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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番外·魚沈雁杳天涯路(十)

2024-08-01 11:56:33 作者: 七月白鹿

  次日清晨,皇宮裡便傳開了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消息——蕭帝封了一個金婕妤。

  這個金婕妤來路不明,既沒有顯赫家世,又無宮中親故,忽然就一夜之間飛上了枝頭,著實讓前朝後宮都為之訝異。

  雖說蕭帝能寵愛起別的女子來是件好事,可如此之快的封了個婕妤,也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雲舒途經御花園時,正聽見宮女宦官們在七嘴八舌:「既然已經是婕妤了,定是被陛下臨幸過,可見資色是非凡的,聽說是個貌美年輕的。」

  「那就難怪了,陛下也非聖賢,年輕美人在懷自然是抵擋不住。我聽陛下寢宮裡的人說,這個金婕妤是昨天才被送進宮裡來的,不過才一夜就得了這賞賜,可見也不是尋常人物。」

  「陛下一直在錦妃娘娘那裡吃苦頭,需要慰藉也不為過,從前倒是沒有哪個女子送進宮裡就得了這待遇,不過,好像是雲大人送給陛下的……」話到這裡便沒了下文,只因宮女們察覺到了雲舒,趕忙請安道:「奴婢見過雲大人。」

  雲舒擺擺手,要她們退下,他一邊走著,一邊思慮著宮女們剛剛的話,心中頗為疑惑。

  他倒也是今早便聽聞蕭帝新得了一位美人,自己府中都傳遍了此事,自然是從皇宮裡流出來的消息,可見蕭帝很滿意金籬,這也令雲舒感到意外。

  他本來沒有對金籬抱有多大希望,她雖然長得秀麗,卻也稱不上多麼驚艷,誰能料到蕭帝還真就中意了她。

  

  雲舒想著要儘快將此事告知雲施,免得沈容還要為此憂心。

  一晃過了晌午光景,金籬小睡醒來,已經是臨近黃昏時分了。她有些口渴,看到桌子上有一壺茶,喝過之後,便出門尋人。

  宮女珠玳正在亭里照看花花草草,見金籬來了,她立即問候道:「婕妤醒了?奴婢為婕妤準備了桃花茶,婕妤可喝過?」

  金籬點點頭,道了謝,珠玳連說承受不起,金籬問她道:「陛下回來了嗎?」

  珠玳道:「還沒有,但陛下今早交代過,他會回來婕妤這裡用晚膳。」

  金籬便更加覺得無所事事了,好在天氣炎熱,她想著可以洗澡。珠玳便為她在木桶里準備好水,她用著桂花做的皂角擦拭身體,極為柔和的香氣,珠玳說,這是外族人進貢來的,做工十分細緻。

  金籬在這一刻感到了難得的放鬆,自從旱災開始,洗澡的次數少之又少,是在來到了沈容的府苑後,她才發現權貴們仍舊掌握著水源,再到如今的皇宮,連宮女都可以隨意洗澡,唯獨百姓們的日子是苦不堪言的。

  洗完澡,珠玳為金籬擦拭乾了頭髮,並仔細梳好,插上簪子,換上藕粉色的裙衫,點一抹紅唇,銅鏡里映出的是一個明艷美麗的妙齡女子。

  珠玳便讚嘆道:「奴婢進宮八年之久,還從未見過誰有婕妤這般美貌,簡直就像是天上來的仙子。」

  金籬莞爾一笑,未等說些什麼,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珠玳首先回頭去看,吃驚道:「雲大人?」

  只此一句,金籬的笑意便僵在臉上。

  酉時初,雲舒正獨自負手而立,站在皇上寢宮殿外的偏遠小亭里等候。

  當金籬走來時,正值清風掃娥,桃花紛落的光景。

  她遠遠就望見他錦繡華衣上紋著水墨海波金線,腰間墜著相思花葉的香囊。

  雲舒聞聲看來,盯著金籬走近。

  金籬微微頷首,恭敬道:「雲大人。」

  雲舒的臉色並不好看,語調也好聽不到哪裡去:「金籬姑娘,也許你會覺得我多嘴,但我還是要叮囑你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就算眼下成為了婕妤,也不代表你能長得盛寵,你身後的人才是你的靠山,不可背棄主子。」

  金籬直起了身形,面不改色地凝視著雲舒的眼睛,淡淡地道:「雲大人言重了,我只是被你們放在棋盤上的棋子罷了,怎敢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呢?更何況,教會我來攀龍附鳳的,也是我背後之人,我一直都在聽從他的差遣,怎會讓雲大人這般擔憂?」

  「金籬姑娘,現在就你我二人,我也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你——殿下能選中你,也能毀了你,你眼下還沒有籌碼。」

  「倘若你今日之言被陛下聽見,雲大人就不怕會身首異處麼?」

  雲舒的表情變了變,可他畢竟是遊走在朝廷數年的重臣,即便心中已勃然大怒,展現在臉上的也只是寥寥幾分。他奚落她道:「看來,你已經認為自己的翅膀硬起來了。」

  「雲大人高估我了。」金籬反唇相譏道:「我才剛剛進宮兩日,雲大人根本不必這般慌亂,除非雲大人心中有鬼,害怕你與沈容無法再控制我了。」

  雲舒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她,漠然道:「你最好萬分小心,方才那個名字,可不是隨便能在皇宮裡提起的。」

  金籬彎過眼睛,她上揚嘴角,嘲諷地輕笑道:「只怕你也無法時時刻刻地盯著我做事了吧?我想怎樣做,可由不得雲大人。」

  雲舒繃緊下顎,他感受到了金籬話語中的挑釁,也察覺出了她眼神里閃現出的野心。

  「金籬姑娘,我最後奉勸你一句。」雲舒靠近金籬耳邊,沉聲道:「就算我不能時刻替殿下盯著你,可總有千百雙眼睛能為我做好這差事,你不要小看殿下的能力,也不要高看陛下的權勢,時機還未成熟,乾坤也仍舊未定,你莫要投錯了主。」說罷,他輕拍了拍金籬的肩膀,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之後,便轉身離去了。

  金籬的心「怦怦」直跳,她自然感覺得到雲舒傳遞給她的那份無形的震懾,雙腿都不自覺的發軟。

  可她又不願做案板上的魚肉,必定要相當設法的反擊,更要讓沈容知曉,她不是他的玩物。

  「她真是這樣說的?」

  面對沈容的問話,雲施躬身道:「回稟殿下,兄長派人來將這話傳給屬下,錯不了。」

  沈容摩挲著食指上的玉扳指,心裡飛掠過很多個瘋狂的念頭。

  有那麼一瞬間,他只想提了劍衝去皇宮裡把她抓回來好生收拾一番。

  到底都被他壓了下去。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怎要上她的當?她無非是嘴上功夫了得些,他何必真的與她動氣?

  這會兒的雲施則是將沈容的神色變化都盡收眼底,他心裡有些不安寧,畢竟他跟在沈容身邊這麼多年,可從來沒見過他會因為何人而顯露出自己的情緒。

  比起他父親的喜怒無常,沈容卻不是能輕易被人瞧出心中所想的性情。

  不過是突然冒出來一個村姑,如何能波動了他的心弦?

  總歸不會是那一晚的肌膚相親……

  「雲施。」沈容在這時喚道。

  「是。」雲施立即收回了心緒,等候差遣。

  「雲舒放在她身邊的眼線,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人吧?」

  雲施點頭道:「回稟殿下,兄長做事向來縝密,斷不會出任何差池的。」

  「既是如此,就要那眼線每隔半日便將聽到的、看到的情形都稟奏雲舒,你知曉之後,要一字不漏地全都告訴我。」沈容的手指輕敲桌案,冷聲道:「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如何能逃得出我的五指山。」

  雲施恭恭敬敬地領了命,離開之前,餘光悄悄地打量著沈容的神色,見他眼神黯然,真像是動了氣的。

  沈容自然生氣。

  尋到一個合適的棋子本就不易,這棋子是他選出來的,又是他帶回來的,連徹夜調教的事情都由他親自做過,真被她逃之夭夭了,他可不會甘心。

  但他又不願承認自己這份心思,強迫自己往另外的方向想去,反正天下女子這樣多,大不了再培養出來一個新的,送進宮裡制衡她,要她知道他能托她上雲端,也能拉她入深淵。

  然而,就只是這樣輕飄飄地一想,他竟會覺得沒有那個興致,若不是她的順從,他就覺得沒有意思。

  思及此,沈容蹙緊眉頭,他心中有了盤算,並打算儘快實施。

  當天夜裡,蕭帝與金籬纏綿了許久,他大汗淋漓地從床榻下來,命人卻準備夜食,都是些補氣血的,還有一碗避子湯,率先要宮女給金籬服下。

  金籬迷迷糊糊地喝下了那碗藥,聽珠玳說,每個伺候過陛下的女子都要喝這藥湯,無論是後宮妃嬪還是從外面送進皇宮裡的,總是無一例外。

  唯一被允許誕下子嗣的,就只是錦妃。

  金籬喝光了藥湯,接過珠玳遞來的帕子擦拭嘴角,透過紗幔,她能看見披著外衫的蕭帝正坐在桌案旁飲茶。

  她眼神沉了沉,心道:他堤防著其他女子懷有身孕,目的便是想要讓錦妃的孩兒在日後成為太子,可見他對錦妃愛慕極深,絕非旁人能夠輕易撼動。

  但金籬還是使出了小算計,她刻意咳嗽起來,在第三聲時,蕭帝回頭看向了她。

  金籬察覺到他的視線,便躲去了紗幔最裡頭,直到聽見他的腳步聲,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

  她是故意做出這副我見猶憐的姿態的,蕭帝見的女人不計其數,她在使什麼路數,他一眼便能看穿。

  可人人都在使手段,哪個能瘙到他心坎處的痒痒,就算是手段,那也是個高明的。

  蕭帝並不嫌惡金籬這做派,反倒是能耐著性子坐回到她身旁,單手支撐在床榻上湊近她一些,低聲問了句:「折騰久了,傷身子了?」

  金籬搖搖頭,低垂下了眼睫,輕聲回應道:「回稟陛下,倒不是身子不適,反倒是剛剛喝的那藥湯嗆了嗓子。」

  蕭帝便道:「寡人下次要他們給你帶甜味來,喝完了藥湯,吃了甜,便不會覺得難受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喜歡吃甜。」金籬已經被允許在蕭帝的面前以「我」來自稱,她借著這份殊榮還想要得到更多,畢竟打鐵是要趁熱的,過去了這個階段,她很難再從蕭帝的身上拿到好處。

  蕭帝聽見她這說辭,竟是笑了,「與寡人相比,你就是個孩子。」

  金籬打量著他的眉目,雖說他已過而立之齡,但眼角並沒有絲毫褶皺與紋路,眼神里還透露出少年才會有的貪婪之色,她同他道:「你若真覺得我是個孩子,便不會這般對待我了。」

  很少有人敢稱皇帝為「你」,早在很多年前,他曾經被這樣呼喚過,那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蕭帝心覺恍如隔世,只對金籬嘆道:「你莫要得寸進尺。」

  「不想喝那奇怪的藥湯,竟成了得寸進尺麼?」金籬的語氣、眼神都顯得十分無辜,「為何一定要喝,我不想喝。」

  蕭帝靜默不語,他並不習慣有人在他面前說「不想」,他也忘記了要去尊重世間的任何一個人。

  可規矩就是規矩,是他自己定下的規矩,更不會因為幾次雲雨就有所改變,他再不多說,捏了捏金籬的臉,轉身撩開紗幔,一邊繫著外衫的衣帶,一邊走出了寢宮。

  金籬望著他的背影,她猜想,他一定又是去找錦妃了。

  即便蕭帝允許金籬在他的寢宮裡留宿了兩個夜晚,這已經難得,可他心之所向,仍舊是那個不願多瞧他一眼的徐娘半老。

  肉體的滿足極其容易,靈魂上的慰藉卻難於登天。

  蕭帝每夜都會在踱步在錦妃的宮殿外,明知她不會見他,他卻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

  都說帝王擁有天下,但他坐上了這位置,最想得到的,從未真正地抓到過。

  她究竟想要什麼?

  他無數次地問她,也問自己,總是沒有兩全的答案。

  而這夜卻不同,錦妃的宮門竟然打開了,蕭帝詫異之際,宮女已經走了出來,她躬身道:「陛下,娘娘有請。」

  蕭帝愣住了,他竟有一瞬的驚恐,本能地回了句「不進」,可話音剛落,他人已經急匆匆地跑進了宮門裡,根本顧不得什麼帝王之姿,只管大步流星地去尋錦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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