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美味

  大媽說完，沒等王求全反應過來，立馬拽著他往更暗處走去。

  感受著衣襟上傳來的磅礴力道，王求全黝黑的臉龐泛起了白。

  如若讓他知道邊城有一個如狼似虎的中年女人在等著他，他也決計不會回來。

  絕對不會！

  王求全瑟瑟發抖道：「大娘……」

  大媽粗聲粗氣道：「別叫我大娘，既然是小趙的朋友，叫我一聲玉蓮就好！」

  「……」

  王求全的嘴角抽了抽，他張開嘴，想要喚出大媽的名字，可努力了一會兒，他就選擇了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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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名字，叫出來對於雙方都是一種傷害。

  被拉扯到巷角後，王求全感受近距離傳來的溫熱鼻息，整個人嚇得差點癱軟下去。

  這大媽要對他做什麼？！

  「大街上行人雖稀，但小趙犯的事太大了，只有我們兩人知道就好。」大媽從懷裡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張告示，上面竟然畫著趙客的人像，「萬馬堂在我們邊城作威作福，小趙滅了他們，我們鎮上的人都很開心，但王法就是王法，我們再打抱不平，小趙也只能淪為通緝犯。」

  王求全默然。

  難怪趙客要從邊城離開，這就是理由。

  大媽道：「小伙子，你是要去找呂家？」

  王求全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難怪……呂家的那位少年，和小趙關係很好，那長得天生麗質的姑娘，似乎還和他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大媽酸溜溜地自言自語，讓王求全再次生起了雞皮疙瘩。

  大媽道：「你既然是小趙的朋友，還是來我那住下吧。」

  王求全撥浪鼓般晃著頭，強笑道：「不用麻煩大娘了，我去找趙兄的朋友就好。」

  「我說了，叫我玉蓮，我的全名是秦玉蓮。」

  「好的，大娘。」

  大媽深吸了口氣，嘆道：「小趙離開前與呂家關係最密切，你說難道不會有人監視著，隨時等著你自投羅網？」

  「這……」

  「好了，今晚你就來我家住下，那阿月和小白是他趙客的朋友，我秦玉蓮難道就不是了？」

  王求全強忍下胃部的酸意，艱難地點點頭。

  這大娘說的沒有錯，呂氏一家的確有可能有埋伏。

  見王求全下定決心，大媽笑了笑，接著注意到了他後背的物件。

  「你這背的是什麼？」

  「琴！」

  王求全回答的很果斷，也很爽快。

  他總不能說他背的是劍，一柄闊劍，一柄殺人之兵。

  黑布的遮掩之下，再加上天色已暗，它的輪廓看來的確如同一張琴。

  大媽的眼裡瞬間綻放了光彩，仿佛年輕的姑娘在街上遇到心儀的珠寶，而這個珠寶還有著柔潤的光澤，精巧的鑄工。

  她雖然年老色衰，但畢竟還是個女人。

  她興奮道：「你是琴師？」

  王求全沒有任何猶豫。

  「我是。」

  「那太好了！我以前練過歌舞，今晚我準備好酒好菜，你為我伴奏，幫大娘我尋找回點青蔥的時光！」

  王求全苦笑著，無奈地點點頭。

  「好。」

  夜，無雲，有星有月。

  聞著後廚傳來的肉香，王求全咽了一口口水。

  這大娘雖然長得寒磣，但做飯的確不錯，比馬老的水平還要高一些。

  「菜燒好了。」

  大媽端著盤子，從後廚走出，面帶微笑。

  豐盛的晚宴，滿桌的葷味。

  風塵僕僕的賓客，熱情似火的主人。

  王求全吃了不少，滿足地摸著肚皮。

  大媽親切地為王求全倒上了一杯奶酒，問道：「小王，那小趙接著打算去哪？」

  「我也不知道，但大抵是往南方去。」

  桌上擺著四雙碗筷，而桌上只有他與大媽二人。

  他的左右兩邊全空著。

  王求全疑惑道：「大娘你家中有人？」

  秦玉蓮搖了搖頭，回道：「我十六歲出嫁，早年喪偶，不僅沒了丈夫，就連子嗣都沒有。」

  「那……」

  王求全再次盯向桌上空餘的座位和其上擺放著的碗筷。

  「今晚還有兩位客人來，我和他們約好了。」

  王求全臉色一沉。

  這大娘還不知道他的目的，人多眼雜的環境可不適合進行調查行動。

  糾結了一下，就在王求全打算找藉口告辭的時候，門響了。

  人已經來了？

  「咚咚咚！」

  劇烈的敲門聲，門口的人似乎很急，急到不停地敲門。

  「咚！」

  「咚！」

  「咚！」

  秦玉蓮才剛剛起身，敲門聲再次響起，而且更重更沉，幾乎要把門鑿擊而穿。

  秦玉蓮翻了個白眼，回道：「來了。」

  敲門聲戛然而止，空氣重歸寂靜。

  而王求全也注意到了不對勁，什麼客人會如此地不懂禮數？

  他的手漸漸撫上他背後的劍。

  秦玉蓮拉開門栓，月光從外面照了進來。

  清冷的光，佝僂的人。

  門口站著的二人，皆穿著黑袍，將自己儘可能地藏在袍內。

  其中一人體型高大，另一人在其身旁如同雞崽。

  高大之人開口道：「為何這麼慢？」

  他聲音沙啞，仿佛沙漠行走許久不喝水的旅人聲嘶力竭的嗓音。

  秦玉蓮撇嘴道：「我不需要起身走過來的？」

  高大之人探身往裡面瞧了瞧，月光照射的屋內很清楚。

  「你沒告訴我還有別人！」

  高大之人憤怒了，他的雙眼從袍下死死地盯著屋內的王求全。

  這是一雙怎麼樣的眼睛，王求全無法去形容。

  他的背後已泛起了寒意，寒到徹骨！

  空氣里不多的水分似乎在不斷凝結成霜，王求全幾乎被這種寒意弄得僵住了。

  秦玉蓮蹙眉，喝道：「這是我的朋友，你們管得著？」

  高大之人垂下了頭，道：「可你不該壞了規矩。」

  旁邊另一名黑袍人也開口，他的聲線並不沙啞，音調卻有一種冰冷的金屬質感，讓人一聽只覺有人在身前把錦緞用力往兩邊扯開。

  他冷冷道：「壞了規矩的人，該死。」

  秦玉蓮瞥了一眼這矮個子的黑袍人，不自覺地放緩了語氣，笑道：「可我們今天來商量的不就是少死幾個人嗎？」

  矮小之人沉默。

  高大之人見著這情形，連忙打起了圓場。

  「玉蓮說的沒錯，這件小事我們先放放，多帶個人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相信玉蓮能解決，吳兄你先忍忍。」

  半晌，矮小之人點了點頭，先踏入一步，徑直坐下。

  高大之人同秦玉蓮交換眼神，紛紛咽了一口唾沫，也都落座。

  「我去給你們呈肉湯。」

  起身，扭動著腰肢，秦玉蓮對王求全回眸一笑，便走回了後廚。

  黑袍人進了屋，但還是沒有摘下他們的兜帽。

  瞅著空閒，高大之人猶豫再三，試探道：「小兄弟，你是玉蓮的何人？」

  王求全抿著嘴，乾巴巴地笑了聲，道：「朋友。」

  朋友，世上有很多種朋友。

  有一見如故的朋友，有青梅竹馬的朋友，有男女之間曖昧不明的所謂朋友，但秦玉蓮的朋友卻有著另一種的含義。

  高大之人笑了，既然是朋友，那就沒有問題了。

  「在下薛無敵，這位是吳有財。」

  個高的是薛無敵，個矮且不愛說話的是吳有財。

  王求全點了點頭。

  「肉來了。」

  秦玉蓮此時正從後廚出來，她端著一盆比之前所有都多的肉湯。

  然後她分別遞給了三人湯勺。

  薛無敵面帶笑意，道：「吃肉。」

  王求全接過勺子，鬆了口氣。

  秦玉蓮的這兩位客人，雖然怪了一點，但真正交談起來，還算比較好相處。

  舀了一勺湯，王求全貪婪地嘬了一口。

  鮮美醇厚，入口芬芳！

  薛無敵道：「這肉如何？」

  王求全讚美道：「我從未喝過這種肉湯，是羊羔嗎？」

  話畢，所有人都帶著奇怪的笑意盯著王求全。

  沒有人去回答他的問題。

  王求全皺起了眉，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秦玉蓮忽然道：「對了小王，你能來後廚幫我洗個碗嗎？」

  「好。」

  吃到美食的王求全心情大好，很樂意地接受了秦玉蓮的請求。

  坐在桌前的黑袍二人，扭頭望著王求全離去的背影，臉上泛起了詭異的笑。

  後廚，水以一種近乎奢侈的流速在浪費。

  滿是油膩的鍋碗瓢盆堆積成山，這的確需要清洗。

  可這是邊漠最北的一座小城，怎麼可以如此浪費。

  王求全剛生起疑惑，秦玉蓮就嫣然一笑，道：「小王，你幫我洗這些就好。」

  「沒問題。」

  王求全捲起袖子，把遞來的碗碟浸泡在水裡。

  秦玉蓮瞥向王求全，道：「你喜歡我煮的肉嗎？」

  「很喜歡。」

  「那鍋里還有一些，你可以去喝。」

  「這些碗碟呢？」

  「你先喝吧，喝完再幹活。」

  咽口水的聲音在安靜的廚房顯得特別大，王求全老臉一紅，窘迫道：「見笑了。」

  他原本想推辭，畢竟哪有隻顧喝湯而不幫主人幹活的客人，可奈何自己不爭氣。

  秦玉蓮理解地笑了笑：「去吧，肉湯好喝就多喝點。」

  王求全擦了擦手，迫不及待地來到了爐灶邊。

  看著澄鮮的湯，王求全隨手拿起旁邊的勺子伸了進去。

  一口。

  再一口。

  色香味濃，人間至味！

  湯的水平面慢慢下降，王求全滿足地打了個嗝。

  這到底是什麼肉？

  王求全忍不住攪動了一下肉湯，然後用勺子往鍋底試圖撈起底料。

  一塊肉被撈了起來，王求全聞了聞，還是聞不出是什麼肉。

  於是，他又撈了一回。

  這回是白白嫩嫩的爪子，大小形狀都很像雞爪。

  雞湯？

  王求全不這麼覺得，雞肉才不會有這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