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山神廟，仙人和女子

  荒山，破損的山神廟，正中放著金甲天兵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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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這神像已掉了漆。

  山神廟裡正坐著二人，一男一女。

  女子負手，望向遙遠的山巒。

  她的目光閃爍，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但隨即，她又輕輕地嘆了口氣。

  手指微微一動，然後又收了回去，將注意力放到了桌前。

  她身前擺著一盤棋，而對面與她對弈的則是一位江湖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他相貌古拙，儀表不凡，端坐時著實有點仙風道骨之感，可他卻生了鲶魚般細長的鬍子，使得一張臉變得異常滑稽起來。

  中年男人目光凝重地看向棋盤上的黑白交鋒，口乾舌燥，斟酌著落子，可思來想去，卻無一處有生機，於是他苦笑連連，俯身行禮道：「閣主不愧是天下第一人，不僅武道已趨神佛，就連詩詞歌賦、彈琴下棋也技藝精湛，小道佩服。」

  「我只是為了壓制武道境界，所以才兼修了這些東西。」

  女子說話的語氣向來平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中年男人嘴角泛起了苦澀，如果這番話傳出去，天下所有的武者都將會恨不得找面牆活生生撞死。

  這太打擊人了。

  女子繼續道：「胡三刀，你之前於望江樓說書，是為了什麼？」

  這中年男人正是從小城而來的胡三刀。

  胡三刀誠惶誠恐道：「回稟閣主，小道易容成老者，於人潮洶湧之地說書，恰是在撥動運勢，於未來的浪潮里博得一次活命的機會。」

  每逢亂世，有修為的練氣士就會出山，擇一良主所棲，以賺得立身之本。

  女子又道：「你可推衍將來？」

  胡三刀捏了把汗，道：「仙道已頹，武道漸盛，我這種修為，頂多只能見著一鱗半爪。」

  仙道的輝煌早已過去，天下的確還有幾名有修為之人，但大多都是江湖騙子一流。

  女子目光一閃，道：「你可推衍我的將來？」

  胡三刀當即露出了為難之色，道：「閣主見笑了，您都即將飛升而去，我又怎能斷言你的未來，如果要測出命格，也得花去十年陽壽。」

  不料，女子卻道：「好，那你測吧。」

  胡三刀眼睛一瞪，差點嗆到咳嗽，連忙將頭轉過天邊。

  「這……天見猶憐，在下也不過只有幾年可活。」

  女子一揮手，胡三刀被一股無形巨力抓起，一股奇異的力量從他的四肢百骸溢出，胡三刀的臉瞬間變至雪白，他感到全身酥酥麻麻，似乎有螞蟻在他身體裡鑽行。

  「你身子骨不錯，至少能活到期頤之年。」

  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杖朝，九十耄耋，活到一百歲才叫期頤。

  再一揮手，胡三刀從半空掉到地面，摔了個狗啃泥。

  胡三刀顧不得疼痛，幾乎要將眼淚都要哭出來，道：「閣主啊，老夫真的活不了那麼久。」

  見到胡三刀沒有起身，而是裝作一副可憐的樣子，女人仍是面無表情。

  「你能活這麼久。」

  「我真不能……」

  「你能。」

  「我……」

  「你是在質疑我？」

  「沒有……」

  胡三刀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既然閣主有令，那小道就豁出十年陽壽，替閣主算上一卦。」

  「我沒讓你算我，天下也沒有誰可以算我。」

  女子的話令胡三刀愣了愣。

  「我要你算別人。」

  「何人？」

  「趙客。」

  胡三刀沉吟，他的印象之中這人不過是七品之流，第一層之境，將要邁入第二層的武者。

  他鬆了口氣，道：「如果不是閣主，那貧道也無需花十年陽壽，除了名字，還請閣主將這人的生辰八字告知貧道。」

  女子終於笑了。

  她將生辰八字寫到紙上，遞給了胡三刀。

  胡三刀把背後的竹匣打開，從中拿出了幾片龜甲與一面年代久遠的羅盤。

  「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東西，推衍一名尋常之人的命格再容易不過。」摸了摸鬍子，胡三刀自得道。

  女子點頭，不置可否。

  胡三刀當即把紙條打開，按照上面的八字，正要口中輕誦符咒，卻被女子打斷。

  「你可先算算他十年前的命格？」

  胡三刀一愣，笑道：「這命格乃是天數，天定之命，無人可進行變化，他十年前，亦或是二十年前，命格只有可能是相同。」

  女子淡淡道：「我明白，但我想知道他十年前的命格。」

  胡三刀滿腹疑惑，很想說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但還是強忍下心中的不爽，微笑道：「那我就先算算他十年前。」

  將符咒從竹箱裡取出，胡三刀表情一肅，身板一挺，才勉強有了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

  步斗踏罡，手中的符咒無火自燃，放入事先準備好的水碗內，胡三刀吞了一口符水，卻未咽下，而是噴了出來。

  由水轉火，一條火蛇從口中於空中遊走，大概一刻鐘之後才消散於空中。

  胡三刀走到羅盤前，擦了擦頭頂的汗水，洒然一笑。

  「此人之命格，乃是將星華蓋，占了四柱神煞中的兩樣神煞，將星入命，能文能武，一生有權柄威信，至於命帶華蓋，更是智慧過人，孤傲清髙。

  這人雖不及閣主，但也是天下少有的人才，入仕則達官顯貴，出仕則暢遊江湖，如果勤於武道，二層可期。」

  女子點了點頭，面色波瀾不驚，好像早已知曉，道：「那他可有入三層樓的機會？」

  胡三刀笑了笑，道：「第三層即天下九品里的前三品，這種品相，非王公之命不可駕馭，此人入一層輕輕鬆鬆，二層耗費時間仔細打磨，也未嘗不可，可三層，卻是永遠也無法到達。」

  將星華蓋之命，放之天下，也是不錯的命格。

  可女子卻搖了搖頭。

  「再算他如今的命格。」

  胡三刀還是道：「命格即人，人不變，命格亦不會變。」

  女子還是堅定道：「繼續算。」

  胡三刀吸了口氣，重振精神。

  他雖然認為命格不會改變，但在女子面前，只能照做。

  女子補充道：「用你祖傳的請神符加持之後，再算一次。」

  胡三刀變色，這請神符是何等珍貴，甚至可以算的上他身上為數不多的珍藏。

  「不然，你會死。」

  胡三刀的怒火瞬間消退，他雖不滿女子，但也明白她絕不會欺他。

  天上的蒼鷹絕不會欺騙地上的螞蟻，因為兩者之間根本不是同一層次。

  「真的？」

  「你可以試試，用你的命賭一賭。」

  胡三刀喉嚨輕動，一口唾沫咽下。

  他知武者一旦入了三層，就會產生一種所謂的靈覺，心血來潮之下能夠略微預知未來，有時比練氣士的推衍還要準確。

  推衍女子的命格消耗十年陽壽，推衍那人卻會生生將自己弄死。

  胡三刀駭然。

  他聽聞，過去曾有一國之君，強行要求該國的國師推衍還有多少年的國祚，那國師推諉不過，強行推衍，剛推衍一年，便活生生將自己剋死！

  國運，乃是極貴之物，不是大能無法推衍。

  那人，究竟是何人？

  將星華蓋之命，雖然高貴，但也未到極貴之列，推衍怎會有如此的結果？

  而且之前，他還算了一次十年前的命格，沒有任何問題。

  胡三刀連忙從竹匣里取出一張與其他符紙分開存放的血符，然後放於胸前，拋卻雜念，全神貫注。

  請神符雖然重要，但絕不會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胡三刀連忙口誦咒語：

  「五方徘徊，一丈之餘。」

  「昭昭其有，冥冥其無。」

  「陰德充盈，破開五行。」

  「福臨心至，入我靈台！」

  最後一字脫口而出，指尖的血符燃起熊熊火焰，胡三刀只覺得體內血氣翻騰，全身精力湧入符中。

  胡三刀的意識陡然變得模糊，身上多出一股仙意。

  女子輕笑，微微端正了坐姿。

  「我乃妙真門長春仙人，何人膽敢於後世威脅我子孫推衍！」

  胡三刀嘴角含怒，一種藐視眾生，將萬物踩在腳下的氣勢節節而起。

  而山神廟裡的金甲天兵也同時泛起了一道白光。

  一個驕傲的近乎將頭仰到天上的天兵，從神像內走了出來。

  天兵道：「何人在我門庭喧鬧！」

  「呵呵，經受香火而成的天兵虛影，你就算真身前來，也得在本仙人面前下跪！」

  胡三刀冷笑，伸出一指，天兵瞬間崩碎成了十幾片殘影。

  胡三刀轉頭，看向女子，咆哮道：「還有你！我留此符，是為了保佑後代，讓他們可以保全性命，留下香火，可你，卻為了推衍之事，讓我子孫使用，我要抽了你的魂魄，然後煉上七七四十九日，讓你求死不能！」

  胡三刀又是想要伸出一指，令女子也如同天兵虛影一樣消失。

  一指，女子微笑。

  二指，女子微笑。

  三指，女子微笑。

  胡三刀又伸了好幾指，但皆毫無作用。

  「你到底是誰？為何能不受仙法影響！」

  女子嘆了口氣，道：「你們過去的仙人都是這幅樣子？我太失望了。」

  胡三刀看著女子伸出了手，臉色大變。

  她平伸的手掌向下傾覆，平凡的動作卻好像暗合天理。

  「無論你過去是什麼仙，地位有多麼崇高，但在我面前，還是跪下比較好。」

  一股巨力從肩膀壓下，胡三刀當即跪了下來，他咬著牙，憤怒的眼神里多了幾分驚恐。

  「給我算一人的命格，否則你就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