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聽了陸少昊的警告，阿諾低下頭默默的踏進了開封城。剛剛那個蒙古人她的確認識，並且很是熟悉。那蒙古人不是別人，正是真金的貼身侍從哈森。

  阿諾偷偷的望了一眼陸少昊，心裡明白他根本不好對付，她的性命捏在他手裡，她不能輕舉妄動。

  只是，如今看見了哈森在這裡，她心裡卻有點說不出的尷尬。腦海里想起離開之前太子府發生的那一幕，那時候的真金和如今的她自己。她曾經多次正色言辭的告訴真金，他們之間不要再繼續有任何交集。可是，如今她成了這幅模樣唯一能夠對她施出援手的只有真金。

  阿諾低著頭，嘴角噙著一抹苦笑。或許曾經真金不會恨她，可現在呢？真金恐怕也害怕見到她，也怕聽見她的任何消息吧！就像她一樣，不敢同真金再見面，似乎兩個人之間相隔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多的讓兩人之間見了面餘下的似乎也只能是尷尬。

  開封城曾經是最為繁華的北宋都城，如今在這城內仍舊保留著當初的北宋皇宮。宮廷別院雖然也經受過洪水的洗禮，但畢竟在城內比城外要好很多。

  真金身份尊貴，大元朝下一任帝王，當今的太子爺，他的到來讓開封城整個城市都忙碌起來。居住之所正是龍庭，是北宋皇帝曾經所住的地方。服侍的下人有從大都來時所帶的，毅有開封府內原本就留下打掃行宮的。

  天色漸漸的晚了，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在了天空西側。

  行宮之中一處清靜幽雅的院子之內警備森嚴，四周圍滿了侍衛高手。

  小院內有一間屋子此時已經點了燈，書案之後真金濃眉緊皺，一臉深思。他手裡握著一張紙條，雙眸沉重而疲憊的緩緩的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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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很是安靜，裊裊檀香瀰漫在空氣里，凝神靜心。

  數日之前雲南王府在壩頭城驛站被災民所困，其中有刺客夾雜混入。當時聲勢浩大，可事情過後卻並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雲南王府反常的將消息封鎖，派出大部分侍衛暗中尋找。雖然沒有說是在找什麼，可顯然丟的東西無比重要。

  真金緩緩的睜開眼睛，深褐色的眼眸在燈光下如同兩顆迷幻人心的寶石。手中紙條再次被他緩緩的攤開，上面寫著忽哥赤的行蹤。

  雲南王忽哥赤快馬離開大都，扔下了手中所管的大都郊區難民營。雖說疫情得以控制，但仍舊是違背可汗旨意，可汗大怒，派人一路追行。

  真金深吸一口氣，望向桌前靜靜站著的哈森，「忽哥赤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離開大都，除非是……」

  哈森臉色一變，「太子爺，您的意思是雲南王妃出事了？」

  真金實在不想承認這個事實，自從剛剛推斷出這個結果以來他整顆心似乎都被人給抓住揉捏一般。他望著哈森，緩而無力的點了點頭。

  「太子爺，雲南王妃是在壩頭城出的事，可如今這賑災的事情正是由太子爺您來處理，雲南王會不會懷疑是我們所為？」

  「不會。」真金站起來道，「他應該知道我不會做這種事，何況這樣做對我也並無好處。只是，如今我也猜不透究竟是誰出的手。你現在立刻去查，將當時受襲的整個過程給我查出來，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

  「太子爺，雲南王已經對我們太子府諸多挑刺，既然他不會誤會是我們動手那麼我們為何還要去探聽那些事情。若是讓對方察覺，認為我們不安好心，那豈不是我們有口難辯？」哈森神色凝重的道，太子爺同忽哥赤加之阿諾三人之間的事情可說他是一清二楚，他也是看著阿諾從小長大的，更是了解忽哥赤的品性脾氣，如今動作的確不是好事。

  真金目光從哈森的臉上收回來，「如果真的是阿木爾出了事，那麼一定不會那麼簡單。哈森，你快去將那日發生的事情給我查出來，我要知道究竟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哈森心中暗暗嘆息了一聲，「屬下這就去。」

  開封城內有一處特別設置的難民營地，營地占地面積不小，整個城北外的一大片均是難民所住的地方。營地之內房子只是臨時搭建的最簡便的茅草屋，裡面更是漸漸單單的乾草做成的地鋪。

  陸少昊是個謹慎且心思細密的人，既然要裝作災民那自然會一套做全整。只是，這地方的確是條件不太好。

  一間小茅草屋內，阿諾三人同木板上躺著的男人羅秀苗加上他的狗一起擠著。

  坐在茅草墊子上，阿諾全身都覺得難受異常，這些天的趕路她一直都是這樣狼狽不堪的樣子，如今她更是一身的髒污沒辦法清洗。

  「哥，我們為什麼要住在這個地方，難道我們不能出去住在一間好點的客棧裡面嗎？」阿茹娜抱怨的將身子下的乾草扔了兩下，眼裡充滿了不解。

  陸少昊卻依舊冷冷淡淡的，「明日等我們買幾件衣服後再去客棧，你可見過受災逃難的人剛進城便有錢住客棧的？」

  「知道了，哥。」阿茹娜似乎也明白了陸少昊的安排，雖然很不喜歡這樣辛苦，可為了躲避人的耳目還是小心翼翼的好。

  阿諾只是瞥了陸少昊一眼，靜靜的坐在那裡一句話不說。這間房間是難民營里的住處，如今這一片難民營可說是十分巨大。有些能夠拿到牌子的便能入住其中，否則便是在城外的破廟或者難民營附近落腳。

  雖說洪水無情淹沒了大部分的田地和老百姓的財產，但有些家中富裕的人逃走的時候還是將自家大部分的財產給帶在了身上。前段時間因為糧食緊缺有錢也未必能買到吃的，可這段時間，有很多糧食從外地運往河南府，有錢便可以足溫飽。

  說來說去，一場洪水受到最大打擊的還是那些窮苦的老百姓，種地為生的農民。

  而到了開封城，現在難民營中落腳的人也不少，但凡身上有些銀錢的也會找一處不錯的小院子租下來居住。是以為，前天在難民營中過一夜第二天搬入客棧的人也是有的。這並不奇怪，所以也沒什麼人注意。

  陸少昊心思細膩，行事連一點漏洞都不願意留下。

  「粥熬好了，排隊出來領粥，拿好你們的牌子！」

  茅屋外的難民營管理的小士兵一路走一路喊著，聲音由遠到近，再由近到遠。

  「去領粥。」陸少昊望了阿諾一眼，站起身來。

  阿諾心中一喜，「我也要去嗎？」

  「是，不過你別想跟我玩什麼花樣。就像你現在這幅樣子，恐怕就是站在那些蒙古狗面前他們也認不出來。」陸少昊聲音冰冷，可依舊能從那冰冷的聲音中聽出他的得意。

  阿諾低下頭，沉默不語。她如今這幅樣子的確是讓人很難認出來，但是只要是能夠遇到她還是要用盡所有的辦法逃離陸少昊的魔掌。

  躺在木板上的羅秀苗依舊虛弱，可因他們餵給他的一些食物和水也算是緩和過來一些精神。他望著兩人，最終將目光放在了阿諾的身上。「姑娘，多謝你今日的照顧。」

  阿諾回過頭，眉頭皺起，聲音也帶著疏遠冷漠：「你不用謝我，是他們救你不是我。我只是一個階下囚而已，命都不在自己的手裡能有什麼能力救你呢！」

  羅秀苗虛弱的笑了笑，「你倒是個坦蕩的人。」

  「這和坦蕩不坦蕩沒什麼關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想活下去就要受點罪吃點苦。」阿諾站起來，深吸一口氣。這樣的準備她早已經做好了，陸少昊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阿茹娜更是心中有結，在這兩個人手裡她不可能有什麼好的日子過。

  「阿如，你在這裡照顧下羅兄弟，我同她一起去取粥。」

  阿茹娜點了點頭，目光又在阿諾身邊轉了一圈。

  阿諾不理會直接出了茅草屋，屋外的道路上已經有了一部分災民朝著中心空場走去，她也不多言直接跟上了那群災民的步子。

  陸少昊自然不會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之所以他願意同阿諾一起出來領粥便是為了不讓阿諾脫離他的控制。

  阿諾老老實實的跟著災民往前走，手輕輕的撫摸上自己的胸口，隔著一層衣服里有一塊布條，布條上有著她手上帶著的紅寶石戒指的印痕，同時還有幾個簡單的西夏文字。陸少昊聰明，或許能夠認得蒙古字，但他卻絕對不可能認識西夏字。在陸少昊的眼皮子低下做這些的確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她只有一次機會。

  「排隊，排隊，排好隊。」

  難民營中心的空地之上，不少災民都已經按時趕了過來，幾個長長的隊伍從空地中數個粥棚里延伸到道路之上，一個個面黃肌瘦的災民急切的等待著。

  阿諾站在一支隊伍中，仔仔細細的將周圍的一切都看了一遍。

  「怎麼，還不死心嗎？」陸少昊冰冷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你要知道，只要我在你身邊你就別想逃走。」

  阿諾不語，跟著隊伍朝前走。手裡的木牌握的緊緊的，隔得手疼。她冷冷的瞥了陸少昊一眼，「你既然不相信我，那不如現在就把我給殺了，也省的你那麼費心思的一直盯著我。」

  「你是聰明人，怎麼會不明白呢！」陸少昊趴在阿諾耳邊低聲說道，話語裡透出輕蔑。

  阿諾心中一悶，她明白，且明白的清清楚楚。

  她是陸少昊千方百計得到的人質，但也並非就一定要活著。陸少昊想要帶著她去一個地方，卻也可以在她不顧一切反抗的時候直接將她給殺了。只要她死了的消息不傳出去，那麼忽哥赤就不敢輕舉妄動，那麼他們的目的一樣可以達到。

  而她之所以能夠一直將小命留到現在，第一是她沒有痴心妄想立刻逃走，第二則是還未到達一個絕對安全的區域，陸少昊也有可能隨時拿著她當擋箭牌。

  「牌子。」粥棚里的一名士兵機械的說道，目光無意的瞥了阿諾一眼。見到阿諾那長醜陋的臉露出一抹嫌棄的表情，「什麼時候來的，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今天剛到開封城，請官爺多多關照。」阿諾將牌子從懷裡掏出來，一塊布帕包著那塊木牌，看起來收藏的小心翼翼的。她將牌子遞過去，乖順的站在那裡等著那士兵檢查。

  士兵冷笑一聲，「就你？」他低下頭看也不再看阿諾一眼，手一甩便將木牌扔到了阿諾的腳下，「去去去……」

  阿諾彎下腰將牌子撿起來，不再多說一句話便走到了放粥的官兵面前。那官兵遞給了阿諾一碗稀粥，粥稀的似乎能看清碗底上的幾顆白米。阿諾咬了咬牙，果然人都是要看人的，長得美的待遇好一些，身份尊貴的從不需要這些，而像她，能得到這碗粥已經不容易了。

  「站在幹什麼，走走走，別在這裡礙著爺的事。」那放粥的官兵不耐煩的嚷嚷道，手更是毫不客氣的推了阿諾一把。

  阿諾腳下一個踉蹌，手中剛剛盛的稀粥頓時潑出去了近一半。

  「太子爺駕到！」

  忽然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災民營猶如一滴水滴入了沸騰的油中頓時熱烈起來。

  阿諾一個愣神，肩膀立刻被人一把按住。她回過神來，耳邊立刻有個聲音響起，「別想著接近他，我們立刻回去。」

  阿諾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群身穿蒙古裝的侍衛前面開路而來，真金則是緩緩的跟在後面。

  陸少昊冷哼一聲，目光里透出一抹殺意。若不是情況特殊，那麼他肯定會動手殺了這個大元朝第二尊貴的男人。

  阿諾又望了真金一眼，她快速的想著能夠用什麼辦法才能將消息傳遞給真金。手中攥著的布塊已經皺的不成形狀，上面刺目的鮮血同她手上的那枚戒指一樣耀眼。

  她伸手摸了摸冰涼的紅寶石戒面，這枚戒指是她費盡心思才能留在她手上的東西，也是唯一一樣能夠代表她身份的東西。若非如此，陸少昊絕對不會讓她還帶著。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空地之上不知是誰先做出的動作，一連串的災民立刻都跪在了地上行禮，口中更是此起彼伏的喚著。

  陸少昊眼中閃過一抹不甘，可手下卻立刻按住阿諾。

  阿諾只覺得肩膀上的那隻手重有千金，雙膝一曲便跪在了地上。

  真金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似乎連他往日常常掛在嘴邊的淺笑都消失不見了。原本那一種溫和的儒雅感覺如今已經變成了嚴肅，越發和他身上的玄色衣袍相得益彰。他目光淡淡的掃過這空地中跪在地上的災民，淡淡的道：「都起來吧！」

  災民一個個的站起來，規規矩矩的排隊領取米粥。

  阿諾咬了咬牙，轉動了下自己的手指，紅光一閃即逝，快速而隱秘。

  真金微微一愣，望著眼前的災民發呆。

  哈森走到真金的身邊，用不算高的聲音稟報導：「太子爺，這裡已經步上正軌，米糧也從江南地區源源不斷的運送過來。雖說最近從開封附近的城市來了不少災民，不過如今米糧仍舊夠發放的。屬下已經做出了統計，有不少的災民已經在開封城內找到了落腳處自力更生，也有一些災民拿了救濟的銀子回家從建了。」

  真金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轉身便打算離開這裡。既然此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大事，那麼他已經決定要將這地方的事情全部交給哈森處理，而他則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面前似乎又閃出了那一張讓他牽掛的臉龐，心裡一陣的疼。究竟在哪，她究竟在哪？

  「我的牌子，我的牌子還沒有拿呢！」眼見真金就要離開，阿諾再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既然她剛剛的辦法不行，那麼如今她只能拼了。她相信，只要真金能夠看見她，那麼她便能夠得救了。她一個甩手，脫離了陸少昊的牽制，用盡力氣的朝著剛剛所跪的地方沖了過去。

  陸少昊警惕的忙跟了上去，一把扯住了阿諾，甩手就是一個巴掌，「快回去，別在這裡犯瘋。」

  阿諾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她慌張的哭了起來，抱住了自己的頭，「別打我，別打我，我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牌子，沒有牌子我就不能領吃的，我會餓死的。」

  原本正要離開的真金頓時停住了腳步，眼中閃過一抹驚愕，他快步走過去，直接奔向阿諾所在。

  陸少昊眼見阿諾便要暴露，手已經抬起，眼中殺意不再隱藏。只要真金髮現了阿諾，那麼他便要一掌將阿諾打死，然後拼死也要中創真金，最好能夠將真金擒獲。比起阿諾，真金則是更好的人質。

  忽然真金停住了步子，自言自語道：「真是奇怪，她如今應該在車隊之中，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呢！」

  陸少昊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冷笑，他彎下腰在阿諾耳邊無情的道：「他沒有認出你來，你瞧他看的可是旁邊的那個漂亮的女人。你這副模樣，他一定認不出你。」

  哈森此時已經反應過來，大步走想阿諾。

  陸少昊一手將阿諾拉起來，手緊緊的扣在了她的脈搏之上，警惕而防備著。

  哈森面無表情，聲音也透出一股不耐煩，「你們怎麼這麼不懂規矩，趕緊退下，以免驚擾了太子爺。」

  周圍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真金淡淡的朝這邊看過來，深褐色的眼睛在這燈火不亮的空地上越發吸引人。他並沒有超前再多走一步，語氣平緩又帶著一絲的冷漠。「怎麼回事？」

  哈森緊緊的盯著陸少昊，一臉不悅。見真金問話則是又瞪了陸少昊一眼，隨後才轉過身恭敬的回稟：「太子爺，只是兩個災民大聲喧譁而已。」

  「是嗎？」真金望著陸少昊兩人若有所思，「為什麼？」

  陸少昊手上力氣又一次加重了一分，眼裡的警惕雖然隱藏的很好卻還能被有心人看出他的心思。他拉著阿諾跪倒在地，假裝一臉懼怕的回話道：「小的內人有些神志不清，剛剛官爺發的身份木牌掉了，過於緊張有些犯病了。」

  真金望向阿諾，「抬起頭來。」

  陸少昊更是緊張了，扣住阿諾脈搏的手因這句話而顫抖了一下。

  阿諾乖乖的抬起頭，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在這昏暗的燈火下十分猙獰。

  真金一愣，似乎站不穩般的踉蹌退後一步。他伸手指著阿諾，「她的臉……」

  陸少昊忙道：「洪水來的時候被捲入了河裡，小的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被幾隻野狗圍著，這臉也是那時候傷的。而且，因為驚嚇過度如今瘋瘋癲癲的。」說著，陸少昊還嘆息一聲。「太子爺，我們窮人命苦，若不是朝廷洪恩我們這群人恐怕早就餓死了。」

  真金快速的擺了擺手，「哈森，你去找個大夫給這位女子瞧瞧，莫要再瘋瘋癲癲的了。」

  陸少昊忙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謝謝太子爺，謝謝太子爺。」他用力一扯阿諾，拉著阿諾扣了幾個頭，隨後見到真金示意他們離開後便立刻帶著踉蹌不穩的阿諾擠進了人群。

  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真金那深褐色的眼睛中閃過一抹冷意。身後哈森大步走到他的身側站定，「爺，是否需要動手？」

  真金望了哈森一眼，「先回去再說，派人遠遠的盯著，千萬不要讓對方察覺。那個男人，武功不弱。」

  哈森點頭，眼中神色複雜，最終還是開了口，「那是否要通知雲南王府那邊。」

  真金朝著遠方望了一眼，不再開口而是轉身離開了難民營。哈森的問題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他是否要告訴忽哥赤這個消息，雖然理智上他是應該告知，可私心裡他卻並不想讓忽哥赤知道她的下落。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聲呼喊，毅只是一眼而已，但他就是確信，確信剛剛那個臉被劃花的女人就是她。他心痛，他懊悔，他更是想要用心裡的怒火將那些人燒的灰都不剩。可是，他只能忍著，只能假裝他並沒有認出她來，只有這樣他才能讓她繼續活下去。

  哈森原本想要追上真金，卻掃見了那地面上的一塊皺巴巴的破布。他快步走過去，將布撿起來。髒而皺的布上沾染了鮮血，即使過了多日依舊紅的刺眼。哈森快速將破布塞入袖中，三兩步的朝著真金追去。

  月色清冷，銀色的月光照亮了道路卻很難照到阿諾的心底。

  她竭盡全力讓真金注意到她，可是如今她還是在陸少昊的手中。

  「快走。」陸少昊手上力氣又重了一分，毫不客氣的拉著阿諾朝著他們所住的茅草屋走去。

  門被粗魯的撞開，一陣涼風隨著洞開的門灌入屋內。

  「哥，你們回來啦！」阿茹娜聽見門的響聲立刻朝著門口望過來，她原本還會擔心阿諾出什麼么蛾子，如今見到兩人一起回來才算是放了心。若是阿諾真的逃走，那麼她同她哥哥陸少昊便沒有了一張致命的護身符。以忽哥赤的心狠手辣，絕對不可能讓他們好好的活著，到時候連死或許都是一種奢望。

  陸少昊臉上的笑容中含著陰冷，他一把將阿諾甩入屋內，「你膽子不小，在我的眼皮子下還想玩花招，看來我是對你太好了。」

  阿諾被他粗魯的甩在地上，手掌擦地劃破了一層皮。獻血霎時流出，染紅了黃土的地面。她緩緩的閉上眼睛，嘴角一勾便笑了，「若是我說我不想逃走你恐怕也不會相信，我是想逃走，試問哪個人被抓了不想逃？我有機會跑，為什麼還要乖乖的留下來被你們當做人質？」

  「哥，你的意思是她剛剛想要逃走？」阿茹娜一臉氣憤，衝到阿諾面前抬腳就踢，「你還敢逃走？我告訴你，你別想逃出我們的手掌心。」踢了阿諾幾腳阿茹娜眼睛一閃，一腳踩在了阿諾的手上。

  阿諾忍著疼瞪向她，「阿茹娜，你被蒙古人抓的時候想過要逃嗎？」

  阿茹娜一愣，陸少昊立刻將她拉開，「夠了。」

  屋內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起來，陸少昊冰冷的望著阿諾許久，「既然你總是想要跑，那今天我就弄斷你的兩條腿，看你還能不能再跑。」

  阿諾一聽，臉色煞白，「陸少昊，你……」

  陸少昊走到阿諾面前蹲下身來，「雲南王妃，你知道我現在不可能殺你，但廢了你一雙腿還是可以的。」

  「不要，不要……」阿諾慌張的朝後退去，手腕處已經被陸少昊抓的快要斷了，那種疼她一直忍著，如今陸少昊卻說要廢了她一雙腿。不行，若是她腿斷了，那麼就再也沒可能逃出陸少昊的魔掌了。

  「哥哥，你說的對，她的腿若是廢了就再也跑不了了。」阿茹娜一臉的幸災樂禍，似乎阿諾受苦她就能夠得到開心滿足。

  「你們這樣比蒙古人更加兇殘，蒙古人雖然抓漢人為奴，但卻很少像你們這樣殘忍的。陸少昊，即使你們再如何掙扎南朝一樣會滅。你若是廢了我的腿，那我就立刻自盡，我若死了你一樣逃不出開封城。」

  「閉嘴。」陸少昊忽然出手，一把掐住了阿諾的下巴，那雙冰冷的眼睛裡似乎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幽深而寒冷，「哼，你今日不是也嘗試過了嗎？他根本沒有認出你來，若非如此你怎麼可能還在這裡。雲南王妃，你就認命吧！」

  「啊……」

  慘叫聲在簡陋的茅草屋內迴蕩，草鋪之上阿諾就像一隻廢棄的布娃娃一般躺在那裡。她緊緊的閉著眼睛，因雙腿傳來的疼痛讓她睫毛不停的顫抖。

  鑽心刺骨，深秋的涼天，她疼的一身冷汗。

  「怎麼回事？鬼叫什麼呢？」木門被人拍的啪啪響，屋外似乎來了兩個尋視的官兵。

  陸少昊朝著阿茹娜使了個眼色，阿茹娜立刻站起來前去開門。

  木門剛打開，門外的士兵便闖了進來。掃視了一圈，臉上態度無比傲慢，「怎麼回事，叫什麼叫。」

  阿茹娜忙換上一副笑臉，「是我家嫂嫂剛剛犯病了，她的頭腦有些問題，所以我們剛餵她吃了藥，現在躺著睡著了。」

  「哼……」士兵冷哼一聲，不屑的瞥了他們一眼，「你們也安靜點，還有，將這個瘋子看好了，別跑出去嚇到了人。」

  「是，是，是，我們一定會看好她的。」

  士兵又將屋子整個望了一遍，轉身離開了。

  屋內的氣氛變得怪異起來，阿茹娜臉上帶著不悅，「只是斷了一雙腿就這麼大呼小叫的，果然是嬌貴無比的王妃。」

  陸少昊嘴角掛著一抹冷笑，「這樣她就是想跑也跑不快，何況在我手裡還想跑掉，根本沒那個可能。」他轉向角落裡躺著的羅秀苗，含著一絲冷笑道：「你說我說的對麼，羅兄弟？」

  羅秀苗緩緩的點點頭，望向阿諾的眼裡充滿了同情。雖然他並不太了解這三個人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可他卻有一種眼前這個女人很不簡單的錯覺。他心中詫異，更是覺得奇怪。按說他應該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可心裡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看見阿諾變成如今這幅樣子，他心中竟然對陸少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恨意。

  阿茹娜望向陸少昊，「哥哥，你們這麼回來是不是沒有領回粥來。不如我現在出去領兩份粥吧，即使我們可以不用喝粥吃些乾糧果腹，但羅秀苗他可不行。」

  阿茹娜望了一眼虛弱的羅秀苗，這個人很是瘦弱，從骨架來看年紀也不大，約莫十幾歲的年紀。可是，他的哥哥卻恨看中他，至於為什麼她雖然不知卻直覺上告訴自己哥哥是對的。

  羅秀苗微微一愣，勉強拉扯出一個笑來，「謝謝阿如姑娘。」

  阿茹娜臉微微一紅，轉身跑出了茅屋。

  阿諾覺得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裡她掉到了一個爬滿了毒蟲的池子裡，蟲子一個個爬到了她的腿上，一口口的撕咬著她的血肉。森森白骨漸漸的露了出來，蟲子便開始啃她的骨頭。

  好痛，痛的就像兩條腿再也不是她的一樣。

  「嘩啦」

  兜頭一盆水潑了下來，阿諾悶吭一聲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一張臉就在她的眼前。她終於清醒了過來，昏迷之前的一切就像電影一樣在她眼前閃現。雙腿傳來的巨痛，讓她禁不住全身顫抖。她稍微動了動，一陣更強的痛隨之傳來。

  「醒了？」

  陸少昊冰冷的聲音傳來，整個屋子似乎都因這冷漠的話語又沉寂了三分。

  阿諾忍著痛緩緩的抬起頭，望著陸少昊，「你究竟想要怎樣？」

  陸少昊走到她面前，緩緩的蹲下身子，「只是不想讓你白費心思逃跑而已。」

  阿諾敏感的朝後縮了一下，身體因為雙腿的疼痛和心中的恐懼而瑟瑟發抖。她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人，笑眯眯的說廢了別人的雙腿便毫不猶豫的動手。想起昨晚陸少昊那凌厲的手段，那刺骨的疼痛讓她禁不住的又想要朝後退縮，似乎離他遠一些她便能更安全上一分。

  忽然，陸少昊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殘忍的將她拉到他的面前，「我們要上路了。」

  雙腿在地上拖動，一陣痛傳來，阿諾忍不住的悶吭一聲。她倔強的望著陸少昊，即使她害怕他的手段，即使她也害怕疼，但是她卻不想要在他面前低聲下氣的。她望了一眼那雙疼的猶如斷掉的雙腿，冷冷的道：「我雙腿都被你廢了，你認為我還能走嗎？」

  陸少昊一聲輕笑，雙眸里透出不屑，「我自然有辦法讓你走。」說罷，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阿諾的一條腿，手快速而利索的用力拉扯推了兩下。

  一陣疼痛直入腦海，阿諾疼的嘴唇顫抖臉色發白。雖然如此，但剛剛那一聲「咔嚓」的細響她還是聽的清清楚楚的。她瞪大了眼睛，雙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你……」

  陸少昊並不理會她，直接拉過她的另一條腿，幾下用力又是「咔嚓」一聲。他站起來，拍了拍手，「我只是卸掉了你的膝蓋而已，你的骨頭並沒有什麼大礙。現在你可以站起來，也可以走，但是若是想跑恐怕是難了。」

  阿諾輕輕動了動，果然雙腿有了一點反應。然而，那巨大的疼痛仍舊讓她難以抵擋。她自問自己是一個很能忍耐的人，可如今這種疼痛卻讓她害怕，讓她恐懼。她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腿，「即使你幫我接上雙腿我依舊走不了。」

  陸少昊嘴角依舊是一抹似有似無的冷笑，「若是不走，那麼這條腿還是直接砍掉比較好。雲南王妃，怎麼決定你還是好好想想吧！」

  阿諾恨的心中似乎燃起了一團能焚燒一切的火，這個男人不給她任何選擇的機會，她明白他是在向她示威，是在警告她。她動了動腿腳，咬著牙彎曲了一下。

  一股疼痛讓她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寒，太疼了，雖然比昨天陸少昊動手的時候輕一些，但仍舊疼的她有些受不了。她恨恨的握緊了拳頭，她要忍著，她要忍著這一切。只有她能夠逃出去才能有機會將今天所受到的一切全部報復回去，她向來不喜歡殺戮，向來都是自保，向來都是期望安靜生活。

  可如今，這一切都讓她明白了。一味的退讓，一味的躲避並不能夠讓她安逸下來。她從未恨過什麼人，即使拓跋煙容殺了她的兒子害的她差點死去她也沒有那麼恨拓跋煙容，可如今她卻恨，恨陸少昊，恨阿茹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