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2024-08-01 16:23:15
作者: 白色電話
正月之中,剛剛過了年的喜慶,元軍打破潭州,南宋將領李市自殺。
至元十三年的最初,南宋就失利了第一場戰,原本搖搖欲墜的趙氏皇朝已經開始一點點的塌陷下去。
阿里海牙的大軍終於同伯顏成功會師,兵臨南宋都城臨安城下。數十萬大軍浩浩蕩蕩,長久的勝戰已經將這一群士兵訓練成了最鋒利的兵器。此時的南宋,名存實亡。
臨安城腳下的軍營之中,阿諾遙遙相望臨安城池,這裡她來過,可再來已經另一番光景。
「小姐,南宋的皇帝派人來求和了。」
「求和?」阿諾微微一愣,這個時候兵臨城下了來求和,那不是顯然是痴心妄想嗎?可南宋來人她還是想要去看一下,看看除了那個已經死了的賈似道還會有誰抱著幻想前來雲軍大營求和。
「是求和,王爺已經過去了,這消息還是王爺讓我給你送來的呢!」
「人現在在哪?來了幾個人?」
「在伯顏將軍的大帳之內,來了三個人,一個年紀大的,一個年輕的,還有一個年紀不大不小的。」
聽見烏蘭的回答,阿諾竟然笑了出來,「烏蘭,什麼叫做年紀不大不小的?」
烏蘭笑著說,「所謂的年級大的就是已經年級不小了,有了一些白頭髮,看起來也不是很年輕。那個人還留著鬍子,雖然臉龐不是很老,可看起來卻老成。所謂的年輕的就是年級同我們相仿,准不出三十歲。年紀不大不小的……」烏蘭傻笑了起來,「就是……王妃你自己去看吧!」
阿諾瞧她這幅樣子不再逗她,「跟我一起去吧,反正你在這等著也無聊。」
烏蘭笑呵呵的走到阿諾旁邊,「王妃,說不定那些人你還有認識的呢!」
「這話怎麼說。」
「你爹是南宋的將軍啊!」
「但是我只去過一次臨安,即使我爹是將軍我也並未見過多少臨安城內的官員。何況,謝太后登位以後朝政都是由她來把持,我知道女人一旦有了權力就會放任自己,估計原臨安的官員恐怕也會有很大的變動。」
「王妃,為什么女人不能夠當權呢?」
阿諾笑了笑,雖然她知道的歷史並不多,可她卻也聽說過三個人,想了想她緩緩的道:「漢初時期呂后專權,唐朝時期女帝則天,清末時期老佛爺慈谿。這三個女人手段比男人還要厲害,還要殘忍。」她聲音徐徐,眼眸深邃不見底。
「烏蘭曾經聽說過大漢朝和唐朝,但是這個清朝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阿諾微微一愣,禁不住笑了起來,「我胡扯的。」她竟然一時間忘記了清朝在元朝之後,唐宋元明清,豈不是說中間還隔著一個明朝?即使是漢朝,她也是當初看電視的時候知道的。若是早知有穿越重生的這一天的話,她一定會將中華歷史讀個通透,如此才不會讓自己手忙腳亂。
兩人一邊說一邊朝著大營最中心的帳篷走去,殊不知此時帳篷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軍營中心大帳是伯顏議事的地方,相當於指揮部一樣的存在。此時大帳之內所有蒙古將領或漢人將領均站在兩側,正南一面的長桌之後伯顏面色嚴肅的坐著,左下手的位置則是一身紅衣的忽哥赤。
營帳中心的位置站著三個漢人裝扮的男子,那名年輕一些的正是當初同阿諾一起逃亡的文應允。
伯顏望著三人,緩緩的說道:「文天祥,如今我們大元的兵馬已經打到了你們南宋的都城臨安,此時來求和是不是有些晚了?」
三名男子中那名年齡不大不小的中年人身穿一套棗紅色官服,頭上戴著沉重的管帽。他五官端正,一派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正義凜然的氣質。面對伯顏,他絲毫不屈服,正氣凜凜的道:「伯顏大人,如今我南宋的確是危在旦夕,但若是元軍緊緊相逼南宋還是有一戰之力的。大人是蒙古人,想必知道獵物被追太緊便會反過來傷了獵人。」
伯顏哈哈大笑起來,「文天祥,這些話我們過一會兒再談。我來問你,若是你南宋三路大軍合圍我上都的話,你會放棄滅掉我大元的機會嗎?」這話說的很是直白,伯顏臉上帶笑,眼中帶著譏諷。「這個時候,你來和談,恐怕你們的謝太后也明白不可能成功。她一介婦人,想的只是僥倖而已。」
文天祥臉色微白,可依舊不卑不亢,「伯顏大人說的的確是,但伯顏大人也知道,若是一直打下去,毀掉的並非只有南宋。一場仗結束,大元根基也會動盪不穩,想要長久掌控天下更是痴心妄想。」
伯顏用力一掌拍在面前的長桌之上,「哼,你已經被你們南宋的太后給拋棄了,如今你還能站在這裡喘氣無非是因為我敬服你的膽識。若是你能歸順我大元,那我伯顏一定向可汗保舉你,若是不肯那就別想要活命了。」
文天祥瞪著伯顏,「想要讓我降元,痴心妄想。」
「那你就去好好想想。」伯顏站起來,手一揮兩名侍衛立刻上前,「送文大人回營帳好好休息。」
文應允一個閃身已經站在了文天祥的面前,「誰敢動我叔父。」他明白伯顏所說的話都是事情,謝太后為了逃走特意差遣右相陳宜中前往元營洽談,可陳宜中卻事先出逃。無奈之下,謝太后只能臨時命文天祥為右丞相前來元大營。
他一直阻攔叔父接受謝太后指令,可叔父卻還是接受了指派。
文天祥認為投降、守城或戰皆不及拖,若是投降定然是屈居人下絕無再翻盤的可能,若是守城,他們臨安怎可能守得住幾十萬大軍的三面夾擊?若是戰,那更是不可能。所以毅然受命前來了這元營,為了便是拖延時間。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此行並不容易,他的叔父文天祥也明白這一行危險重重。可他是要用自己的性命來拖延伯顏的進攻,拖延住伯顏的大軍,讓謝太后能夠有足夠的時間逃走。
三面大軍圍攻臨安,他們心裡都明白南宋是要不復存在了。
正在此時,門帘一閃兩個人走了進來,寒風隨著她們的步子灌入大帳之內。
忽哥赤緩緩的站起來,望過去的目光柔和且美好。向來冰冷的面孔終於露出了一些溫暖,他走過去,拉住阿諾的手,「外面冷不冷?」
阿諾搖了搖頭,「不冷,挺好的。」
忽哥赤將她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自己則是站在了一旁。烏蘭好奇的看著這大帳里的人,一步步走到阿諾身後站定。
阿諾看了一眼面前所站的人,又看了看即將要動作的兩名副將。最後重新將目光落在了文應允的身上,「文應允,原來求和的人是你呀!」
拔劍弩張的氣氛被阿諾的到來緩和了許多,兩名副將看了看伯顏退回了人群。
文應允將握緊的拳頭鬆開放下,他對著阿諾笑了笑,神色極其複雜。常州破城之前他就在小鎮中見過她,只是他不想要上前去,因為他害怕兩個人在那樣的氣氛下見面,更怕自己會有別的想法。
而如今,雖然是見面了,可這樣的一個環境和這樣一個情況下見面一樣讓他覺得心裡有些遺憾。
他一直想著,兩人見面的場景會非常的溫馨,或者非常的激動歡愉。無論是怎樣的,這樣的情況都是和他有些不符。
他們的身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們之間似乎相隔了很遠很遠。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不知道,只是知道這幾年未見面的日子裡阿諾的故事似乎有很多很多。
文應允黯然一笑,不過他早已經想到了不是嗎?他收斂起自己的苦笑,望著阿諾,「現在還好嗎?」
阿諾站起來,笑望著他,「還好,對了,你們商討完了嗎?」
伯顏此時的臉色已經有些不悅,可他卻不能夠對著阿諾發作。雖說阿諾的到來打亂了他的計劃,可是這顯然是雲南王爺忽哥赤默許的。他十分不明白,大丈夫志在天下,何況忽哥赤是皇子,他不應該將目光放在未來的可汗之位上嗎?
伯顏望了一眼站在阿諾身側的忽哥赤,可這個男人似乎根本沒有心思去爭奪那個位置。在他的心裡,什麼都沒有這個女人重要,甚至連他的封地都不在乎。伯顏眼睛微微眯起,隱藏起自己的神色,忽哥赤倒是並不讓他看不透,唯一看不透的是可汗的心思。
可汗是一代帝王,可是卻對忽哥赤卻很特別。他眾多兒子中最寵愛的便是忽哥赤,無論忽哥赤做什麼可汗都是任其隨性一再包庇。安常理來判斷可汗應該將汗位傳給忽哥赤,但卻絲毫沒有讓忽哥赤接替他位置的意思,現在的太子是真金。
文應允笑望著阿諾點了點頭,「已經結束了,伯顏大人說明日再繼續商討。」
阿諾側過臉對著烏蘭吩咐道:「烏蘭,既然文大人已經與伯顏大人商討結束,那麼就帶文大人去帳篷休息吧!」
烏蘭點頭,走出來站到他們面前,「三位,跟我來吧!」
文應允朝著阿諾感謝的點了點頭,隨後同自己的叔父文天祥和另一位叔父的老僕人一起走了出去。
阿諾見三人已經跟著烏蘭離開,她笑眯眯的回過頭來,一雙靈動的眼睛望著伯顏:「伯顏大人,阿木爾好友遠方而來,不介意我的唐突打擾吧!」
伯顏站起來,對著阿諾笑著擺了擺手,「罷了,王妃乃是重情義之人,何況我們早已洽談結束,王妃並未打擾。」
忽哥赤走過來,拉住阿諾的手,「伯顏大人,本王有些乏了。」他望著伯顏,臉上如同冰雕一樣沒有一絲暖意,「既然沒有什麼事了,那本王就先同阿木爾回營帳休息,若有事情可以讓人給本王傳訊。」
伯顏躬身一禮,同所有將領副將恭送忽哥赤同阿諾離開。
兩人剛剛出了大帳,伯顏的神色就冷了起來。望著那早已經放下的帳篷門帘,怒哼一聲。「這個雲南王妃,處處與本帥作對,下一次一定要守好不能讓她再闖進來。」
一名副將走了出來,「大人,我們已經做過安排,可她還是暢通無阻的走了進來。恐怕,這……」他聰明的話沒有說完,深知沒有說完的話更加引人遐想。
伯顏看了他一眼,雖然這副將聰明,可他卻是更聰明。他深知阿諾的到來並非只是她一人的事,這其中同雲南王忽哥赤脫不了干係。所以,他故意裝作不滿氣氛,讓人來點出這個問題。此時,目的已經達到,他自然不想多說什麼。沉聲道,「都散了吧!」
眾位將軍同副將依次離開,大帳篷之內頓顯空蕩。
伯顏走到一旁角落中的沙盤旁,目光在沙盤之上遊走。雖然不知忽哥赤為何會讓阿諾來插手,但他卻知道忽哥赤也在拖延時間。他拿起一支小旗幟,順手插入了一處山峰之內。文天祥前來元營分明知道不可能求和成功,可他依舊來到這裡,那麼便是一個掩護。
既然臨安城已經不安全,南宋的當權人謝太后一定會轉移地點。
伯顏那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陰沉,他要的是速度,更是要一個大功勞來取得可汗歡心。既然他們都在拖時間,那他就暗中行動,他伯顏不會放過這個天大的好機會的。
營帳之外,阿諾已經看見了在她回去道路上等候的文應允。
剛剛大營之中兩人並不能多說些什麼,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知道該做什麼。
阿諾走到他面前,「知道不可能成功為什麼還要冒險來這裡?」
文應允望著她,目光又落在了忽哥赤的身上,「先謝謝王爺。」
忽哥赤微微點頭,抬步離開,「軍營內也並不安全,一會兒請文兄將阿木爾送回住處。」
文應允眼中閃過一絲的羨慕,更多的則是一種佩服。雖說忽哥赤殺了他們無數漢人,可他對阿諾卻的確不一般。
阿諾見他走神,氣憤的提高了聲音,「文應允,我問你,你的命就那麼不重要嗎?」
「重要,但是我知道自己死不了。」文應允目光清澈,嘴角含笑,似乎在這一瞬又重新變回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阿諾無奈的笑了笑,「明知道伯顏不可能同意求和,而且他也不會給你們時間讓你們拖延。」阿諾並非是真的到緊要關頭才趕到的,她走的因為比較快,所以站在門帘外很久。帳篷內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壓低,他們所有人的談話聲她聽的清楚。
在驚訝文天祥是文應允叔父以外,她更加驚訝的是伯顏的意思。
文天祥這個人名阿諾是知道的,可是她卻不知道這個人的一生是如何。
而伯顏,雖然她知道的不多,可卻已經摸索出伯顏的心思和態度。伯顏一心想要立功,做事沉穩,他並不著急去做什麼違背忽哥赤意思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不會暗中做手腳。剛剛從伯顏話里的意思,是打算立刻將文天祥軟禁在軍營里。
可見,他對南宋剩下的那些人志在必得。
「雖然知道拖延並不一定成功,但我們現在已經來了。」文應允笑著說道。
「來了也只是羊入虎口,且還不夠老虎吃的,老虎胃口太大暗中再去尋食是肯定的。」阿諾緩緩道,抬眼望著文應允。「拖延不成反被別人拿下,這麼做的風格可不像你。」
「這原本就不是我做的事情,我當時就說過不可以來,可是我叔父卻有些固執。」文應允仰天長嘆一聲,「他是我最敬重的人,曾經高中狀元,可惜昏君無道,現在叔父見國家有難重新站了出來。作為侄兒,我不可能不同他站在一起。」
「這是愚忠。」阿諾緩緩的說道,「說不定最後命也會賠上。」阿諾心中暗嘆,覺得自己說出這話著實有些驚訝。不過細想,這話無非是前世所知的判斷。在幾百上千年後,能夠讓人記住的人除了民族英雄便是奸臣佞臣。
她看著文應允,又想起他叔父的所作所為,無論怎麼來判斷他的叔父都會是名流千古的英雄。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文應允乾笑幾聲,「算了,不說這些了。」他望著阿諾,「你同釣魚山有聯繫嗎?」
阿諾不知道為何文應允忽然提及釣魚山,她搖了搖頭,「沒有,一直以來都沒有。」她實話實說,並非是她不想念父母,而是此時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父母她的選擇。
她爹是個忠誠的將領,她卻嫁給了蒙古王爺。阿諾苦笑了一下,而且這個蒙古王爺的爹遲早都會對她爹動手,目前為止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我打算過些日子去釣魚山,不如你給你爹寫一封信,我順便給你帶過去。」文應允望著阿諾,靜靜等待她的回答。
阿諾看著他,認真的問道:「文應允,你要去釣魚山嗎?」
「是,現在江南這一塊已經一敗塗地,我要去釣魚山,同你爹一起守護南宋最後的疆土。」文應允望著阿諾德眼神中帶著堅定,更是透徹見底。
「明知道贏不了,為什麼還要堅持。」
「因為沒有路可以走。」
「降元呢?」阿諾試探的問道。
「你變了。」文應允的聲音沙啞無奈,似乎是在嘆息一樣。他一身新綠色長袍,在這初春未出新綠的時候,在一片枯木未逢春之間應該是充滿了活力生機。可是,這個時候從他的身上卻感覺的只有悲涼。
「我沒變。」阿諾怒聲說道,「變的是這個世界,是這裡所有的一切。」她望著文應允,「你或許不明白,南宋無論怎麼樣也不可能再有什麼生機。你也好,我爹要好,你們都看的很透徹,可是卻並不去面對。這句話,你們說不出,更是因為你們不想要面對。」
文應允有些驚訝,笑了三聲。
阿諾向前一步,「若是你真的想要給我爹帶個訊息的話,就告訴他一個字『降』。」她低下頭,不讓文應允看出她的情緒。她也想要說一些好聽的話給他聽,更是想要告訴他釣魚山可以力挽狂瀾,南宋只要還有一尺地便遲早都有贏的一天。
可是,她不能。她若是那樣說,他們會更加堅定,從而更加用力抵抗。
可汗志在天下,越是拖得時間長越是暴躁,那麼他日只要一破城釣魚山就有可能是第二個常州。
而她,只想要他的父親能明白,一切的一切都不如活著最好。
大勢已去,這是事實,不可能改變。
「你不怕這句話告訴你爹他會生氣嗎?」文應允聲音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他語氣里有什麼喜怒哀樂。
阿諾眉毛皺起來又放開,「不會。」她答的認真,是經過深思熟慮得到的答案。她爹看得清現在的局勢,雖然不苟同她的話,但卻也並不會生氣。
文應允笑了笑,仰起頭望了望天,「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阿諾點頭,兩人並肩朝著阿諾所住的地方走去。
這是元軍大營,把守森嚴,若是無阿諾的陪伴,他們根本沒有辦法走出自己的帳篷。兩個人雖然說是送阿諾回營,可其實卻是在軍營之內轉了一圈。
伯顏已經有了要留下文天祥的想法,無論是軟禁在元營之內也好,困在牢房也罷,總之是不會讓他逃出去的。既然他有了這個想法,那麼他們也要想出對策。無論是帳篷還是牢房,他們都要離開。
阿諾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死在身邊,無論對錯都會想方設法放他們走。
忽哥赤不予阻攔,他要的只是阿諾開心。至於大元是否能夠快速滅掉南宋統一天下,忽哥赤覺得他根本用不著在意。在盤子裡的肉,不可能飛,早一口吃下去和玩一口吃下去其實並沒有多少的差別。而他想的,是如何能夠用最好的方法品嘗。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正月已經過去。二月初元軍再次傳來捷報,宋夏貴以淮西三府六州三十六縣降元,距離天下統一又近了一步。而另一面,伯顏暗中已經開始集結兵力,打算直接生擒宋太后謝氏同宋幼帝立下絕世功勞。
元軍營之內,因為這個投降的消息再次放鬆了警惕。只是,這日子越來越逼近,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南宋仍舊被扣留在軍營之內的求和使者。
在一個被士兵嚴密把守起來的帳篷內,怒斥之聲老遠都能聽得見。
阿諾腳步微微頓了頓,她望了一眼周圍的那些士兵,表情漠然,「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南宋人已經罵了很久,若不是伯顏大人不准動手我早就把他們殺了。俘虜還那麼囂張,顯然是要找死。」其中一個守門的士兵滿眼不屑的回答道。
阿諾瞧見他那種眼神和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氣氛和厭惡,心中似乎明了了什麼。
那士兵又望了一眼帳篷,在他心裡南宋的人豬狗不如早該殺了。何況,這個人一直在辱罵他們家元帥。可惜,元帥伯顏下令不要動這三個人。否則,他早就動手好好教訓他們了。「王妃,這三個人一直都在罵元帥,小的勸你還是不要進去了。」
「哦?」阿諾望著這小兵,「你是什麼時候調派過來守衛的?」
士兵老實的回答,「是七日之前。」
阿諾心裡暗嘆,怪不得勸她回去,她也就剛好七八天沒有來這裡,這個士兵自然不知道她同裡面一個南宋使者走的很近。「無礙,我進去勸勸他們,讓他們不要再罵伯顏大人,你盡可放心。」
那士兵面露難色,「王妃一個人進去,小的怕會有危險。」
阿諾身後的烏蘭一聽就火了,「這不是還有我跟著的嗎?」她雖然不是很贊同阿諾同這三個漢人走的太近,可是她是阿諾的侍女,忽哥赤都沒說什麼,她一個做侍女的自然不能多說什麼。
那士兵聽見烏蘭的話臉上露出不悅,他無非是好心提醒而已。再說了,若是阿諾在這地方出了什麼事情,王爺還不活剝了他們的皮嗎?
「讓開,讓我們王妃進去。」烏蘭霸道的走過去,推開了守在帳篷門前的士兵。
阿諾無奈的搖了搖頭,「您們放心,我是不會有事的。」
士兵們聽見她這樣說,臉色緩和了一些,還是那個說話的士兵開的口,「那王妃自己小心,南人都是背信棄義的東西。」
阿諾望著他,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烏蘭挑開門帘,帳篷里的罵聲早在他們開始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停止了。
阿諾走進去,烏蘭緊緊跟隨而入。
這個帳篷的裝飾很簡單,雖然阿諾已經讓人送來不少的東西,可看起來還是有些簡陋。
文天祥身邊的老僕人忙去搬了一把椅子過來,隨後又遞給了阿諾一杯熱茶。
文應允坐在阿諾對面,正南的桌子後則是坐著文大人文天祥。
阿諾喝了一口茶,眼眸低垂,「伯顏已經暗中出手,不出一個月定能將謝太后擒獲,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怎麼那麼快?」文應允有些驚訝。
文天祥卻沒有開口,那雙犀利清澈的眼睛此時有些混沌,在這些天裡似乎飽經風霜,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宋夏貴那個叛徒。」
「叔父。」文應允望向文天祥,眼裡滿是不解。
阿諾長長嘆了一口氣,「宋夏貴以淮西三府六州三十六縣降元,伯顏已經受降,過不了幾日大軍就要開拔了。」
「什麼?」文應允忽然間愣住,不可思議的望著阿諾,「你說宋夏貴投降了?那個該死的,真是孬種。他這個沒膽子的人,竟然用淮西三府六州三十六縣來換取一個蒙古人狗的位置。」文應允十分氣憤,眼睛都被氣的猩紅。
阿諾心底也覺得有些嘆息,可卻又覺得打不過投降也挺好的,至少這樣可以少死一些老百姓。然而,當他瞧見文應允臉上的那種挫敗後她似乎又有那麼一瞬間的迷茫,若她真的是土生土長的漢人的話,那麼她會如何想?
這個問題就像一根觸手一樣撩撥著她的心底,將她一直都覺得很堅硬的信念都弄的有些顫抖。
若是她是土生土長的漢人,那么元軍此時就是侵略,那麼她還會如此淡漠的來面對這場戰爭嗎?她所失去的是自己的親人,失去的是自己的家園,失去的或許還有漢人的尊嚴。
這一瞬間阿諾覺得自己有些羞愧,甚至覺得她的爹應該要恨她,應該唾棄她,應該厭惡她,因為她算是徹底的漢奸。
阿諾苦笑了,可是現在的她也是無路可走。明知道結果還去走一條死路,那不是她的選擇。這一片國土,富饒的江山,許多年以後仍舊是漢人的,一分一毫都不會被人奪去。所以,她不應該考慮那麼多,應該想著如何用她所選擇的路做更多的事情。
比如,眼前的這個狀況。
「應允……」文天祥沉聲喚道,「讓王妃說下去。」
阿諾望著這位史上有名的人物,心裡卻震撼他的聰明,這樣的一個人生不逢時真的讓人覺得惋惜。「文大人,現在伯顏已經決定了路線,所以我們要儘快逃離這裡才行。」
「這個老夫知道,只是私自放掉我們你一定脫不了干係,到時候我們是否逃得掉都會覺得無法心安。」文天祥緩緩的說道,他眼神清澈一眼見底。可是,在那雙眼睛裡卻什麼都看不出來。
烏蘭冷哼一聲,小聲嘟囔道:「算你還有良心。」
阿諾無奈的回頭瞪了她一眼,「你先出去,我同文大人有話要說。」
烏蘭氣鼓鼓的出了帳篷,對著帳篷外的士兵吩咐道,「我們家王妃說這裡的膳食實在太差了,你們兩個去火頭營找一些吃的來。」
「姑娘,我們正在把守,此時離開恐怕不妥吧!」
「你們就兩個人嗎?那裡不是還有好幾個的嗎?再說,本姑娘在這裡幫你們看著,你還怕他們會跑了不成?」
「那……」
「那好吧,有勞姑娘替我們守著,我們去去就回。」
帳篷之內,阿諾望著文天祥,「文大人,你是漢人的英雄,你一身正氣自然不會屈服大元的強勢。可是阿諾……」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你覺得阿諾是否是背叛了南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