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當然是真的。」阿諾想起當初同玉兒品嘗的三道菜，那種味道留戀至今。想起玉兒，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當初走的時候她還未完全恢復，現在不知道又如何了。元軍步伐已經走入了南宋的疆土中心，臨安城也即將被踐踏，蒙古統一天下已經無人能夠抵擋了。

  「以前我們瓊芳閣的廚子也很厲害，那菜色做的也是一絕。我倒是要去那天香樓看看，看看那的菜味道比不比的上我們瓊芳閣。」

  三人一路走到天香樓，天香樓被稱為是大都的第一酒樓，在城北的鬧市區，一座三層高樓豎立在街角，還未到正午便已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淺荷將阿諾推進去，一名小二熱情的跑上來招呼，「三位客官，這是要吃飯嗎？」

  淺荷挑剔的掃了一眼大廳，「二樓去能去嗎？」

  小二笑嘻嘻的道：「能，能，三位樓上請。」

  淺荷扶著阿諾站起來，「我們去二樓，那裡人比較少。」

  

  兩個人慢慢的朝著樓梯走去，一個身影匆匆忙忙的從樓上跑下來，正巧撞上了阿諾的肩膀。原本就走路不利索的阿諾整個人向後摔去，甘麻剌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

  淺荷伸出手就抓住了那肇事之人，「你撞了人竟然想跑？」

  對方瞧自己被一個女人抓住，臉上掛滿了不屑，她瞥了一眼淺荷，又瞥了一眼阿諾，「不就是要錢麼？本小姐有的是錢。」說著，伸手取下衣服上掛著的小荷包，拿出一錠金子扔到阿諾的腳下，態度十分傲慢，「這個夠嗎？」說著轉身就要走。

  淺荷想要再多說兩句，被阿諾一把拉住，「淺荷，不要跟她起衝突。」

  「為什麼，這個女孩子真是太無禮了，自己撞了人竟然還敢扔錢來侮辱對方。」淺荷心裡憤憤不平，瞧這個女孩子應該是大家出來的閨秀，可是沒想到竟然如此無禮。

  「她是蒙古人。」阿諾的語氣里透著無奈，如今蒙古人是這一片土地的掌控者，漢人對於他們來說只是比牲畜高一些的低等人而已。在大都都能有這樣的情況，那麼被壓迫的那些普通老百姓可見日子更加難過。怪不得張嫂的丈夫被蒙古人打死她卻不敢報仇，連恨對方的勇氣都沒有。

  淺荷朝著甘麻剌努努嘴，「也並不是所有的蒙古人都是這個樣子，你瞧我們大公子不是挺和氣的嘛！」

  阿諾笑了笑，「當然都不是，樂樂還有一半的蒙古血統呢！」阿諾並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想要改變蒙漢關係，那麼只能由根本的改變。現在蒙漢不通婚，顯然就是蒙古人對漢人的歧視。

  甘麻剌一直都沒有說話，他是個蒙古人，但是他並不看低漢人。朝廷之中，也有漢人的大官，當今的左丞相史天澤就是漢人。

  阿諾一點點的吃力的登上樓梯，甘麻剌小心翼翼的扶著。

  「讓開，讓開，快點讓開！」

  噔噔噔噔的下樓聲從頭頂傳來，一名少年大步的朝著樓下就沖，眼看就要撞在阿諾的身上了，然而對方卻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

  阿諾忙讓開路，以免他撞上自己。然而，那少年似乎並不在意這個，飛快的沖了下來，臨近阿諾的時候用足了力氣推了一把。

  樓梯原本就不寬敞，阿諾已經在樓梯扶手旁邊，被他這麼一推整個人翻了過去。

  扶手傳出一聲輕微的咔嚓聲，阿諾身體朝著後面仰過去，一陣目眩竟然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淺荷一聲尖叫，伸手卻抓卻已經晚了，任誰也沒想到會有兩個人連續撞上阿諾。

  甘麻剌腳下用力一蹬，身影如同皎潔之月，輕盈的翻過扶手一把將阿諾抱住穩穩的落在了地上。他向來脾氣好，可此時臉上卻已經有了怒氣。微冷的目光瞪向那個從樓梯上衝下來的少年，怒喝一聲：「站住。」

  那少年正打算追什麼人，追到樓下卻早已經沒有了到對方的影子，此時心裡正生著氣，聽見有人竟然敢呵斥他頓時拉下臉來。他扭過來，高高在上的望著甘麻剌，用有些生硬的漢語說道：「什麼事？」

  「你撞到人了。」甘麻剌的聲音里透著少有的冰冷。

  那少年瞥了阿諾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阿諾不屑道：「就她？」

  阿諾心裡也有怒氣，她離開甘麻剌的懷抱，支撐著自己走到輪椅前坐下。「怎麼，難道撞到我的不是你嗎？」

  樓上再次傳來腳步聲，幾個同那少年差不多大的公子哥走了下來。一瞧這陣仗立刻站在了少年的身邊，「寶古少爺，這是出了什麼事？」

  阿諾早知道這少年是蒙古人，原來他姓寶古。寶古的姓氏在蒙古族也算是常見姓氏，而當今朝堂之上寶古氏卻也並不算是大家族。

  寶古格根一臉的不屑，「這個女人擋住了我的路，我沒找她算帳她竟然還敢在這裡攔著我不讓走。」他上下打量了阿諾一眼，「長得倒是挺漂亮，可惜是個瘸子。」

  淺荷聽見他這樣說臉色一變，「你才是瘸子呢，沒長眼睛在這瞎撞，竟然還有臉說是別人擋了你的路。我說這位寶古少爺，你不該趕快過來給我們賠不是嗎？若是我們高興了也許還能繞了你的狗命，否則殺了你全家也消不了我們的氣。」

  「你這潑婦說什麼呢！」一個狗腿已經開始發作了，寶古家在這大都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家族，何況寶古格根是寶古家的嫡親公子，若不是此他們怎麼可能天天跟著他在一起玩。

  寶古格根心裡一股怒火衝上腦門，抽出腰間掛著的皮鞭就朝著淺荷甩了過去。

  甘麻剌身影一閃，一把抓住皮鞭，眼神一瞪氣勢已出。

  「你敢攔我，我連你一起打。」寶古格根一聲怒吼，手裡長鞭用力抽回再次甩了過去。

  「你真的想要我滅你全族嗎？」甘麻剌淡淡的開口，不閃不躲的就站在那裡。

  寶古格根心裡一動，甩到他近前的鞭子迅速被扯了回來。「你是蒙古人？」他上下打量了甘麻剌一眼，見他身上說穿衣服並非普通布料，應該也是達官貴人。於是謹慎的問道：「你是哪個家族的？為何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阿諾一聲輕笑，「寶古少爺是嗎？」

  寶古格根扭過臉來，「哼，叫本少爺何事？」

  「沒什麼事。」阿諾對他露出一個微笑，目光卻越過他朝後望去，「我只想知道你剛剛是不是想要將我推到樓下摔死。」

  寶古格根偷偷的打量著甘麻剌，見甘麻剌似乎並未顯出什麼其他的表情。心中暗想，若是這大都里的大家族少爺他應該認識，這個人恐怕雖然是蒙古人卻並非出自豪門大戶的大家少爺，所以他完全可以不用買帳。「你只不過是個漢人女子，即使本少爺摔死你也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嗎？」阿諾繼續問道。

  「是。」寶古格根一臉的傲氣，「怎麼，知道我是蒙古人還想要我賠錢嗎？」

  「這個倒是不敢，只是我想讓你從這天香閣的二樓上摔下去試試而已。」阿諾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談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她不是那種無禮取鬧的人，只是這蒙古人實在囂張，大都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不給這些人點厲害看看以後還不一定會成什麼樣子。

  寶古格根不屑的大笑起來，「就憑你一個小小的漢人竟然還想要動我？」

  「我不能動嗎？」阿諾問道，目光直直的望著寶古格根身後，笑了許久才喚了一聲，「忽哥赤。」

  寶古格根原本還很不屑的表情忽然間僵硬住了，忽哥赤這三個字代表著一個人，代表著整個蒙古族裡最恐怖的修羅。忽哥赤，可汗第五子，是最受寵的一個王爺。無論他犯下什麼錯誤都不會被懲罰，可汗從來不會責怪他。同時，整個大元有很多的士兵將軍都對他十分敬佩，他同當今太子一樣是戰神般的存在。

  寶古格根忽然間又笑了，忽哥赤是皇子，除了可汗沒人能夠直接喊他的名諱。「你好狡猾，竟然敢騙我。」

  「誰說她在騙你？」一個冰冷的聲音，周圍似乎都因為這句話而降了溫。

  寶古格根覺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結起來，餘光之中一個紅色身影從他身邊走過，溫柔的蹲在那張輪椅之前，小心翼翼的將那個殘廢的女人抱了起來。

  忽哥赤回過身來，懷裡抱著的是小鳥依人的阿諾，「你是寶古家的？」他的身上有種高高在上的氣勢，讓人覺得無法直視。

  寶古格根雙腿一抖跪在了地上，「寶古格根參見王爺。」

  忽哥赤不再多瞧他一眼，轉而看向烏恩其：「就按照阿木爾所說的做吧！」

  甘麻剌走上前來，喚了一聲，「五叔。」

  忽哥赤抱著阿諾上了樓梯，一邊走一邊說道：「甘麻剌，你太心慈手軟，遇到這種事應該直接殺了，竟然還差點讓阿木爾受傷。」

  「甘麻剌知道了，五叔教訓的是。」

  仍在地上跪著的寶古格根瞪大的眼睛裡都是不可思議，剛剛那個少年竟然是當今太子真金的大公子，為什麼他沒有帶隨從一個人來到了天香閣，為什麼他會同一個殘疾的女人在一起，為什麼當今不近女色的雲南王忽哥赤竟然會抱著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究竟是誰？

  烏恩其大步走過來，拎起寶古格根就上了樓梯。

  剛在雅閣坐落便聽見外面傳來一聲悽厲慘叫，隨後整個大街都熱鬧起來。

  「死人啦……死人啦……」

  「還沒死呢！！」

  「看樣子摔的不輕啊！」

  「二樓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雙腿恐怕都廢了吧！」

  「還是個蒙古人呢，一會兒不知道天香閣又要怎麼招罪了呢！」

  「我們不會也被拉去坐牢吧！」

  「快跑吧，別看了。」

  雅閣里的眾人都沒有說話，小二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裡等著他們點菜。這群人瞧起來不好對付，那個寶古公子是天香閣的常客，平日裡那副做派很多人都瞧不慣，可是他們只能敢怒不敢言，畢竟對方是蒙古人。現在可好，這一群人竟然直接廢了寶古公子的雙腿，連蒙古人的雙腿都敢廢，那除了是蒙古人以外還要是個很厲害的蒙古人。

  「阿木爾，你想吃什麼就叫什麼，不用客氣。」甘麻剌笑呵呵的說道，「我的侍衛已經回府拿銀子去了，別擔心我付不起帳。」

  阿諾抬眼瞧了瞧，還未開口便被忽哥赤接過話去，「本王的女人想吃什麼還要你付錢？難道我雲南王府缺銀子使嗎？」

  阿諾只覺得頭頂一道道的黑線，這傢伙怎麼就不知道給自己省呢？於是她嘿嘿傻笑兩聲，「甘麻剌家裡的俸祿肯定要比我們家裡的多，現在我們拖家帶口也不容易，讓他請吃飯又沒什麼。」說罷，她回過頭望向小二，「你們天香閣好吃的都給我上兩份，一份送這邊來，另一份送隔壁。」

  「隔壁？」小二不解。

  「嗯，我們家還有人過來，等下就領到隔壁吧！」

  「是，是，小的這就去安排。」小二忙端著空托盤跑了下去，生怕慢待了這幾位貴客。

  阿諾拿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味道清新自然，帶著淡淡的果香，味道酸酸甜甜很是合口。她心中一動，天香閣的老闆恐怕已經知道她來了吧！

  門外響起了幾個腳步聲，還有烏蘭同張嫂的對話。

  雖說阿諾並不介意與他們同桌而食，但在做的一個是太子的大公子甘麻剌，一個是雲南王忽哥赤，加上留下的空位是給太子真金的。身為奴僕的烏蘭同烏恩其等人恐怕是不敢與他們同桌，即使強迫他們坐下也會顯得拘謹。所以，她要了兩個相鄰的雅閣，方便互相照應又不會覺得有什麼拘謹。

  至於淺荷，她是個靈活通透的人，知道阿諾的想法和心思，更是懂得分寸，所以她並不覺得同這些別人眼中的貴人在一起吃飯有什麼不同。畢竟，如今的她也算是阿諾名義上的姐姐。

  屋裡的人今日都比較安靜，似乎被剛剛的那出鬧劇影響了心情。沉默的氣氛讓人覺得壓抑，淺荷終於受不了的打開了話題。

  「王爺，我聽說右丞相史天澤病危，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忽哥赤手裡轉著杯子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他抬起眸子仔仔細細的盯了淺荷一會兒，「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