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2024-08-01 16:16:24 作者: 白色電話

  一條江分兩岸,一邊春色安然,一邊刀光相見。

  真金剛剛下船,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彎刀。對方身形快速,猶如一抹紅光,耀眼且張揚。

  在場所有人都劍拔弩張,烏恩其隨時防備哈森帶人對自家主子不利,哈森卻眼睛緊緊盯著忽哥赤尋找破綻縫隙。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雖然足有數十人,可卻無一人說話。

  

  江風吹過,繚起忽哥赤那身紅色的長袍,絢爛的顏色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真金依舊面無表情,即將落下的夕陽餘光照在他的臉上,那絕美的容顏渡上了一層淺紅色的光。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眼眸平靜如水,一個憤恨如火。水火之間,原本就不可能相容。

  「告訴我,你……」忽哥赤緩緩開了口,嗓音沙啞乾涸。

  「是。」真金淡淡的吐出一個字,隨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似乎蓋住了一切,連那如水的眼睛也再瞧不見。

  彎刀之刃鋒利無比,寒光一閃,卻在即將割破喉嚨的時候收住。忽哥赤心底升起一團怒氣,翻手將彎刀插入腰間刀鞘。他後退兩步,望著真金的那雙眼睛裡流露出心灰意冷,此時在他眼前的男人讓他覺得無比陌生。「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若是下次我絕對會殺了你。」他嘶吼著,就像一頭憤怒的獸。

  真金緩緩的睜開眼睛,平瀾無波的望著忽哥赤。是長大了呢,那冷酷的臉龐上每一處都帶著男人的魅力,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眼睛,「五弟,有些東西不如放手。」

  忽哥赤望著他良久,忽然間仰起頭一陣大笑,「真金,你以為我跟你是一樣的嗎?你放手是因為你永遠都得不到,你放手是因為你已經沒有資格得到,你放手是因為你沒有勇氣去對抗你要面對的一切。而我……」他停頓了一下,「我想要的,即使付出生命我也要拿到我的手中,無論是誰都別想奪走。」說道最後,那聲音竟然有些撕裂,那是他發自內心的怒喊,是他忽哥赤對自己所下的決心。

  真金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撕裂了,望著那咆哮的忽哥赤,他忽然間覺得心底生出無盡的悲傷惋惜。是的,忽哥赤說的沒錯,若是他堅持那恐怕就會擁有。然而,他沒有,所以他失去了資格。

  「烏恩其,做下準備,今夜我們去南宋。」忽哥赤一聲令下,轉身就要走。

  真金瞧見,身形化成一道黑色的影子阻攔住他,「現在去南宋,你要找死嗎?」

  忽哥赤一把打開他橫於自己身前的手臂,「死活如何,比日日思念瘋掉要好。」

  真金再次將手臂橫於他身前,「你有沒有想過,她走或許是最好的,她不想留在這裡,你何必要勉強她?」

  江風吹來,黑色的長袍緩緩的蕩漾。那雙深褐色的眼睛裡充滿了祈求,他不想要忽哥赤去找她,他想要祈求忽哥赤放手,他別無他想,只是想要阿諾能夠在南宋開心過活下半輩子,僅此而已……

  忽哥赤笑了,無聲的笑容卻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那樣的蒼涼,「是的,她想走,所以她回了南宋。但是我,我也想她,這麼多個日夜我想她想的發瘋,我不願意這樣下去了,即使死到南宋我也要見到她,臨死前見到她也比我瘋掉要好。」他一把推開真金,腳下連點飛身而起,身影穩穩的落在不遠處的馬上。「告訴你真金,我一輩子都不會像你一樣,想卻不敢做。」

  真金沒有說話,靜靜的站在那裡目送忽哥赤離開。四月的風並不算冷,可是他卻覺得有一種刺骨的寒。忽哥赤的話就像一個巨大的錘子一般砸在他的心頭,原本以為再也不會痛的心竟然痛的讓他無法呼吸。他是不敢,他是懦弱,他……

  哈森瞧見自家王爺這幅樣子心裡一陣陣的難受,他跟隨王爺那麼多年從來沒見過王爺如此失魂落魄過。可今天,自家的王爺總是靜靜的站著,那種孤寂讓他看了心底發疼。「王爺,我們已經出門很久了,可汗遷都日子臨近,我們該去燕京了。」

  「你們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裡站一會兒。」他轉過身,走到江邊,這一條江隔絕著兩個國家,也隔絕著蒙古和漢。長長的鴻溝,不是那麼輕易便能邁過去的。

  夜色降臨,薊州城猶如一隻巨大的獸安靜的俯臥在那裡,黑色的城影寂靜的讓人覺得窒息。天空一片安靜,無月無星。

  一隊人馬快速出城,身後的城門重重的關閉上。這隊人馬穿著漢裝,打扮的猶如普通的商家隊伍。然而細細看去,這群人的眼睛是那種蒙古人特有的顏色,並非漢人的漆黑如墨。

  人馬速度很快,目標直向南方。

  一刻鐘後,忽哥赤終於登上了一艘商船。商船主人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待吩咐,這人年紀約有四十歲,在火把的光照下有些許的拘謹。那雙黑色的眼睛時不時露出商人特有的奸詐,表面卻依舊是恭順無比。

  「想必烏恩其已經跟你說過了吧!」忽哥赤的聲調平穩,吐字清晰,說的正是漢話。

  商人點頭稱是,「烏恩其大人已經吩咐過了,小的會招辦的。」

  「既然如此,你就吩咐下自己的手下,我不希望在到了南宋以後出任何問題。」忽哥赤掃了中年人一眼,「我的身份,我也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

  「王爺放心,小的在燕京做生意多年,這點規矩我還是懂的。只是,希望這件事情辦成以後,王爺能夠給小的兒子一個機會為王爺效勞。」商人偷偷的打量了一眼忽哥赤,那精銳的目光在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掃了一圈又匆忙收回。

  「本王答應你的事情會做到的,這點你可以放心。」忽哥赤淡淡的說道,目光望向黑漆漆的前方。

  商人小心翼翼的退下,心裡卻十分開心。這次生意穩賺不賠,如今漢人想要當官必須要依附蒙古人,若只是幫助雲南王混入南宋這點事情就能為兒子謀一個好前程的話,那他韓家就要富貴了。

  聽著外面的咕嚕咕嚕的聲音中開始夾雜噼啪噼啪的聲響,阿諾撩開車簾往外看去,細雨紛紛,被風一吹帶著一股潮濕撲面而來。

  「下雨了麼?」綠姑娘回過頭,笑嘻嘻的望著阿諾。

  「下雨了,看起來下的還不小呢!」阿諾無精打采的回答,心裡卻依舊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她伸出手,將脖子上繫著的錦囊拿下來,紅色的寶石戒指和一小塊白玉牌落入掌心。

  「這個戒指好漂亮。」綠姑娘伸出手將戒指拿了過去,「這麼大的紅寶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瞧這樣式花紋似乎不像我們漢人的東西。」她眼睛微微挑起,「是誰送給你的?」

  阿諾拿過戒指,小心翼翼的帶在了左手的無名指上。雖然只有一次夫妻之實,但是她還是覺得自己已經嫁了人。

  「是不是那個穿黑袍的燕王?」綠姑娘好奇的繼續打聽。

  阿諾沒有說話,只是挑開帘子瞧車窗外的雨。

  那一夜的雨下的也很大,燕王府里更是例外一片燈火通明。

  「烏日娜,真金什麼時候會回來?」阿諾仰起頭,望著在等下繡花的烏日娜。

  「再過兩天可能就回來了。」烏日娜頭都沒抬,只是輕聲回答。

  「我出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說罷,阿諾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跑出了屋子。前些天她偷偷的逛了一次街,在街上看見了一個特別可愛的陶瓷娃娃,於是她便買了下來準備送給真金。可惜這兩日真金不在開平,於是她便想找個機會將娃娃放到書房裡,等真金回來就可以瞧見她的禮物。

  真金的書房向來不喜歡人進去,可獨獨她是個例外。在燕王府里生活十年,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惹她。真金寵她,燕王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

  門被推開,她大步的踏入了書房。這間書房很整潔,除了書架以外只有一個不算大的書桌。她將懷裡揣著的瓷娃娃放到桌上,忽然看見一張攤開的宣紙。夜色朦朧,天又下著雨,她拿過燈邊的火石點燃了蠟燭。

  借著珠光,眼前竟然是一張畫著圈圈點點的圖。她伸出手摸了一下,入手的感覺並非是宣紙的硬而是絲帛的軟。這麼一塊上好的絲帛,沒想到竟然只是畫了一副那麼丑的畫,真是太可惜了。

  「什麼人在書房?」

  門外忽然一聲輕喝,門被嘩啦一下推開。屋外的風帶著潮濕的雨氣鑽入屋內,闊闊真大步邁入書房,身後跟著一群侍衛奴僕。

  阿諾嚇了一跳,忙從書桌後走了出來。

  「阿木爾,你這麼晚不睡覺在書房做什麼?」闊闊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隨後目光望向書桌。臉色微微一變,大步跑了過去,一把抓起那塊絲帛,犀利的目光如同兩把刀子一般洞穿了阿諾的身體。「來人,將阿木爾給我綁起來。」

  阿諾瞬間愣住了,「你憑什麼綁我,我又沒有犯錯。」她掙扎著想要衝出去,然而那些侍衛卻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阿諾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嘴裡滿是鐵鏽的味道。隨後,一個黑影飛過來,額頭一痛便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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