侶行走在這如詩如畫的鮮花綠草、青山碧水之間，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一種凌遲，也是一種飲鴆止渴的快樂與回味。

  如果這些路永遠沒有盡頭，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回去，如果他們是真正的情侶，那該多好啊。那樣她就能一輩子和他在一起，就這樣和他慢慢地走下去，哪怕要和他走到青絲白髮，走到山窮水盡！

  自從父母犧牲以後，陳潔知道大院裡的每一個人都把她當成了寶貝，他們愛她，護她，比對自己的兒女還要疼愛她，關注她。

  可是就是因為這些疼愛，這些關注，她不敢讓自己有一絲一毫的瑕疵，不敢讓自己有一絲一毫的脆弱，不敢讓自己有一絲一毫的不優秀；

  就是因為這些疼愛和關注，這些年從警校，到警局，她年年是標兵，年年是先進。因為她不能讓那些疼愛她的叔叔阿姨失望，不能給死去的爸爸媽媽丟臉，不能給烈士的榮譽抹黑。

  烈士，是國家對爸爸媽媽的緬懷和表彰，可就是那一道道耀眼的光環，這些年就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又像是一道無處不在的藩籬，沉沉地鎖在她的心裡，無論她願不願意，她都掙不開那枷鎖，沖不破那藩籬。

  就算她從小就深愛著紀北，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和白蝶愛得如火如荼，眼睜睜看著他和凌夏愛得如醉如痴，她卻不敢和她們去拼，不敢和她們去搶，不敢放任自己去捍衛自己的愛情。

  

  很多時候，陳潔都很羨慕那個無憂無慮，為所欲為的紀歆。紀歆明明知道舒暢愛的是她，她卻不管不顧，經常當著她的面肆無忌憚地纏著舒暢，飛揚跋扈地宣示著她的愛情。

  她何嘗不想要這樣一份飛揚跋扈，毫無忌憚的愛情？如果爸爸媽媽沒有犧牲，如果她不是寄人籬下，她又何嘗不想為自己的愛情去拼、去搶，去戰鬥？

  可是，生活中沒有如果，就像她不能假設紀北沒有白蝶，沒有凌夏，沒有這些永無休止的痛苦與折磨。

  紀北背著陳潔，很快就感覺到了陳潔壓抑的悲傷與啜泣。紀北是偵察兵出身的特種兵，此時此刻，他豈能猜不透陳潔的心思？

  對於陳潔，紀北的心情是複雜的。他們曾經是兩小無猜的兄妹，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曾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在一個澡盆里洗澡，在一張小床上睡覺，他們身上什麼地方有一塊胎記，什麼地方最不能碰觸，彼此都一清二楚。

  陳末和季微在世的時候，那時候景珊還在連隊。作為連隊的主官，景珊必須身先士卒，給戰士們作出表率，所以她經常在隊裡一呆就是幾個月，很少有時間管他，只能把他交給季微。

  季微是他們的鄰居，也是紀北的幼兒園老師，可是她比起景珊，更像是他的媽媽。

  景珊素來強勢，對他要求嚴苛。從他有記憶開始，景珊幾乎從來沒有好好抱過他一回，更沒有親過他一回。好不容易回趟家看看他，她也開口是規矩，閉口是要求，仿佛他不是她的兒子，而是她手下的一個兵。

  季微是一個和景珊截然不同的女人，她活潑、甜美、溫婉、細膩，對他更是寵愛有加。

  只要景珊不在家，季微就會把他帶回家裡，親自給他洗衣、做飯，給他洗澡，擦屁股。到了晚上，季微就會把他和陳潔一左一右摟在懷裡，唱歌給他們聽，給他們講好聽的故事。

  從小他就跋扈，在陳家沒少欺負幼小的陳潔，可是季微和陳末從來沒有因此責備過他，反而處處叫陳潔讓著他，順著他，就因為這個，小時候的陳潔沒少受委屈哭鼻子。

  直到上中學的時候，他貪玩偷看了陳潔的日記，發現陳潔對他有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感情，他才很少再去陳家。

  陳末和季微犧牲以後，陳潔更加依賴他，他不得不提早結束學業，高中還沒畢業就走進軍營，遠遠地避開了陳潔，希望她淡忘這段感情，沒想到陳潔卻越陷越深。

  可是他是個軍人，習慣直來直往。尤其感情這種事，愛了就是愛了，不愛就是不愛，任何的遮遮掩掩和拖泥帶水，都只能傷人傷己。

  這段時間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和陳潔把話挑明了，今天恰好是一個機會。紀北不再遲疑，乾脆來了個單刀直入：「小潔，蘇阿姨和我媽糊塗，可是我們不糊塗。所以有些事情，哥希望你早點放下，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

  這是第一次，紀北這樣直白地跟她提起他們之間的感情，陳潔終於忍不住問了他一句：「紀北，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問問你，這麼多年，你就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嗎？」

  「喜歡，你從小那麼漂亮，那麼優秀，哥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紀北輕輕笑起來，少年時兩小無猜的時光，又豈能在他心裡不落一絲痕跡？

  「不過這種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在我心裡，你和歆歆一樣，就是我的親妹妹。」

  「可是我不要那麼優秀，也不是你妹妹！」

  紀北的話正好戳中了陳潔的痛處，陳潔悲憤莫名，掙扎著要從紀北背上下來。

  「小潔，這麼多年你應該看得很清楚，我們之間如果有愛情，我們就不會等到今天了。」

  紀北制住了在他背上亂動的陳潔，低沉的嗓音里多了幾分嚴厲與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