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淺荷剛想回答卻瞄見不遠處已經行來一隊燈火，一個個侍女挑著燈籠走過來，這個陣仗定是太子妃闊闊真來了。

  阿諾繼續盯著淺荷，等著淺荷回答，卻見她忽然將目光望向了別處。她回過頭，「原來是闊闊真來了啊！」

  淺荷點頭，「我說的少夫人也在，你要不要瞧瞧？」

  「哪一個？」阿諾忽然好奇起來，「少夫人這個名怎麼感覺怪怪的，是真金的妾室嗎？」若是以前，她一定會覺得心中不舒服，可現在她卻根本沒有什麼感覺。

  「哪裡會是真金的妾室。」淺荷叨叨了一句。

  阿諾想起前世的那些電視劇里的稱呼，瞪大了眼睛望著淺荷，「不會是……」她覺得無比驚訝，「不會吧！」

  淺荷一臉的無奈，「你是不是在軍營里這些日子過傻了？不是『不會是……』，也不是『不會吧』，而是事實，事實你知道嗎？」

  「有點懂了。」阿諾望向那已經走到近前的闊闊真一行，目光終於在闊闊真的身後瞧見了甘麻剌，他的身邊正站著一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少女。

  阿諾有點過於驚訝了，滿打滿算甘麻剌今年十四歲。十四歲，應該還沒有成年的吧！十四歲成親，阿諾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他怎麼忽然就成親了呢！」

  淺荷看著阿諾的眼神有些怪異，似乎她很好奇這個丫頭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不是十五歲就當娘了嗎？大公子十四歲成親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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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是特殊的情況好不好。」阿諾臉一紅，她十三歲失身又不是她自己的選擇，後來十五歲當娘也是意外。若是讓她來說，她反而覺得出嫁晚一些挺好的。現在她的身子還沒有發育完全，怎麼看都覺得這是因為早生孩子的原因。

  若是現代，她這個年紀肯定還在讀書，或許過幾年以後還是在讀書。結婚的話，應該是二十五歲以後。政府提倡的是晚婚晚育，再說她和羅晨也不可能裸婚不是？

  想起羅晨，再看同羅晨長相極為相似的甘麻剌，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她別過臉去，收回了目光。

  闊闊真身邊的甘麻剌扯著自己妻子的手微微一頓，敏感的鬆開，他對著迷失抱歉的笑了笑，「我去看看阿爸怎麼還沒來。」

  迷失微微有些失落，雖然才大婚不久，可是她卻能感覺到甘麻剌的心裡其實並沒有她。可這個時候，她是太子府里的少夫人，自然要做出大度端莊的摸樣。微微一笑，掩蓋住她眼底的情緒，「去吧！」

  甘麻剌點頭離開，再也沒有回頭看宴席一眼。

  迷失臉上的笑容漸漸碎裂，直到消失不見。她望向剛剛甘麻剌所望的地方，見那一處正是官宦夫人小姐所在的位置。鶯鶯燕燕，花團錦簇讓人眼前一亮。她一步步跟著闊闊真往前走，路過那一處時還頓了一下腳步。

  身側的丫鬟立刻低聲提醒了一句，「夫人，別著急。」

  迷失轉過臉來看著自己身邊的侍女，「你的意思是。」

  侍女對她笑了笑，「夫人既然來參加晚宴，那就先同太子妃娘娘一起看看歌舞吧！」

  迷失臉上重新掛上微笑，對著侍女點了點頭。她是有些嫉妒，雖然知道甘麻剌心裡的人在這群人之中，可是卻不知道究竟是誰。若是豁然出手的話，也不一定就能將對方剷除。

  她是甘麻剌的正妻，甘麻剌之所以沒有娶到自己喜歡的女人，那麼就證明那女人出身卑賤配不上她的夫君。否則，以皇后同太子妃對甘麻剌的喜歡，一定會滿足他的心愿。這個時候，她不用著急，她有的是時間。

  迷失優雅的被侍女扶著走到自己的座位之上，她的位置毅然是屬於女眷的位置，只是今日或許比較特殊，闊闊真在她的身邊給迷失安排了一個位置。

  阿諾看著這個面孔陌生的女人，輕輕戳了淺荷一下，「這個就是甘麻剌娶的媳婦？」

  淺荷撇了撇嘴，「我沒見過，我也只是聽說。你走後沒過多久甘麻剌就成親了，當時也給我送了一張請帖，只是我覺得我不太喜歡熱鬧，所以我就派人送了禮物沒去。」

  「你連大公子的婚禮都拒絕，你不怕他找你算帳？」

  淺荷沒說出她是不怕甘麻剌找她算帳，她怕的是在婚宴上遇上別人。可是，這話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同阿諾講。以前她不算很害怕，那時候那個女人還在上都開平，阿諾走後不久才搬到了大都。

  今日她來也是抱著僥倖，希望沒人能夠注意到她。畢竟以前她也不是沒同阿諾一起出現過，極少有人能夠將目光放在她身上的。

  阿諾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真是的。」

  兩人剛聊了幾句，遠處便傳來了一聲高呼。

  「太子殿下到。」

  所有人均站起來準備迎接真金的到來，原本低低的談話聲此時也停了下來，周圍一片安靜。

  真金同忽哥赤一起走過來，他們兩人身旁的正是這次剛剛立下大功的伯顏。三人身後跟著的是剛剛離去的甘麻剌，一切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

  淺荷望過去的目光忽然一滯，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原本她的僥倖現在卻變成了祈禱，她剛剛瞅了一圈也沒看見的人，這個時候卻來了。她朝著阿諾身後退了一些，盡力讓阿諾來擋住她的身子。

  真金走過來，「都起來吧！」

  所有人收起了橫在胸前的手，抬起頭望向來人。闊闊真帶著剛剛落座不就的迷失朝著真金走過去，兩人的姿態無不是優雅高貴。

  阿諾同淺荷一起坐回到座位上，淺荷再次望了一圈女眷，再次確定女眷中並未有她怕的人深深鬆了一口氣。

  「你看見誰了？怎麼怪怪的？」阿諾察覺出異樣，輕聲問道。

  淺荷搖頭，「沒有，我只是在瞧太子。我發現他這次從軍營回來似乎變了不少，原本身上的溫暖氣息內斂許多。」淺荷低著頭，盡力讓自己的臉埋在陰影之中。

  忽哥赤第一眼就望見了阿諾所在的位置，他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個似有似無的笑容來。大元之中無人不知可汗的幾個兒子均是美男子，各有各的氣質和風格，而忽哥赤向來冰冷，一張俊逸的臉很少見到笑容。

  此時，見到忽哥赤對著女眷所在的地方微微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更是讓人心裡砰砰直跳。

  淺荷自然沒有看見這些，阿諾卻也不在意這些，忽哥赤的笑她又不是沒見過，比這個還好看的也有。

  可是別的女人卻不這樣想，因為阿諾一直未同忽哥赤舉行大婚，所以很多人並不知道這位雲南王妃的存在。見到雲南王如此一面，女人們自然而然活躍了心思。

  而真金，雖然在他的面前是闊闊真，可是他卻一直在關注阿諾所在的位置。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眼眸卻深邃的不見底。

  伯顏是個聰明人，他雖然不解其中所有的一切，但他能夠位居朝臣第一人自然不簡單。目光朝著阿諾所在望去，他要看看這個女人在新歡舊愛同時在場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

  可是，目光剛剛觸及阿諾所在的位置便停滯了一下，眉頭一皺瞬間鬆開，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頭，想要鬆開似乎卻用了很大的力氣。

  阿諾原本正是望著那邊，伯顏的反應自然落在了她的眼裡，她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淺荷，「你瞧伯顏，他正在看我們呢！」

  淺荷一驚，「你說什麼？」

  淺荷驀然間抬起臉，被那燈光一照清晰的能夠看見她眼角的微小細紋。那種大驚失色的摸樣，那雙眼裡的驚訝和一瞬間隱藏起來的複雜神情，一切都落在了遠處伯顏的目光之中。伯顏的拳頭再次握緊，腦海里的回憶就像決了堤。

  然而，他卻不能夠有任何的不同，至少現在不能夠有任何的舉動。

  「我說伯顏正在看我們呢！」阿諾奇怪的看著淺荷，見她有些慌張笑著打趣道：「淺荷，你該不會真的相中了伯顏大人吧！」

  只是一句話，可卻之中真相。淺荷沒有開口，這個時候她心緒不寧，只是祈求伯顏別認出她來。她偷偷打量了一下伯顏，見伯顏已經收回了目光，從表面看似乎沒有認出她。

  真金含笑同闊闊真一起走到主席，忽哥赤也同伯顏一起落座，甘麻剌坐到了客戲中馬可波羅的旁邊。

  真金舉起一杯酒，臉上的笑容十分溫和，「今天只是普通的宴會，大家不必拘禮。我們蒙古男兒生於草原，長於草原，所以我們向來是自由的。所以，雖然在太子府，但這裡和我們的大草原之上的蒙古包內沒什麼區別。大家盡興，這是為了慶祝我大元朝同一天下的宴席，每一個人都不醉不歸。」

  淺荷深吸一口氣，其實她早就想好了，既然她來了，也就不怕認出來，當然沒認出來最好，沒看見更好。這個時候，伯顏沒什麼異常，那麼她最擔心的也就過去了。

  宴席開始音樂聲響起，太子府內的歌姬已經踏入了宴席中央。

  歌聲很好聽，但阿諾卻聽不下去。阿諾覺得，這個時候能夠將真金拉走是個不錯的時間。她先看了一眼忽哥赤，隨後又望了一眼真金。真金正巧也在看著她，四目相對，很多話在目光中就得到了解析。

  阿諾站起來，在淺荷耳邊輕聲低語，「我先去一下，等會兒回來。」

  「去吧！去吧！」淺荷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殊不知她的所有動作均落在了一個人的眼中。

  伯顏手緊緊的握著筷子，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心情。他雖然並未側目望向那邊，可他卻是一直暗中餘光望著那邊的一舉一動。

  阿諾離身，真金也一同站起來朝著遠處走去。

  闊闊真眼睛不經意的眯了一瞬，臉色更是瞬間陰沉起來，那雙眼睛裡的怒火似乎在熊熊燃燒。她手緊緊握拳，鋒利的指甲割著自己的手心。

  托婭彎下腰來，低聲說道：「太子妃娘娘，要不要奴婢跟過去瞧瞧？」

  闊闊真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下，「去，看看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托婭立刻悄悄的離開了宴席，小心翼翼的朝著真金離去的方向追過去。

  闊闊真銀牙恨不得咬碎了，她心裡那種憤怒已經讓她難以掩飾，以前她知道真金心中有阿諾的存在，可沒想到如今兩個人竟然當著她的面一起離席。她望向忽哥赤，見忽哥赤只是側臉同伯顏說話。

  再看伯顏，望著阿諾已經離去的席位略略有些心不在焉。

  闊闊真更是惱怒，那個賤/人已經嫁為人婦，更是生了一個女兒。可是，她似乎是一隻專門迷惑男人的妖精，竟然連伯顏的心都給迷住了。

  可恨的是，忽哥赤明明是她的男人，卻看著她將真金勾引走。這個女人，她原本想要放她一條生路，可沒想到她還是想要自取滅亡。

  既然如此，就別怪她闊闊真心狠手辣。

  然而，在闊闊真身邊的迷失一臉的驚訝，隨後則是忍不住的在心底偷笑。那麼明顯的動作，只要稍稍注意便會明白其中道理。

  她偷偷的大量了一眼闊闊真，原來太子妃並不得太子的歡心。嘴角微微一勾，那個女人她以前從來沒見過，可坐席似乎也代表著身份不簡單。

  她望向甘麻剌，見甘麻剌正同馬可波羅談話。心中微微安定，雖說甘麻剌心不在她這裡，可卻也並非如此明目張胆的給她難看。

  迷失身側的丫鬟彎下身來，「夫人，要不要讓奴婢也跟去瞧瞧？」

  迷失笑了起來，「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跟過去瞧瞧呢？諾敏，你要小心，別讓人發現了。」

  諾敏點頭，「奴婢身懷功夫，一定會緊身小心的隱藏起來，夫人等我好消息。」

  迷失笑了起來，因心情的愉悅笑容也顯得十分亮麗。她既然加入了太子府，那麼就要為以後的太子之位和太子妃之位謀劃，更何況還有那已經近在咫尺的皇位。

  宴席之上的人各懷心思，宴席之外的桃花林深處，鶯歌燕舞已經離去，桃花翩然若雨，一片仙境般的美麗。

  宴席原本就設置在桃花林中，若是想要說話離開宴席走遠一些便可。阿諾站在桃花樹下，雖然周圍並未點燈，但仍舊能夠藉由月色看出她臉上的著急。

  真金從遠處緩緩走過來，兩人之間保持留有一定的距離。「阿木爾，其實，即使你不開口我也會幫你。」他知道阿諾找他為的是什麼，雖然心中有一些失落，可卻還帶著一絲的滿足。只要她還想過他，無論是讓他幫忙也好，還是只是平常的問候，他都會覺得開心。

  「真金，雖然我相信你會幫我，可是我覺得還是需要當面告訴你。我爹，他不可能投降，這點忽哥赤恐怕也已經說了。」阿諾有些失落，眼眸微微垂下來。

  真金看著她，「我知道。」

  阿諾抬起頭，靜靜的望著真金，那雙眼蒙了似霧似雲的一層，「所以，我求你，能不能答應我，無論我爹他是否投降，你都會保住他的性命。」

  真金看著她許久，可心卻覺得有些沉重，最終他還是開了口，「好，我答應你。」他知道，這一句回答是一個承諾，更是給阿諾一顆定心藥。

  阿諾覺得心裡一陣開心，她雖然知道這個要求有些困難，但是她卻知道她的這個要求只有真金能夠達到。

  真金是當朝太子，可汗已經透出消息會讓他繼續隨軍。而忽哥赤同她則是留在大都之內，根本沒有機會再有什麼動作。

  「我爹曾經殺過蒙哥可汗，我知道可汗不會輕易放過他。所以，我只求讓我爹或者，只要我爹還活著我就有機會救他出來。」阿諾低著頭，「我也知道，這很難，更是為難了你。如今南宋已經覆滅，江南抵抗的地方越來越少，大元一統天下的夢也越來越快的實現。我爹和釣魚山，如今已經抵擋不了元軍的步伐，所以我才想要求你，若是能夠拖慢速度讓我爹爹多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

  「我知道了。」真金彎起嘴角露出一個笑來，他走到阿諾面前，習慣性的想要捏捏她的臉頰，可手指尖即將碰觸到她的時候忽然又停頓住。他一點點的將手放下來，「我會想辦法保住張將軍的性命，既然我答應你我就會做到。」

  「那謝謝你。」阿諾笑了笑。

  真金點頭，轉身，一步步朝前走。可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心中是多麼的難受，他明明知道這件事很困難，可仍然答應的下來。早在數天前可汗早已經下令，讓他手刃張珏為蒙哥可汗報仇。

  這是一個兩面懸崖，無論他怎麼走總會掉下去。而他的選擇……真金手緊緊握了起來，他的選擇是阿諾。

  阿諾看著真金離開，她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回到宴席上。

  殊不知，她剛剛離開，那距離不算太遠的兩棵樹後便分別走出了兩個人。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托婭和諾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