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帳篷里陡然氣氛一變，兩個人都安靜的不發一言。

  阿諾覺得全身似乎都沒有了力氣，怎麼辦，怎麼辦？滅宋的竟然是忽必烈，是忽必烈……那就是說，過不了多久南宋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蒙古人的大元朝。

  文應允覺得阿諾的面色忽然間就慘白了，那封信裡面究竟寫了什麼讓她這樣害怕？他伸出手，打算將信奪過來。然而，阿諾手一縮便將信蓋在胸前，快步跑到帳篷中心燃燒的火盆之旁，將手裡的信團成一團扔入火盆之中。

  火舌猶如吞吐的毒舌纏繞在那團紙上，瞬間白色的紙便成了一撮黑灰。

  「阿諾，是張將軍出事了嗎？」

  阿諾搖了搖頭，忽然想起剛剛文應允說要出去偷襲忙哥刺的軍營。「文應允，你不能出去偷襲元軍，這件事交給其他人去吧！」不是她自私，只是她實在不想讓自己的朋友死的那麼快，雖說南宋一直岌岌可危，可……

  「我不是說過了嘛，我可以的。」文應允以為阿諾在擔心自己，他用力拍了拍阿諾的肩膀，「你放心，如果忙哥刺真的上當的話，今夜他的軍營一定會被我殺個天翻地覆。」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一定不能去。」阿諾心裡有些慌張，她想要說出原因，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目前雖然南宋局勢不容樂觀，但還未到滅國的時刻，如果她說出來文應允也不會輕易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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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斥候稟報，元軍開拔前往嘉渠口，這可是我們的大好機會啊！哈哈哈……」忽然一個聲音從營帳外傳入。

  「韓副將，你不能進去。」李寒的聲音響起。

  大笑聲戛然而止，一聲怒喝，「聽陳副將說，將軍最近身體不適不宜見人，可現在軍情緊要怎可不見？」

  文應允眼睛一亮，「讓韓副將進來。」

  門帘挑起，一個身穿銅甲的男人大步邁進來，他生的濃眉大眼，一瞧便是那種豪爽的人。「末將參見將軍。」他單膝跪地，恭敬行禮。

  「起來吧！」文應允低聲說道，那聲音竟然像極了張將軍。

  起初第一聲的時候阿諾只以為是碰巧，如今再聽他開口才明白過來，他竟然會口技。

  韓副將站起身來，「將軍，忙哥刺果然上當了，元軍齊齊前往嘉渠口，這個時候後方一定空虛，正是我們偷襲的好時機。」

  「本將軍正有此意，今夜由本將軍親自帶兵前往忙哥刺後方軍營偷襲，你秘傳陳副將，讓他快速回營。」

  韓副將臉上堆積起厚厚一層笑容，「將軍，不知今夜末將可有用武之地。」

  「你隨本將軍一起前往偷襲，忙哥刺路途遙遠前來攻打我蜀中，若是燒了他的糧草他一定支撐不久便會退軍，到時候我們的釣魚山才是真正的安全。勝敗在此一舉，只許勝不許敗。」文應允面具後的眼睛閃閃發光，那種自信的摸樣阿諾從未見過。

  阿諾心中一動，既然她知道了歷史結局，那她是否能夠改變結局呢？

  然而，那種想法只是突然出現的想法，而想要做到很難很難。至少她現在只是一個普通渺小的人，並非什麼權傾朝野的大人物。一個國家的生死，她根本沒辦法抉擇，更是微不足道的夾雜在亂流之中。

  文應允忽然發現阿諾安靜的很是怪異，三兩句打發了韓副將便仔細的瞧著她。阿諾靜靜的盯著沙盤，可那雙眼睛裡黑漆幽暗，時而倔強時而無奈悲傷。她在想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複雜的情緒？

  兩人再次靜默許久，文應允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拍了一下阿諾的肩膀，「阿諾，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沒有。」阿諾狡辯，忙三躲開文應允的目光。「我只是有點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她微微低頭，長長的睫毛也垂落下來，淺淺的影子遮住了眼帘。

  「沒事就好。」文應允柔聲道，「你在這裡休息還是回將軍府里？」

  阿諾咽了口唾沫考慮了會兒，「我回將軍府。」說罷，直接去取直接的大氅，快速披到身上，「我先回去了，你……」她已經阻攔了兩次，可見文應允依舊信心堅定。或許真的是忽必烈滅了南宋，可是忽必烈如今正值壯年，說不定南宋還有一些年可以喘息。咬了咬牙，將想要奉勸的話咽回肚子裡，「戰場上危險，你一定要注意。」

  「嗯，我會的。」文應允沉聲應諾。

  阿諾張了張嘴，「那我先走了。」說罷逃似的跑出了帳篷，她現在心裡一團亂，早知道不該問南宋之間會有什麼樣的結局。若是不知道，也就不會多想。

  回到將軍府內，阿諾直奔張將軍養傷的主院。可是到了門前，她卻又不想邁進門去。轉過身，大步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綠姑娘正在院子裡看玉兒玩雪，見阿諾一臉憂心忡忡的摸樣眉頭微微挑起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阿諾搖了搖頭，「沒什麼事，只是我不太舒服回來休息一下。」她的目光注視著玉兒，「還是一點起色都沒有嗎？」

  綠姑娘搖了搖頭，「還是不太好，似乎刺激太大，恐怕一時間緩不過來。」見阿諾臉上露出深深愧疚，她忙接著說道：「不過大夫說，好好照顧以後會好起來的。」

  聽見她的勸慰，阿諾疲憊的朝著她露出一個笑容，「煙容，如果南宋不存在了的話，你會如何？」

  綠姑娘微微愣住，腦海里一遍遍的迴蕩著阿諾的問話，「如果南宋不存在了，你會如何？」那雙漆黑的眼睛越發的深邃，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一般，然而時而閃過的複雜神色又如同一片漆黑的波瀾海洋，變幻莫測。

  「如果答不上來就別回答了，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回答不上來。」阿諾幽幽說道，又望了玉兒一眼，「玉兒來，回屋吧！」

  玉兒扭過頭，對著她咧嘴傻笑起來，「還沒玩夠，不回屋。」

  阿諾心中一痛，不行，她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即使歷史不可以改變，但是她也要竭盡全力去同命運搏鬥，不去走出一步就永遠不知道那一步後面究竟會遇見什麼。

  漆黑的夜幕，浩瀚飄渺一片深邃，一輪淺月掛在上面，無一顆星子。

  文應允身披鎧甲，臉帶面具氣宇軒昂的騎在駿馬之上。身後宋軍安靜的跟隨，整個曠野只有「得得」的馬蹄聲。

  越來越近了，再走一會兒就是元軍大營，先前派出的斥候已經回稟。大營之內只留有少數元兵在看守，其餘的都不在營內。

  文應允眯起了眼睛，這是突襲，他的目的就是要以快打快，所以他用了宋軍里為數不多的騎兵。蜀中這個地方很奇怪，四面環山，只有成都府一塊地方是比較大的平原。雖然山川比較多，可山與山之間還是會有一小塊的平地。

  身下的馬兒打了個響鼻，文應允高呼一聲，「進攻。」聲音未落，人早已經如同一支飛箭躥了出去。

  元軍軍營哪裡想到宋軍竟然還敢襲擊，向來他們與宋軍打仗對方都是緊閉城門不出門迎戰，有了這種想法自然而然的放鬆了戒備。

  夜襲十分成功，一把映天大火燒了忙哥刺所有的糧草。

  文應允並不貪功冒進，達成目的立刻退軍。此次出城軍隊共有四千軍士，每一個都是騎兵。蒙古人向來在馬上功夫了得，鐵騎更是所向披靡。然而這一次，竟然輸在了自己最擅長的騎兵之上。

  自從宋朝劃給大遼燕雲十六州以後，宋朝便失去了唯一的養馬之地。沒有戰馬，自然騎兵也就稀缺。

  釣魚山內的馬匹不多，四千騎兵已經是最大的極限。此次還好，四千騎兵並未有任何打的損傷，死傷不到十分之一。

  阿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乾脆起身批上大氅出了門。月色清亮，光照在雪地里更顯得孤寂。

  屋外比屋內要冷的多，寒風吹過感覺臉頰生疼。正想著，一個人提著一盞燈籠跑了過來，燈影迴蕩之下，阿諾瞧見竟是母親身邊的丫鬟春寒。

  春寒瞧見阿諾站在門前微微錯愕，隨即便快步跑了過來。

  屋內的光照在兩人身上，阿諾因為背光卻讓春寒難以看出她的神色，只是低著頭稟明自己的來意，「小姐，剛剛老爺已經醒了，夫人說你既然回來了就要立刻通知你，以免你心裡一直著急。」

  阿諾一聽，心裡糾結起來的一團亂七八糟的問題立刻拋到腦外，「爹醒了，大夫怎麼說？」

  春寒忙轉身走到阿諾前面帶路，「夏涼已經去叫徐姑娘了，她住的院子比小姐的近一些，現在恐怕已經過去了。」

  「那我們快點過去。」阿諾加快了步子，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了下來，「你剛剛說是去叫徐姑娘？」

  「是徐姑娘……」春寒心裡有點顫，手裡的燈籠晃動了幾下。這位小姐雖然平日和善，可她卻從來摸不透小姐的性子和脾氣，這個時候看不清小姐的臉色更不敢隨便說什麼，只是試探性的問道：「小姐，難道徐姑娘不是小姐帶回來的大夫麼？」

  阿諾驚嘆道：「沒想到徐曉沫還是個大夫。」

  屋子裡的氣氛有點凝重，所有人都不敢吭聲，徐曉沫乖乖的站在角落裡，這次她學聰明了，低調才是生存的真諦。

  「胡鬧。」張將軍一聲呵斥，隨後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