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2024-08-01 16:16:21 作者: 白色電話

  甲板之上,真金依舊靜靜的站著。十年前他未經過她的同意便將她帶到自己的身邊,十年後她要離開,而他要做的只能是偷偷的護衛她走。他的手緩緩的抬起,只覺得心裡撕裂了一道口子,血正在一點點的往外流。雖然不舍,可仍舊應該這樣。

  江水依舊滾滾長流,天空依舊湛藍無雲,陽光依舊溫暖照耀。

  或許,這就是兩個人有緣無分,一切都似乎沒有什麼改變,改變的只是兩個人的心境。一個恨透了要走,一個痛心的不留,她走,他不留……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命運只會拿著所有人來遊戲,兜兜轉轉走的最終會回來,捨棄的最終卻依舊伸出了手。

  看著南岸一片翠玉蔥蔥,阿諾心跳的飛快,終於到了,終於到了……

  一葉扁舟從岸邊不遠的碼頭游過來,對方身穿南宋軍服,風吹日曬比較久了,臉龐有些黑,年紀也顯得偏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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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應允老遠便嚷嚷著同對方打招呼,「老李哥,快點,船上沒人會開船。」

  「什麼叫沒人會開船,我不是已經把船開到這邊了麼?」

  阿諾憋笑的瞅著發火的綠姑娘,心裡暗想,是開到岸邊了,都不知道怎麼被開到岸邊的。從很久以前就瞧見了土地,可現在西邊天空已經晚霞密布仍舊沒辦法靠岸。空腹坐船,她自己吐的胃更空了。

  只瞧文應允臉抽了抽,「姑娘,拜託饒在下一命,在下年方二十風流倜儻,行俠仗義從未傷天害理,如今尚未娶妻,不想因為坐船被吐死江上。姑娘,您高抬貴手就不要再碰那個掌舵了行麼?」

  綠姑娘白了他一眼,「你們兩個都暈船,所以我不開船也沒人開,既然我們都想快點上岸,我當然只能犧牲自己當一回舵手。」想來那些商船一個個超越過去,而他們只能在距離岸邊不遠的地方來回晃動就是上不了岸。那個時候,他們兩個怎麼說的?誰會去掌舵,快點靠岸吧!她想,雖然她也不會,可至少以前出門划過小船,於是就只覺的當了一回船長。誰知,小船和大船竟然是兩碼事……

  「以往是不暈船的,但是姑娘開的船在下不得不暈。」說著,對著大江又是一陣狂吐,「別人開船要錢,姑娘開船要命啊!早知道下船的時候就該讓我們的舵手也轉移陣地,至少不會讓我們受暈船之苦。」

  「舵手啊,他死了。」綠姑娘說道,「在那些殺手灑了第二次毒粉的時候,那舵手就中毒死在了一個角落。我當時雖然距離有點遠,但是發現那一瞬間死的人真不少。」

  「什麼?第二次毒粉?」阿諾疑惑了,仔細一想只有那一次紫色毒粉,根本沒有第二次。

  「就是你跟這傢伙跳到另外商船上的時候灑的,對方似乎早已經做好了準備,那毒粉特別厲害,即使蒙面的人也死了不少。」綠姑娘的語氣有點難過,幽幽的嘆了口氣。

  文應允回過神來,盤腿坐下調息了一下,原本蒼白的臉色更白了,「不是第二次毒粉……」

  阿諾見他面色沉重,似乎猜想到了什麼,「你的意思是,第一次是毒,第二次只是毒引?」

  「我身上也有,沒想到清風樓的刺客竟然這麼厲害,第一次灑了毒讓毒在打鬥過程中侵入血液,第二次毒引被灑出,瞬間讓中毒的人斃命。」文應允咬了咬牙,「這世界上沒有瞬間斃命的毒藥,然而這樣設計同瞬間斃命並無差別。」

  阿諾見他這幅模樣,滿臉擔心,「那你呢?」

  文應允扯了一個笑容,「暫時沒事,只要不遇見毒引應該就能解毒。回到臨安,我會想辦法的。」

  阿諾心情無比沉重,為了她又一次死了那麼多人。雖然在這個時代她已經見多了死亡,可現在心裡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上面。

  「文小子,你們怎麼那麼慢?」老李哥身手矯健飛上船來。

  「一言難盡……」文應允垂頭嘆息。

  老李哥將目光望向綠姑娘,綠姑娘忙低下頭,學著文應允的樣子,「一言難盡。」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老李頭有些好奇,目光轉向一旁的阿諾。

  阿諾攤攤手,「一言難盡……」

  「一言難盡啊!」三人默契的一聲長嘆,若說今日果然是驚險萬分,可若讓他們講起來卻又無從講起,總而言之「一言難盡」。

  老李哥也不再繼續追問,老實的前去掌舵。

  船緩緩的靠岸,直到岸邊才發現竟然有那麼一大群的宋朝士兵。

  踏在路面上的那一刻,阿諾覺得身心舒暢無比。這是她離開了十年的地方,如今經歷那麼多終於回到了這裡。

  「文小子,你終於回來了。」

  一個身穿鎧甲的人伸出手拍了拍文應允的肩膀,「這次燕京之行可是一切順利?」

  「還好,還好。」文應允不好意思的說道,隨後瞧見阿諾那張沉浸在喜悅中的笑臉,「不知道張將軍可還在臨安城內?」

  「張將軍已經回駐守之地了。」那將軍笑著答道,「怎麼,一回來不先問一下你叔父竟然先問張將軍,可是又有什麼想法了?」

  「沒有,沒有。」文應允忙笑著回答,「我只是受人之託。」說罷,偷偷望了一眼阿諾。

  兩人說話並未降低聲音,所以阿諾聽的一清二楚。爹爹已經回駐地了,那自己是否要趕快去駐地找爹才行?

  「不知道這次張將軍回成都府要多久才會再次來臨安?」

  成都府,那裡正是她爹以前鎮守的地方。因為僕人大部分說川話,所以她也知道一些。只是沒想到,今日格局變更那麼多,自己的爹爹竟然還在成都府駐守。若是早知道這個消息,她一定會直接奔往四川。

  「應該用不了多久了,元朝開始蠢蠢欲動,又要打仗了!」那將軍嘆聲說,臉上露出深深的疲憊與滄桑。

  阿諾一聽,眼睛一亮。「那張將軍不是剛剛離開嗎?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會回來呢?」

  「皇上已經派人快馬加鞭讓將軍返程,估摸再過幾天應該就會重回臨安。小兄弟,你是?」他臉上留露出好奇,雖然有一份謹慎,可卻並沒有直接表現出來。

  文應允笑了起來,「她是張將軍失散多年的女兒張輕諾。」

  「哦?」那位將軍眼睛微微一眯,顯然並不是很相信文應允的話。他上下打量了阿諾一番,「原來是女扮男裝。」

  阿諾知道他只是為了避免尷尬,當初她被抱走的時候才三歲,對於三歲的孩子恐怕根本不會記得自己的身世。可阿諾是個二十多歲的靈魂,這原本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她不怕被人懷疑,也不怕他們是否信她,她想要的是再次見到爹娘。

  兩世以來,她只有這麼一個爹一個娘,她不想要輕易捨棄。因為爹娘的存在也是她的生存動力,她一直期望的就是能夠一家人在冬天圍著火爐取暖,爹爹講自己當年,母親在旁邊給她做衣服。

  似乎發現了阿諾的情緒起伏,綠姑娘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阿諾回過神,臉上從新掛上笑容。

  於是,眾人一起入了江州城,江州是臨江的一座城,也是南宋重要的防範軍事要地。若是蒙古人進攻,江州城一定會首當其衝。

  因為一切都有文應允安排,三個人也順利的入住了江州城的駐守將軍府中。這個府邸與自己小時候的將軍府不太一樣,但是格局卻有些相同。

  吃過晚飯,阿諾便回到屋內休息。翻來覆去仍舊是睡不著,於是點燃一盞燈火,坐在床上想心事。

  而恰在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

  「阿諾,我是煙容。」綠姑娘聲音不大,柔軟的聲音卻異常溫暖。

  「門沒鎖,進來吧!」阿諾應聲。

  門被推開,綠姑娘抱著一張被子走了進來。「今天晚上能跟你擠擠麼?」

  阿諾笑了,「為什麼忽然想起來要跟我一起睡?」說著自己往床里挪了挪。

  綠姑娘坐到床邊,將被褥鋪好後轉身回去關了門,走回時順便又將燃燒的蠟燭吹滅。「其實,我也是睡不著。」

  借著窗外透過來的月光,她坐到床上,兩個人就在黑夜裡靜靜的坐著。

  「其實,我沒事。」阿諾輕聲說,「雖然只是心裡有點難受,但是還算好。」她以為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沒想到還是被綠姑娘看了出來。

  「其實或許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呢?」綠姑娘輕聲說。

  「此話怎講?」

  「其實所有人都覺得我爹把我嫁出去,並且嫁的地方那麼遠是不好,其實沒人知道我爹是想要保住我的一條命。我的庶母已經對爹下手,我出嫁的時候爹的身體已經不太好。其實,我原本是不該回臨安的,可是我想要見我爹最後一面。」

  阿諾沒說話,或許綠姑娘的爹是有原因,可是真金卻沒有。那些殺手說的那麼的明白,燕王殿下有令,阿木爾叛逃,殺無赦。這是多麼有力的證據,大元朝的燕王殿下有幾個?還不就是一個?而那一個也是十年前將自己抱到身邊的真金,而他的燕王也冊封了有十年了吧!除此之外,沒人會被叫做燕王。

  想起蘄州城出城的那個時候,木板縫隙內她瞧見了真金的眼睛,她跟在他身邊十年,對於他的脾氣神色早已經清清楚楚,雖然自己一直欺騙自己,可真金當時的確是發現了她。

  綠姑娘躺下身,「其實阿諾你比我要幸運,至少你爹娘還活著,無論經歷了什麼,你現在都已經回到了南宋。而我,即使回來了,可能也再見不到我爹。」她的聲音說道最後竟然帶了一絲哭腔,可語氣依舊堅強。

  阿諾笑了,是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至少現在她已經回到了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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