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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呆子與牛

2024-05-03 12:13:27 作者: 嬌氣包子

  「你似乎很了解閣主。」

  周伯符的臉陰晴不定,他雖然很想去反駁趙客的話,但他心裡也明白,閣主的確正如趙客所說,她不需要別人去懂她,一點也不需要。

  真正寂寞的人,從來不需要別人去懂他的寂寞,因為他本身就不感覺寂寞。

  「那你知道閣主需要什麼嗎?」

  趙客默然,沒有回答。

  而就是這份沉默,卻令周伯符感覺到了一種挫敗感。

  深深的挫敗感。

  真正懂的人,也從來不需要告訴別人自己懂。

  「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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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伯符第一次垂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他的背影頹然蕭索。

  他起身,打算離開。

  馮一笑疑惑道:「頭領,你這就要走了?」

  「走了。」

  周伯符抓了抓自己蓬亂的頭髮,將腰間的小刀重新插好,把布條捆牢。

  他原本就是為了趙客而來,只是沒想到面臨的卻是一次慘敗。

  趙客道:「慢著。」

  周伯符道:「怎麼,還有事?」

  趙客道:「你喜歡她?」

  周伯符沒想到對方問的如此直接,如此突然。

  他愣了愣,反問道:「你不喜歡?」

  「我喜不喜歡暫且不論,但是如果你喜歡,那我勸你最好把這種喜歡收一收。」

  「什麼意思?」

  「她,你們的閣主,到底需要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不需要什麼。」

  「不需要什麼?」

  「她不需要有人喜歡。」

  周伯符怔住,他低下頭,思索著這句話。

  半晌,他對趙客微微點了頭。

  他不明白為何這個男人這麼大度,難道這人並不是他的情敵?

  他走了,一眨眼間就從車內消失不見。

  趙客眯著眼,這位殘兵首領的輕功比邊城的那名白衣劍客更加可怕,甚至可以說不在同一級別之上。

  但那白衣人,本來恐怖便不是輕功,而是殺人不見血的劍術。

  趙客雖然很輕易地便斬下了白衣人的右臂,但他知道,白衣人的劍至少能殺死這江湖裡絕大多數所謂的高手。

  「首領為何就走了?」

  馮一笑撓了撓頭,覺得很奇怪。

  趙客也覺得奇怪,卻是覺得馮一笑奇怪。

  「馮兄。」

  「怎麼了?」

  「你可有妻室?」

  「我這種雙腿盡斷的殘廢,估計也沒有人能看得上。」

  「我是說,你還是西北第一快腿的時候。」

  「也沒有,那些女人不知道為何對我不感興趣。」

  馮一笑不解地搖了搖頭,他長得也不差,沒斷腿前在西北也有著響噹噹的名氣,但唯獨沒有女人願意跟他。

  趙客恍然大悟。

  他記起義父傳授他刀法時曾說過的一句話,天下沒有不可以砍斷的東西,但唯獨有一樣東西卻是永遠都砍不斷的

  ——不懂情為何物的呆子。

  趙客笑了笑,還是好言勸慰道:「沒事,這種事急不來。」

  馮一笑苦笑,他也只能苦笑。

  「對了,馮兄,我打算途中去你們閣里做客幾日。」

  「這最好不過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替我殺死了千面鬼,了斷了我和他這麼多年的仇怨,回到閣內,我設宴親自為你接風洗塵!」

  「宴中可有美酒?」

  「這個自然有。」

  「那馮兄可要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這時,才到了凌晨。

  東方現出魚肚白色,大地猶在沉睡。

  牛車依舊在緩慢地行駛,馮一笑打了一個哈欠,這隻黃牛會自己尋路,他這車夫也只能待在車廂坐著干瞪著眼。

  有時候,馮一笑也會想。

  這隻牛難道也是閣主早已安排好了的?

  馮一笑感覺很委屈,他只是不喜歡走尋常路,也不喜慢慢吞吞,但閣主也不必把自己作為車夫的資格也剝奪掉。

  至於趙客,則在拄著刀閉目養神。

  他似乎有著養不完的神。

  歪過頭,馮一笑看向趙客,覺得有點無聊。

  長路漫漫,卻無人訴說衷腸。

  他搖了搖頭,隨即眼裡放光。

  這牛車裡並不只有趙客才可以進行交流,馮一笑彎著腰走出了車廂。

  黃牛的步伐很慢,慢到直令老人都能睡著。

  但牛是充滿耐力的。

  從出發到目前為止,它沒有吃過一束草,也沒有駐足停歇,它只是慢慢地邁出一條牛腿,然後再邁出另一條牛腿,從不停止,讓人感覺它能一直這麼慢走下去。

  「牛兄,你餓了嗎?」

  馮一笑訕訕一笑,從路邊拔了幾棵野草,放到黃牛嘴邊。

  他對於這頭牛,早已收起了對待禽獸的心態。

  畢竟,世上絕不會有牛會對著車夫翻白眼,也絕不會有牛會自己找路走。

  黃牛哞了一聲,往左邊轉過頭,然後往右邊轉了回去。

  馮一笑怔住,只覺頭皮發麻。

  這頭牛竟還真的聽懂了他的話!

  「它是在嫌棄你的草不好吃,就如同我們嫌棄這裡的酒不好喝。」

  趙客聽見聲音,睜開眼,走了出來。

  黃牛聽到這話,頭上下擺動,步伐也快了幾分。

  馮一笑駭然道:「趙兄,你通牛語?」

  黃牛立起了耳朵。

  趙客搖搖頭,語氣很平淡,道:「我在邊漠待了十二年,殺過十年的牛羊。」

  馮一笑點了點頭,笑道:「也是,通獸性的要麼是馴獸師,要麼便是屠戶。」

  聽見屠戶一詞,黃牛不禁抖了抖身子,步伐又加快了幾分。

  見著這一反應,趙客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隨後他笑了,笑的十分詭異。

  「馮兄,你可知我做了十年的屠戶,最擅長什麼?」

  馮一笑眼裡放光,他生性歡脫,如若不是被千面鬼這樣的朋友出賣,他這樣的人永遠不會傷心難過。

  他瞟了黃牛一眼,差點捂著嘴偷笑起來。

  他忍笑道:「必然是切肉了,否則你的刀法也不會如此出神入化。」

  黃牛的步伐繼續加快了一絲,漸漸到了劣馬的速度。

  趙客眼含笑意,卻低沉著聲音,道:「切肉只是最基本的東西,不值得吹噓,比方說殺牛,必須得用粗繩困住四腳,然後按倒在地,一人持斧子,一人握長尖刀,刀斧齊下,有著章法,才能不至於被牛角頂傷。」

  黃牛的背瞬間立起了毛,它垂著頭,向著前方邁開了腿。

  感受著呼嘯的風聲,馮一笑眯著眼,道:「原來其中有這麼多學問。」

  趙客道:「但這些都非我最擅長的。」

  馮一笑樂了,他這一次是真的服了。

  「那趙兄最擅長的是什麼?」

  「是剝皮。」

  黃牛的腿已經在瑟瑟發抖。

  「牛皮講究的是完整,決計不能有破洞,小刀扎進入的深度不能超過皮厚的一半,否則就是失敗。」

  「那趙兄不如講講正確的剝皮法該是如何。」

  「嗯,首先要用刀從牛的腹部中間上下直線削開,其次……」

  黃牛眼角帶淚,以一種驚世駭俗的速度在官道上奔馳,它超過了別的馬車,超過了快馬,一騎絕塵,留下了瞠目結舌的趕路人。

  牛車,漸漸消失在了熹微的曉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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