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傾城之劍
2024-05-03 12:13:29
作者: 嬌氣包子
蒼白的臉,猩紅的血。
白衣人垂著頭,一言不發地走進了這足足有上百人的大殿。
大殿內的光線很微弱,但裡面的眾人似已適應了這種亮光。
黑暗、寂靜。
白衣人推門的動靜很輕,卻也驚動了大片的人。
人潮自動地分開了一條路。
白衣人從中穿行,兩側的人以一種既可憐又譏誚的眼神盯著白衣人。
他沒有抬頭,他從不去關心別人如何看待他。
「你的劍呢?」
道路的終點是一座高台,台上站著一人,他身著象徵華貴的紫袍,沒有轉身,只留下一道背影,而這道背影在白衣人的眼裡卻如同雲霧繚繞的高山。
他一生一世都無法企及。
白衣人自覺地彎下了腰,他在這人面前從來都是卑微的。
「扔了。」
「扔了?」
紫袍人的聲音加重了幾分,大廳內的氣氛也瞬間壓抑了下來。
白衣人沉默。
見著這種反應,紫袍人只好嘆了口氣。
「東方極,你可知我賜你的劍有多珍貴?」
「不知。」
「可值一城。」
廳內所有人的呼吸一滯,他們雖都蒙著面,卻無法擋住驚駭的目。
他們心裡想的只有一個問題。
這把劍,到底能買下多少顆的人頭?
東方極望著台上如同神靈的身影,臉色更加蒼白了。
他的眼裡再次出現了趙客的刀,一把筆直如同尺子的刀。
東方極咬牙道:「殺不了人的劍,不值一文。」
紫袍人轉過身,這是一張飽受滄桑的臉,其上有許多風霜的痕跡。
這是個一看就知道經歷過風風雨雨的中年男人。
紫袍人掃了東方極的獨臂一眼,微微一訝。
但他還是淡淡道:「殺不了人的人,也同樣不值一文。」
這句話一出,東方極連站也站不穩了,他跪倒在地。
「我會雪恥的。」
紫袍人又轉身回去,道:「你只有一隻手,還是左手。」
「我可以練劍,練左手劍。」
「你練劍已有多少年了?」
「三歲練劍,已過了十八個寒暑。」
「我等不了你又一個十八年。」
紫袍人的聲音變得非常冷酷。
他繼續說道:「你退下吧,這裡暫時不需要你了。」
不需要我了?
東方極從未感覺天空如此的灰暗,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的大廳,他的腦海渾渾噩噩,他望著大殿外的天空,眼神空洞。
他不在乎少了一隻手,但不能不在乎不被需要。
「馮兄,你們殘兵可有獨臂之人?」
一座青翠的山頭從地平線的盡頭漸漸浮現,趙客想了想,回頭問道。
馮一笑道:「自然是有的,江湖中的殘廢以斷臂居多,趙兄為何問這個問題?」
趙客道:「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名故人。」
馮一笑道:「莫非是邊漠之人?」
趙客搖了搖頭,道:「他出現在邊漠,卻不是邊漠之人,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人。」
馮一笑道:「是男人,還是女人?」
趙客道:「這重要嗎?」
馮一笑道:「很重要。」
趙客道:「哦?」
馮一笑道:「如果是男人,趙兄儘管引薦至殘兵。」
趙客奇道:「若是女人呢?」
馮一笑板起臉,道:「若是女人,便要將其另一臂也廢掉。」
趙客蹙眉道:「這是什麼規矩?」
馮一笑道:「閣主的規矩。」
趙客也笑了,但這笑容里卻帶著點說不出的苦意和無奈。
如果真的是她,的確有可能會立下這種規矩。
馮一笑繼續道:「閣主說過,江湖中男人和女人向來不是同樣的待遇。」
趙客道:「所以我原以為,女人在太吾閣內的待遇會好上一些。」
馮一笑理所應當道:「本來就是好上一些。」
趙客皺眉道:「斷去另外一臂,也是好上一些?」
馮一笑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加入殘兵的都是哪些人?」
趙客道:「哪些人?」
馮一笑眼神幽深,頓了頓,才緩緩道:「失意之人,本該退隱江湖,安閒地享受沒有刀劍的後半生的殘廢人。」
兵敗如山倒,殘軍亦末路。
這是殘兵的真意。
蕭索又執拗。
他們有些或許曾在江湖有過鼎鼎有名的事跡,有些或許有著龐大的勢力,但最後因為某些原因,斷了肢體,弱了武功,最終不得不退居二線。
趙客一愣,道:「那周伯符呢,他看起來可沒有殘廢。」
馮一笑道:「我也不清楚,但他的確缺了某樣東西。」
某樣東西?
是什麼東西?
趙客也想不明白,暫且放下了這個問題。
「那為什麼你們這群人還要在江湖活動?」
馮一笑微笑著,自豪道:「因為我們是男兒,哪怕明知江湖險惡,自己也已力不從心,卻還是忍不住去捲入這混亂的漩渦。」
趙客怔住。
「可所有人都是如此。」
「嗯,所有人都是如此,無論女人還是男人,但是女人永遠比男人有更好的選擇。」
「這是你們閣主的話?」
趙客不相信這是馮一笑這種情感方面的呆子能說出的話。
馮一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趙客能知道這是閣主的話。
他點頭道:「的確是閣主的原話。」
趙客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回想起了那只會跟著他屁股後面,流著鼻涕的小女孩,沒想到她如今也成長到了這種地步。
他喃喃道:「翻過這個山頭,就到太吾閣了?」
「還沒,至少還有三四天的旅程,趙兄是想念閣主了?」
「差不多。」
「那牛兄你可要再快一些,否則牛肉粉絲湯據說也是挺好喝的。」
月,漸漸爬至高空。
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東方極放下了劍,他從大殿出來之後,就獨自來到了這練功房。
如若不外出行動,他終日都會泡在這裡。
哪怕斷了一臂的今天也同樣如此。
他已經做了足足四個時辰的練劍,都是最為基本的出劍和收劍。
而這種枯燥的練習,卻令他的面容重新變得平靜。
「這不是我們樓里的金牌殺手嗎,怎麼現在淪落到和我們這群人用同一間練功房?」
練功房裡有許多其餘的蒙面人,他們見著東方極在練劍,而且還是練左手劍,發出了譏笑。
這是今天第二十七個嘲笑他的人。
東方極沒有去爭辯,他只是將這些人的臉記在心裡。
又過了半個時辰,他停下了練習。
今天的練劍時間已經到達了極限,繼續練下去反而無益。
東方極將木劍放回一旁的兵器架上,走了出去。
然後他身後傳來更加肆意的大笑。
「這殘廢的東方極,果然功夫不如從前,以往他能不眠不休練上八個時辰,現在練上四個時辰便乏了!」
東方極的拳頭忽然攥緊,半響之後,才漸漸鬆開。
他的背影前所未有的蕭索、孤寂和淒涼。
「站住。」
背後傳來了一個輕浮的聲音。
東方極站住了。
他原本不是這麼容易聽別人話的人,他愛用劍說話,也愛用劍聽別人說話。
但今天,他有點不在狀態。
東方極轉過身,一個高大、神氣的錦衣男子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臉上帶著一種不可一世的傲氣。
他的確有理由為自己而驕傲。
因為他不但生的高大英俊,劍一般的濃眉下,還有一雙炯炯發亮的眼睛。
任誰見著這雙眼睛,都會這這位青年飽滿的精氣神而折服。
這在東方極目前的頹然對比下,顯得更加鮮明。
「你是東方極?」
東方極沒有回答。
真正的東方極本來就不會去回答這種問題。
他只認識兩種人,一種是死人,一種是將死之人。
而這兩種人,他都本不必去打招呼。
「好了,看來你的確是東方極。」
錦衣男子笑了笑。
對於東方極,沒有回答才是回答。
男人繼續道:「聽說你有一把傾城之劍,可你卻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