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傷口太大了，血流的太快，傷藥灑上去就被血衝掉了，根本沒辦法止血。」大夫的語氣中帶著一股嘆息，手握著的紗布似乎有千斤重。

  

  阿諾望著張將軍背後的傷口，那是一道從左肩到後腰的刀傷，皮肉翻開鮮血不住的朝外流淌。這麼重的傷，流了那麼多的血，若是再不救治恐怕命都會丟掉。她眼睛一眯，咬了咬牙說道：「用針線，把傷口縫起來。」

  大夫眼睛一亮，可臉上卻露出的困難，「這辦法曾經倒是聽說過，不過這針線縫合傷口的技術老夫不會啊！」

  阿諾望向張夫人，「娘，你去拿針線。」

  張夫人站起來忙去拿針線過來，阿諾接過針線盒，望了一眼，咬了咬牙，「我來。」

  然而，身邊的張夫人一把將她拉住，「阿諾，你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做過針線，不如讓娘來吧！」

  阿諾微微一愣，她從未發現溫柔如水的娘竟然也會有如今的這幅模樣，那種鎮定冷靜處事不驚的樣子似乎顯得更加的美麗，她將針線盒遞給娘，「娘，就像平時縫衣服一樣。」隨後轉向大夫，「有沒有麻藥？」

  「麻沸散嗎？」大夫忙從醫藥箱裡拿出一個小瓶子，「這個就是，剛剛已經用過一點了，可惜不是很管用。」

  「無論管不管用都要用一些，至少能減輕點痛苦就減輕一點。」

  「那我這就給將軍用藥。」大夫說著開始忙碌起來。

  阿諾大步走到門前，「老管家，你去準備兩個大海碗，一碗裡面裝糖水，一碗裡面裝鹽水。」

  「我呢？我能做點什麼？」綠姑娘剛趕到，正聽見阿諾吩咐事情。

  然而這時，又一個僕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小姐，門外有一隊人馬，說是來給小姐送禮物的。」

  這個緊要關頭，無論是什麼禮物阿諾都沒有心思去看。於是對著綠姑娘說道，「你幫我跟著他去看看是什麼人，我暫時實在走不開身。」

  綠姑娘點頭，忙跟著僕人朝外走去。

  阿諾回身走入屋內，張將軍許是因失血太多虛弱，又或者是疼暈了過去，緊閉雙目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裡。床邊張夫人一點點的開始縫合傷口。她咬著唇，極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抖。身上的棉衣已經染了不少血，白色配上紅色就像寒雪紅梅。

  屋裡所有人都屏住氣息，死死盯著張夫人的動作。直到所有一切都縫合好以後，眾人才鬆了口氣。

  正在這時，管家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阿諾瞧見忙將托盤接過來放在桌上，「一會兒等爹醒了端給爹喝，如果沒辦法就找個麥秸稈讓爹吸。」

  「這時什麼？」

  「鹽糖水。」

  「有什麼用？」大夫一臉疑惑，他行醫多年，這樣的事情從未聽聞，然而這個小姐不簡單，瞧著似乎是見過世面的。

  阿諾不知如何解釋，「補血的，我以前用過，補血很快，能夠讓失血過多的人保住一條命。」

  「阿諾，你快去看看，你的禮物實在是……」綠姑娘一臉慌張，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

  「怎麼回事？」

  「是一個人，是一個叫玉兒的人。」綠姑娘忙提醒道，「送她來的人說是蒙古安西王爺在你當初走的時候留在他那裡的，現在他只是物歸原主。」

  玉兒？阿諾心中一陣，忙跑出了屋子朝著前廳奔去。玉兒，竟然是玉兒……阿諾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那種感覺讓她難以面對玉兒，可是她必須要面對她。

  前廳裡面玉兒穿著樸素單薄的衣服正唯唯諾諾的站在那裡，身邊兩名大漢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阿諾衝進來的時候，玉兒敏感的朝後縮去。一旁的一名大漢一把將她拉過來，隨後轉過臉來望著阿諾，「王爺說，這是阿木爾小姐遺留下的丫鬟，現在既然離小姐這麼近，所以就給小姐送來了。」

  玉兒目光有些呆滯，頭髮雖然梳理過卻仍然有些凌亂。她卻卻弱弱的望了阿諾一眼，眉頭微微皺起。

  大漢之中另一人說道：「東西送來了，我們也就告退了。」說罷，朝著第一個說話大漢使了個眼色，兩人快速的離開了將軍府。

  「玉兒……」阿諾試探性的喊了一聲。

  「你叫我？」玉兒仰起頭，傻傻的一笑。

  阿諾的淚水頓時涌了出來，大步跑到玉兒身邊一把抱住她，「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想到忙哥刺會那麼變態，也沒想到他找不到我會那你撒氣，玉兒，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啊？你叫對不起？」玉兒咯咯的笑了起來，「好奇怪的名字。」

  阿諾只覺得心裡一陣的痛，瞧見玉兒身上那些淤青的傷痕，這些同兒時她見到的那個女人一樣，在軍營里的女人沒有一個會有好的命運。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手按住玉兒的肩膀，「你放心，你現在安全了，留在將軍府內沒有人會再傷害你。」

  玉兒對著阿諾露出一個痴痴的笑，只是傻笑不說話。

  阿諾瞧見她這幅模樣，心裡更是難受，忙哥刺你太狠了，真是太狠了。忽然感覺有兩道目光盯著自己，阿諾擦拭掉眼淚轉過頭，正見綠姑娘站在門口。「煙容，你先幫我照顧下她，幫她洗個澡，然後換一套好一點的衣服。」

  「你去照顧張將軍吧，這點事情我還是能處理好的。」綠姑娘一臉認真，可那雙眼睛裡充滿了擔憂。

  阿諾看出了她的想法，「你放心，我沒事。」

  綠姑娘點了點頭，拉著玉兒出了前廳。

  大廳內只留下了阿諾一個人，她疲憊的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一事接著一事，忙哥刺你真是不讓人輕閒。

  宋元兩軍正在對戰，戰事緊張，軍情不能耽誤分毫。可現在，她爹受了傷，軍營內沒有主帥，忙哥刺行軍多年，作戰經驗豐富，而宋軍原本就因為天時不得利，那這場仗該怎麼打呢！缺少天時人和，他們唯一剩下的只有地利。阿諾閉上眼睛仔細的想了一下，忽然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

  古有花木蘭從軍，更有緹縈救父，那她為什麼不能穿上父親的戰甲代替父親頂一陣呢？何況，失去人和，她為何不能創造人和？只要她不出面，讓所有人都以為她父親並無大礙，那麼就能瞞天過海的代替父親指揮三軍。

  阿諾一陣興奮，隨後又轉而失落，她雖然可以代父從軍，可是她不會兵法，什麼都不會，怎麼才能幫父親打敗元軍呢？

  正想著，一個身影踏入前廳。

  阿諾抬起頭一瞧，來人竟然是陳副將。她忙站起來，「陳副將，請坐。」

  陳副將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稍稍點了下頭，他大步走到一把椅子旁坐下。

  「陳副將，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阿諾重新坐回椅子中，開門見山的說道。

  陳副將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阿諾良久。氣氛開始變得有些怪異，更是讓人覺得沉重。

  一名丫鬟端著熱茶進了門，小心翼翼的將茶水放在小桌上。

  「陳副將，你若有什麼事可以直說。」阿諾直言說道，見到一個大人難有話難開口她實在不忍繼續折磨他。

  陳副將似乎是個不太喜歡說話的人，張了張嘴又閉上，隨後再次張了張嘴又一次閉上，直到第三次的時候才說了出來，「將軍受傷的事情並未有多少人知曉，可將軍關係軍中士氣，若是這受傷之事傳開的話，恐怕在這個與元軍對抗的時候一定會引起騷亂。末將不才，想要小姐披甲上陣，替父坐鎮三軍。」

  阿諾心中閃過一個詞語「不謀而合」，她定定的望著陳副將，心裡卻嘀咕起來。

  陳副將再次開口，「末將知道小姐不會武功，更是不懂得兵法，可是，小姐對蒙古人極其熟悉，只要了解到蒙古人的弱點，那麼我們就有機會贏這場仗。末將只需小姐坐鎮中軍大營之內，一切由末將來傳達軍令便可。」

  阿諾沒有立刻答應陳副將的提議，只是淡淡的說道，「讓我考慮考慮。」

  陳副將見她這幅模樣，以為她是擔心，「小姐不用擔心，將軍傷勢雖然瞧起來重，可並未傷到筋骨，只是皮肉之傷，將養一些天就會好起來。只要將軍醒過來，能夠到中軍營內，那么小姐就可以離開軍營了。」

  阿諾心裡雖然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卻也不能說出究竟何處不對勁。這個辦法的確是如今最好的一個辦法，可是，她真的能做好嗎？

  恰在這時，門外又有一個家僕跑了過來，「小姐，有位公子說是臨安來的，要見小姐。」

  公子，臨安來的？阿諾腦海里頓時閃出一個人來，「快讓他進來。」

  文應允速度很快，俊俏的臉上帶著風塵僕僕。寒冬日子，身上的大氅披風裹的嚴嚴實實的。

  「文應允，你來的真是時候。」阿諾心裡一喜，她不懂的東西文應允懂得，她不會的東西文應允卻會。如果說她來扮演張將軍坐鎮中軍，不如文應允來擔當這個職位更合適。

  正月二十七日，元宋之戰已經開始了十天。這十天之內，宋軍死守釣魚城不出，無論元軍使用什麼方法，釣魚城內的宋軍就是不開門應戰。

  正月二十七的夜晚，西北風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開始下起了雪。晴朗了半個月的天突然下起了雪，寒雪飄飛，沒過多久便已經積累了厚厚的一層。

  釣魚山邊城軍營中軍將軍帳內，阿諾伸了個懶腰走到帳簾旁邊挑開朝外看，一陣寒風吹拂到臉上，夾雜的雪花冰冰涼涼，她摸了摸臉上的濕潤，「下雪了。」

  文應允身穿盔甲，臉上帶著銅質面具站到她的身後，朝外瞧了一眼，「真的是下雪了。」

  恰在這時，陳副將遙遙朝著這邊走來，面色嚴峻似乎出了什麼問題。

  阿諾忙挑開帘子，對著文應允使了個眼色，文應允快速回到正中桌後坐定。手拿兵書，瞧起來還真有點張將軍的樣子。

  陳副將匆匆進了營帳，目光從兩人的臉上掃過去，眉頭擰成一團，臉上寫滿了「我們有麻煩了」幾個字。

  「陳副將，這幅樣子是有什麼事了嗎？」文應允開口直問。

  陳副將嘆息一聲，「剛剛收到探子匯報，今夜恐怕元軍要再次攻城，如今我們在城內閉門不出，軍心已經有所動搖。可將軍還未醒來，實在不知下面該如何擊退元軍。」

  「我爹還沒有醒過來嗎？」阿諾覺得心裡著急，這個緊要關頭雖然軍心不散卻也很難支持下去。忙哥刺打仗從來不手軟，每到一個地方據說都會屍橫遍野慘絕人寰。她曾經聽忽哥赤提起過忙哥刺行軍，用三光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殺光、搶光、燒光……

  「綠姑娘派人傳來消息，大夫說將軍最早會在明日醒來。」陳副將憂心忡忡，他年紀不小了，屬於中年，是軍中的老人，若說威望肯定也是有的。之所以一直是個副將，恐怕就是因為他還不能擔當大任。

  「我們等不了爹爹醒過來了，既然有消息忙哥刺會來攻打，那我們不如去偷襲他的軍營。放出話來，說我們全軍遷移別地，打算放棄釣魚山邊城。」阿諾大步來到行軍沙盤旁邊，瞧了一圈將目光放在距離宜勝山同釣魚山都不是很遠的水路旁小城之上。「就是這裡，派遣一隊兵馬帶著軍旗前往這裡，迷惑忙哥刺視線。」她手指嘉渠口，那裡正是一個不台起眼的小城。聽說元軍正打算在那附近的地方建城，如今大軍前往那裡元軍一定會有所動作。

  陳副將一臉複雜的神色，偷偷打量著阿諾，心中暗嘆，這個女人不簡單，不知道她同公主相比究竟誰更勝一籌。

  文應允拍手贊好，「果然是好計策，你從來不會兵法，怎麼會相出這樣的妙計來？」

  她是不會兵法，這一切都要歸於真金所賜。真金走哪帶哪從來不曾離開過他的身側，除非是短時間出門，否則有真金的地方就會有她的影子。雖然不是很懂，但耳目薰染十年也略微學到一些皮毛。

  「只是想讓元軍上當並不容易，我們還需要一點其他的準備。」阿諾說的緩慢，然而語氣卻極為堅定。

  「你是說，以你為誘餌？」文應允立刻猜出了她的想法，「不行，這個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