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巴恩哈克的初戀(五)
2024-08-02 04:07:55
作者: 風語者
於是我改變了初衷,繼續在小鎮上留了下來,我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我不能不在乎小芸,在這裡至少我們還能換得一些食物,而離開這裡之後我無法預計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我不得不承認,自從收留了小芸之後,我們的日子變得更加難過了。儘管我已經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砍柴,去尋找那些可以讓我換取更多食物的東西,但是我那時還略顯稚嫩的雙肩卻仍舊無法負擔起我和小芸兩個人的食物供應,我知道胖老闆已經儘可能得多得換給我麵包了,同樣多得木柴在別人那裡只能換到胖老闆這裡一半左右得食物,為了生存下去,我不得不忍受著別人得白眼,厚著臉皮天天到胖老闆這裡來換吃的。
儘管如此,我還是無法填飽我和小芸得肚子,於是我發瘋般得將林子裡所有能吃得野菜全部挖了出來,混合著麵包一起吃下去,這樣才能勉強果腹。當然我吃這些野菜得時候,都是背著小芸吃的,而麵包我都儘可能得留給了她,幸好小芸看不見,我掩飾得並不辛苦。但小芸似乎本能得覺察到什麼,每天吃飯總是只吃一小口而把大多數麵包都強塞給我:「大哥哥每天都要努力得勞動才能換來吃的,所以一定要多吃點。」小芸認真得說到。如果我不吃,她寧願這些省下來得麵包壞掉,也不肯自己吃下去。我無話可說,
於是只好強迫她去吃,每次都會弄得她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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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樣,小芸還是不可避免得消瘦下去,已經只剩下一把骨頭了,我想我也一樣,胖老闆這些天一直用一種詢問得目光看著我,但是我什麼都不能說,我不忍心再給這位善良得老人填麻煩了,甚至據絕了他多換給我一些麵包的好意,我知道如果我接受的話,他的生意就沒法再繼續下去了。
小芸也曾經不止一次的要求我去把那枚戒指賣掉換些食物回來,但每次都被我拒絕了,在我的眼中那枚戒指根本值不了什麼錢,換回來的食物也頂多只夠吃幾天,而且我看的出來,那枚戒指對小芸來說一定非常珍貴,因為每天晚上她睡覺的時候,都要緊緊的攥著戒指,睡夢中還會經常的呼喚著那個神聖的字眼「媽媽」…
堅持,只要堅持到春暖花開,植物都生長起來,一切就會好起來的。我總是這樣鼓勵著自己和小芸。但是隨著冬天的漸漸來臨,我們的日子變得更加困難了。這裡的冬天雖然從不下雪,但是卻潮的厲害,每天霧氣沉沉的天氣,給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從心眼裡往外的寒意。每天晚上我都和小芸緊緊的擠在一起相互靠體溫取暖,實在凍的受不了了,或者她打著顫給我哼唱著兒歌,或者我給她講一些我在流浪過程中遇到的各種趣事,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使我們漸漸忘卻寒冷,安然入睡。
有一次,小芸問我:「大哥哥你見過雪嗎?我聽說雪是冬天最美麗的東西…」
「是啊,雪花飄舞的時候是冬天最美麗的景色,一片一片的潔白的雪花從空中飄落,落在身上涼絲絲的,雪花越下越多,漸漸的會將大地、森林、山川河流全部披上一層厚厚的雪白的冬衣…」我腦海中回想起故鄉的冬雪來,由於地理靠北,我的故鄉每年的冬天都特別長,每年冬天都會下好幾場大雪,而雪天就是我們這些孩子們的節日,可惜我的語言能力太匱乏了,沒法準確的向雙目失明的小芸描述出雪色的美景。
「可惜我看不到啊。」小芸落寞的說道。
「沒關係,這裡雖然冬天不下雪,但是明年我可以帶你到下雪的地方去,你雖然看不見,但是你可以親身感受到冰冷的雪花,甚至還可以親手堆起一個可愛的雪人。」我安慰著小芸。
「真的嗎?巴恩哈克可不許騙小芸啊。」小芸天真的說道。
「當然,對了,小芸,是誰告訴你關於雪的事的?」我好奇的問道,一定是有人曾經跟她提到過雪。
但是小芸卻默然不語,每當我想問起她的身世或者和她身世有關的事時,她總是這樣撅著嘴不說話,一副不想提起過去的樣子。我總是微微一笑,從不勉強她,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總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放在
臉上。
但是情況卻越來越不樂觀,野菜已經被我挖盡了,單憑那一點點麵包,我和小芸絕對撐不過這個沒有雪的冬季。萬般無奈之下,我決定去偷!對象當然還是胖老闆,我清楚,雖然多換給我一些麵包會讓胖老闆遭受他鄰居的不滿,但是如果換成是我去偷的話,說不定還能讓他得到鄰居們的同情。何況我還抱著僥倖心裡,即使被他捉住,他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至於別人會怎樣想,我已經完全不在乎了,我心中的念頭只有一個,那就是活下去,不管採用什麼手段。
第一次偷的時候,我真是緊張極了,趁著他轉過身的時候,我把離我最近的那條長面包藏在了自己的衣服下面,當他轉回來的時候,我簡直感到無地自容,我不知道他是否發現我偷了他的麵包,但是我感覺藏在我衣服下面的麵包是那樣的顯眼,誰都能一眼看出我的衣服下面有古怪。我慌亂的接過胖老闆遞給我的麵包,匆匆忙忙的掉頭而去,再在這裡多呆一刻,我都會羞愧而死。我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偷他的麵包。
第二天,當我再次厚著臉皮來麵包店換麵包時,胖老闆執意要多換給我一條長麵包,我突然明白了,昨天我偷麵包的舉動一定被胖老闆發現了,我羞愧的拒絕了他的好意,我怎麼好意思?然而當我轉身離去時,小芸昨天因為吃到足夠的食物而露出的滿足的笑
臉再次浮現在我眼前,於是我鬼使神差的趁胖老闆不注意又偷了一條長麵包。該死的,我簡直偷上癮了!我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從那以後,每次我都跟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卻每次都忍不住從胖老闆那裡偷一條麵包。胖老闆起初還總想多換給我麵包以此來讓我不要再偷了,我卻每次都拒絕了,因為我知道即使有足夠的麵包,我還是忍不住會去偷的,偷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後來胖老闆對我的偷竊行為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每天都會特意準備一條麵包放在我最容易下手的地方,讓我去偷。我想他是知道了小芸的事,因為即使我拙劣的偷竊行為被他的鄰居們發現時,他的鄰居也會視而不見,而且關於盲目小女孩的事已經漸漸在小鎮上流傳開了。
終於有一天,我在偷麵包時,被一個外鄉人當場捉住了,當他問我為什麼這樣做的時候,我用早已想好的理由搪塞著他:「我不願占您的便宜,我拿來的東西能換多少麵包就換多少麵包,如果我接受了您的饋贈,那您以後的生意該怎麼做?我知道其實您也並不寬裕。所以如果食物不夠的話,我寧可去偷,這麼做雖然不對,但至少在別人看來是我做的不對,而不會認為是您做生意不公道。」說實在的,我覺得我的臉皮越來越厚了,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的無恥的理由我說出來居然臉不變色心不跳,當我被「無罪釋放」
之後,我悲哀的想我是不是已經墮落了?
那天小芸明顯的感到了我的情緒低落,以致於她一天都縮在樹洞的角落裡,不敢和我搭話。
我也確實無法原諒自己,我覺得自己簡直豬狗不如,我真想放聲痛哭一場,但是我卻沒有這樣做,我知道這樣做會讓敏感的小芸產生不好的聯想,我不願去傷她的心。但是我實在無法忍受那種內心的煎熬,於是我忍不住問她:「小芸,你覺得我是不是個壞人呢?」
小芸卻用異常肯定得語氣回答我說:「不,大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唯有苦笑:「小芸,我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好,有時候我甚至回去偷東西…」
小芸卻抱住了我的頭說道:「不,即使你去偷一定是有原因的對不對?小芸相信大哥哥。不過你答應小芸,以後不要再為了小芸去偷吃的了,好不好?」說著像撫摸受傷的小貓一般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頭髮。
這個敏感的孩子,她竟然什麼都知道了!但是她的要求我能答應麼?答案是…不能,如果我不去偷的話,我們一定會餓死的。就這樣我徹底的墮落了,但是每當我看到小芸的臉,看到她臉上有些哀傷的神情,我都會毫無來由的忍不住心痛,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自己不能帶給小芸幸福…
自從那張窗戶紙被捅破以後,我從胖老闆那裡偷
麵包不再是偷偷摸摸的了而是改為明目張胆的拿,但我絕不多拿,只拿夠我和小芸能勉強填飽肚子的量。只不過有時候在我拿麵包的時候,胖老闆會開玩笑般的沖我大吼一聲:「抓小偷啊~」而已經知道我和小芸事情的鎮上人則會寬容的看著我們上演一場抓小偷的好戲,而已經破罐子破摔的我則樂於配合他們一下,也許給鎮上的人們帶來一點歡笑,即使是扮演一個並不怎麼光彩的小丑形象,也能稍微減輕一點我的負罪感吧?
然而從那天以後,小芸卻漸漸的有些變了,每天只肯吃一小塊麵包,而平時則毫無生氣的躺著,甚至我為了活躍氣氛要求她哼唱一些歌謠,也要再三請求她才會答應,而我給她講故事時,她也不像以前那樣偎依在我身邊靜靜的聆聽。以前經常掛在她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哀傷和自責…
我知道她是在自責給我帶來了許多麻煩,讓我背上了小偷的不好的名聲,不管我跟她說過多少次,只要我們能熬下去,什麼名聲我才不在乎,但她還是我行我素,每天只肯吃小小的一口,而她也從來不和我鬧,逼著我不去偷,因為她也知道我的苦衷。真是一個執拗的孩子。但我卻越來越擔心,這樣下去該怎麼辦?
這天傍晚我照例配合著胖老闆完成了一次抓小偷的表演之後,著急的往「家」趕去,因為今天小芸的
情況似乎很不妙,已經開始間歇的昏迷了,這小丫頭,為什麼這樣自己折磨自己?
也許是我太心急了,在轉過一個街角時,沒有注意到迎面疾馳而來的一輛馬車,當我驚恐的想躲閃時,馬車已經近在咫尺了,我只能盡力的一躲,然後就發現自己莫名奇妙的到了馬車底下。我感到胸口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而不知什麼地方的傷口流出的鮮血瞬間將我的視野染成一片猩紅。我的意識仿佛也隨著鮮血的流逝而迅速微弱了下來,只是依稀的看到了胖老闆那驚惶失措的表情,和一聲極盡輕蔑的冷哼:「哼,不過是一個賤民而已,這些錢拿去給他之上吧…」幾枚金光閃閃的物體隨著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從我的視野中閃過,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寒冷和黑暗…
我不知到自己昏迷了多久,當我漸漸醒來,卻發現在如豆的燭光之下,胖老闆那滿臉的焦急和長滿水泡的厚嘴唇。看到我終於醒了過來,胖老闆高興的不知說什麼好,只是不停的在重複著:「醒來就好,醒來就好…」他的眼角分明有淚光在閃爍。他旁邊鎮上唯一的一個醫生,捋著自己的山羊鬍絮絮叨叨的說:「孩子,算你命大,斷了幾根肋骨還能活下來,你都昏迷了三天了,要是一般人早死了…」我無意聽他在那裡羅唆,因為我覺得他的口氣里似乎有邀功的成分存在,也許他是看在那個肇事者丟下的幾枚金幣的份
上才這麼盡心盡力的救我吧?事後我曾滿懷惡意的這樣揣測著。但那時我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小芸怎麼樣了?如果真照醫生所說我已經昏迷了三天的話,小芸會不會出什麼事?
我艱難的掙扎著想問胖老闆關於小芸的事,但費盡力氣才從嘴裡艱難的擠出一個字:「…芸…。」
我想胖老闆一定明白了我想說什麼,他的臉色一黯,然後很快的強裝笑臉對我說道:「放心好了,她沒事。」胖老闆一定從來不騙人,因為這是他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我艱難的說道:「你…你…騙、騙人!」然後喘息了一下,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讓我一口氣把話說完了:「快告訴我,小芸到底怎麼樣了?!」說完之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裡瀰漫著一股血腥味。
見我的嘴角流出一縷鮮血,胖老闆頓時顯得手足無措起來,他扶著我說:「你聽了以後別太著急,我去過你們居住的樹洞,發現小芸不見了。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她的。」
什麼?小芸不見了?我頓時感到眼前一陣發黑。我出人意料的從病床上一躍而起,不顧一切的向「家」的方向衝去。感謝上蒼,我腿上的傷並不嚴重,還足以支撐我獨立行走,但是我的雙手和胸前卻密密麻麻的纏滿了繃帶,手上鑽心的疼痛告訴我,可能我的雙手已經廢了。真是報應啊,我心裡一邊冷笑著,一
邊跌跌撞撞的往家跑。而胖老闆則在我身後像是護著小雞的老母雞一般,小心的攙扶著我,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想我走不了幾步就支撐不下去了吧?
奇怪,今天回家的路為什麼這麼遙遠?我不停的喘息著,不顧旁邊胖老闆臉上露出的驚恐的表情,執拗的朝前走著,卻怎麼也走不到路的盡頭。如果沒有胖老闆的提醒,我想我永遠走不回家了,後來我才知道,因為這次重傷令我永遠的失去了方向感。不過這和後面的事相比,實在不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