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燕京城已經傳遍了，今天早上我在街上聽說史大人恐怕熬不了多久了。」淺荷臉上帶著惋惜。

  忽哥赤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冰冷，「上次出征舊疾復發，是無法痊癒了。」

  史天澤是漢人中官職最高的人，朝堂之上雖說蒙漢均有大官，可是漢人卻一直低於蒙古人一頭。所以，這也是如今蒙漢兩派的最大矛盾。若是史天澤一死，那右丞相的位置就會有空缺，免不了又是一場小小的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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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口傳來幾聲敲門聲，隨後木門被推開，三名小二端著餐盤走了上來，一個姑娘將飯菜擺在桌上，一邊擺放一邊介紹。

  原本正有些愣神的阿諾忽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她錯愕的抬起頭來，對上的正是一個熟悉的面孔。

  淺荷也是愣住，原本想要問出口的話就哽在了喉嚨間。

  那姑娘察覺有人正在盯著自己，端菜的手一僵，順著目光望過去，身體微微的顫抖起來，眼睛裡浸出淚水，聲音也帶上了沙啞的哭腔，「淺荷媽媽，輕諾姑娘你們怎麼在這？」

  「碧……碧霜……」

  淺荷驚訝的一直在打量眼前的姑娘，年歲不大，那容貌也並非十分的漂亮。可是，這個丫頭跟了自己很多年，一直都在自己身邊服侍。後來，忙哥刺燒瓊芳閣的時候她怕惹禍上身只能先溜走。當時，她不是沒想過自己走後其他的姑娘會沒地方去，但是總比跟著她被抓要好。若是她走了，通緝的也只有她一人，姑娘們也不會受到牽連。

  碧霜覺得這次能遇見真是巧合，她在這天香閣都做了好多年了，沒想到卻還能遇見淺荷同阿諾。當初她在瓊芳閣中淺荷對她不錯，後來有蒙古人來將瓊芳閣一把火燒了，阿諾消失，淺荷也不知所蹤，玉兒則是被蒙古人帶走再也沒有消息。如今可好，玉兒前幾天剛剛來到大都，她們兩個剛好遇到，她見玉兒無處可去就將玉兒領回天香閣里打雜混口飯吃。想到這裡，碧霜激動的抓住阿諾的手，「輕諾姑娘，玉兒……玉兒……」

  瞧見舊時人自然惹傷悲，此時聽見碧霜喊玉兒的名字阿諾心裡頓時愧疚起來。當初玉兒因她得到的悲慘虐待，如今仍舊瘋瘋癲癲的。她曾經想過幫玉兒報仇，可後來卻又因徐曉沫而擱置。她一直是個心不夠堅硬的人，所以她覺得她愧疚玉兒，對不起玉兒。

  忽哥赤身上散出一團冷氣，眼睛一眯微露殺機，「把你的手放開。」

  碧霜忽然被嚇的顫抖了一下，手鬆開了阿諾，「我……我……」她從來沒見過這麼恐怖的眼神，那雙淺褐色的眼眸中閃著若紅的光芒，讓她覺得心裡發冷。「我只是想說……」

  「無論你想說什麼，但是我不希望阿木爾會因為你說出的話而不開心。」忽哥赤聲音冰冷，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現在馬上出去。」

  淺荷見狀忙站起來拉了碧霜一把，「碧霜，你跟我出去說。」

  碧霜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不過聽淺荷的話準定沒錯，於是迅速的跟著淺荷一起出了雅閣。

  雅閣之內，阿諾仍舊在極力的掙扎著。玉兒，玉兒，如果玉兒讓她幫忙報仇怎麼辦？如果玉兒怪她恨她怎麼辦？她心裡忽然變得難受起來，臉色都有些發白。

  忽哥赤心裡猛然如同針扎一般的痛，溫柔的伸出手幫阿諾攏了一下鬢角的碎發，「阿木爾，你怎麼了？」

  阿諾豁然回過神來，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她轉過臉來望著忽哥赤，忽然覺得心裡一陣悶悶的，「忽哥赤，如果有人曾經因為我受到很大的痛苦，如今她若是讓我幫她報仇的話我該怎麼辦？如果她的仇人是我好朋友的丈夫，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忽哥赤臉上滿是寵愛，他伸出手摸了摸阿諾的頭，「阿木爾，他們的仇恨為什麼要由你來背負呢？你只要把你虧欠她的補償給她，其他的一切根本不用理會。」

  一旁不語的甘麻剌忽然抬起頭望了忽哥赤一眼，心裡滿是震驚。他這個五叔向來是嗜血的代名詞，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不同的一面。只是，五叔同阿諾那親昵的樣子讓他的心裡就像有一隻螞蟻在咬一般。甘麻剌忙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有些涼意的茶水讓他的心裡也清明了許多。阿木爾不是他能去想的人，他們輩分不同，雖然年齡只相差三歲，然而他們的確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木門再次被打開，淺荷臉色有點怪的走過來，趴在阿諾耳邊耳語幾聲。阿諾原本剛剛平復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她站起來，因為用力太猛雙腿沒有支撐住的又一次坐回到椅子裡。「是真的嗎？」

  「是真的，碧霜剛剛就是想告訴你這個，可是她還沒說清楚就被王爺給趕了出去。」

  「玉兒，真的好了嗎？」

  「嗯，現在真的好了。我已經讓碧霜去叫她，一會兒就能見到她了。」淺荷緩緩說道，她知道當初玉兒的經歷，自然也能體會阿諾的心情。「阿諾，你要見她嗎？」

  「見，為什麼不見？」阿諾笑呵呵的說，又一次用力站起來。

  淺荷按住她的肩膀，「你不用起來了，讓她過來就好。」淺荷雖然有些不解，但她所擔心的就是阿諾心裡會有個結，自己無法解開。可是現在，她覺得阿諾似乎那個結鬆開了。

  阿諾還是有些激動的，玉兒能出現在這裡是意外之喜。因為玉兒一直在釣魚山邊城的將軍府里養病，如今能來大都肯定也會知道將軍府如今的狀況。即使她不能回家見到父母，但能聽見他們的消息也是好的。

  屋裡的氣氛也因為阿諾的情緒變得緊張起來，一個個都緊盯著那扇雅閣的木門。

  門一點點的分來，一道縫隙漸漸的擴大，門前人一襲黑色長袍，面色嚴肅，卻不是玉兒是真金。真金臉色並不算好，平日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兩道長眉顯出愁緒，「忽哥赤，速速跟我進宮，史天澤大人病逝了。」

  剛剛淺荷還在問史天澤病危是否是真的，現在卻從真金口中聽說史天澤大人病逝，這個消息真是讓人震撼的半晌說不出話來，病逝，漢人第一重臣史天澤病逝，暗涌漩渦恐怕即將要走到水面上了。

  忽哥赤面無表情，似乎史天澤病逝是必然的，他心裡有底，更是知道這並不只是表面的那麼簡單。

  真金望向甘麻剌，「好好照顧阿木爾。」

  甘麻剌心裡覺得有些不情願，可卻沒有表露出來，他站起來點頭，「我會的阿爸！」

  真金伸出手想要捏捏阿諾的臉頰，另一隻修長的手提前阻攔住他。

  忽哥赤有些冷的聲音散在屋內，「走。」

  真金纖長的手指與阿諾之間已經很近很近，他的手指間似乎能感覺到阿諾臉上的那種滑膩的感覺，指節緩緩的彎曲，最後縮入手心。「嗯。」他轉過身，帶著一份孤寂與蕭索，若整個天地之間之餘他一個人。

  阿諾的眼瞳微微顫抖了兩下，嘴唇微微開啟卻沒有吐出一個字。

  兩人走至門前，哈森同烏恩其已經在門外等候。碧霜帶著玉兒正巧走過來，玉兒眼神清明，望見真金同忽哥赤的時候眼睛裡閃過一抹複雜神色，一閃即逝如同從未有過。

  阿諾已經瞧見了玉兒，極力的站了起來。

  玉兒回過頭來正望見她，身體顫抖了一下，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哭腔，「小姐，小姐……」她飛快的跑過來，緊緊的抱住阿諾。似乎感覺到阿諾身體的異樣，無比驚訝的問道：「小姐，你怎麼……」

  阿諾對她笑了笑，「是沒什麼力氣，不過慢慢就好好的。」

  「小姐，你受苦了。」

  「玉兒，你怎麼來大都了？」

  「兩個以前我聽夫人和將軍說你來到大都很久了，可是一直都沒有消息傳回去。所以，我就自告奮勇前來找你。小姐，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很多事情現在也說不清楚，等我們回去以後再說。」阿諾笑了笑，見玉兒似乎與以前並無不同心裡也暗暗的鬆了口氣。「倒是你，沒想到你會清醒過來並來大都找我，這真是一個巨大的驚喜。」

  玉兒扶著她坐下來，隨後坐在了她的身旁，「我也是擔心你，因為夫人將軍無法離開釣魚山，只有我能來大都。三個月前我就痊癒了，然後就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釣魚山，後來問夫人才知道是小姐救了我。」

  阿諾同淺荷相視一眼，兩人互相換了心思。玉兒這樣說，恐怕其中還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或許，她們兩個不先開口才是最好的。

  玉兒拉住阿諾的手，「我真是沒想到我們在大都都能遇上強盜，強盜打破了我的頭，讓我變得瘋瘋癲癲的，還好小姐沒捨棄我帶我回到將軍府。有了大夫的細心治療我才能再度清醒過來，所以，即使知道大都有可能會有危險我依舊要來幫小姐。否則，此恩不報我內心難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