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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番外·魚沈雁杳天涯路(十一)

2024-08-01 11:56:35 作者: 七月白鹿

  金籬睜開眼睛,她沒有立刻翻過身,只是能感覺到背後的枕榻已經涼透了。

  窗外夜色深如水,想必早已過了丑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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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帳幔內還是外頭,都是死寂一般的沉靜,蕭帝這夜怕是不會再回來了,金籬因此而輕輕地舒出一口氣,她自在了不少。

  這會兒起了身,她想要喝一杯茶,但不習慣喚人來伺候,披上衣裳自己下了床榻,撩開紗幔時,她聽見殿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以為是珠玳,她並沒有放在心上,自行去桌案旁倒了茶喝,忽然聽到殿外傳來了宦官的聲音,他問道:「婕妤可醒了?」

  金籬抬了抬眼,並未回應,只擱下了茶盞,「砰」的輕響。

  那官宦便繼續道:「小的冒昧,無意驚擾婕妤,實在是陛下有令,還請婕妤隨小的前往偏院一趟。」

  蕭帝?

  他這個時辰不回來寢宮,卻要她去別出見他?

  金籬不明其因,但也不敢耽擱,便回應了一聲,又拿過床榻上的紗衣披上,推開寢宮的門走了出去。

  宦官已經提著燈在夜色中候她,暈黃的宮燈映照著小官宦的臉,金籬竟覺得他這模樣有幾分眼熟。

  小官宦恭恭敬敬地低頭側身,「請婕妤隨小的這邊走。」

  金籬跟在他身後走在幽深石頭上,暗夜中,晚風夾雜著海棠花的幽香拂來,一團團嫣然紫色的錦繡在月下怒放,頗為詭異。

  小官宦手裡提著的燈盞幽幽,他繞過假山與後花園,一路將金籬帶到了偏僻的宮殿深處,金籬被繞得有些迷亂,很難記得請來時的路。

  直到走進一條深邃狹窄的長廊,牆壁上拉長的影子如同鬼影,金籬心中漸漸懼怕起來,待小官宦停在最盡頭的廂房門口前,回過頭同她道:「就是這裡了。」

  金籬心頭一驚,抬眼望向那扇朱紅色的房門,回頭去問小官宦:「陛下當真在這裡?」

  小官宦點頭稱是,知趣地退去了一旁。

  金籬猶疑地轉回身,她探手推開那扇門,「吱呀」一聲響,涼薄的夜風拂面而來。

  她緩緩地走進房中,身後的門已然被關上了。

  金籬一怔,像是被嚇到了一般回頭去看,猛地看到身後站著一道身影,昏暗的光線里看不清他的臉,令她更為恐懼地向後躲閃,一個不留神,撞到了桌案,擺在上頭的茶盞接連倒下,那人則一點點地靠近他,藉由穿過窗欞的月光,他的容貌終於清晰呈現。

  金籬倒吸一口涼氣,她幾欲喊叫出聲,又怕惹禍上身,強壓住內心的驚慌與憤怒,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

  長風颳亂了檐下宮燈,玉翠製成的燈罩相互碰撞,紛亂了流蘇金線,沙沙聲響越顯鬼魅,屋內橫飛的白色帳幔如浮雲影綽,繚亂人心。

  沈容走近金籬身邊,雙臂撐在桌案上,像是將她圈起來一般,他沉聲道:「怎麼見來我,就像見了鬼一樣,我會吃了你不成?」

  金籬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她一見到沈容,腦子裡浮現出的就是那火海連天的夜晚,娘親為救自己被萬箭穿心,爺爺與阿瑁遭屠刀殺害,而促使這一切發生的人都是沈容,她與他自是不共戴天!

  可她此刻卻因懼意而無法動彈,整個人竟狼狽得抖如篩糠。

  沈容沉下眼,他輕輕地握住金籬的肩頭,唇邊的笑意逐漸褪下,語氣也顯露出不悅:「你若是這樣來見我的,我可是不太高興了。」

  金籬強忍著戰慄,她囁嚅道:「你……你怎會出現在皇宮……」

  「有三姑幫襯著支走蕭帝,我自然可以來見你了。」沈容打量著她的神色:「幾日不見,你想與我說的便只有這個?」

  不然呢?還應該有什麼?

  金籬竟不懂沈容的心思了,她抬眼望向他,見他死死地盯著自己,好像真的期盼她能說出不一樣的話語。

  可金籬無話可說,除了憎恨、怨怒,她對沈容再沒有半點旁的想法。

  沈容前傾了身子,鼻尖幾乎可以戳碰到金籬的臉頰,他溫熱的吐息拂在金籬的耳邊,同她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與雲舒說過的那些話,竟沒膽在我的面前說上一遍麼?」

  金籬身形一震。

  原來如此。

  他是為了此事才入宮尋她。

  想必,他定不會放過她的。

  果然不出所料,在金籬露出不安之色的剎那,沈容已經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

  她嗚咽一聲,沈容將她按在桌案上頭,她背部被茶盞的蓋子咯到,吃痛地皺起眉,沈容也全然不去理會,只冷聲道:「不是很厲害麼?那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去哪了?見到我就像只兔子了,你真以為進了宮,就能有皇帝來做你的靠山了?」

  他加大了力道,金籬感覺自己背後的茶盞已經被壓碎,那些鋒利的碎片就要割破衣衫刺入皮膚,索性沈容還沒有昏頭,他不會讓金籬的身體留下傷痕,便一把撈起她的腰,將她抱起來走去屏風後的床榻。

  金籬不敢掙扎,任憑沈容為所欲為。

  唯獨衣帶欲被扯開之際,金籬慌張地按住了沈容的手。

  沈容停下,眼波流動間,他質問金籬道:「這才幾日,就要為蕭帝守住名節了?」

  金籬惶恐道:「不、不是……」

  「那你攔我做甚?」

  金籬只是不懂:「你為何要做此事?」

  「我想對你怎樣,便怎樣。」沈容輕蔑道:「你是我的棋子,如何待你,你都要好生受著。」

  金籬忍不住回敬一句:「你強迫不了我。」

  沈容覺得好笑,「我如何需要強迫你?難道,這不是你心甘情願的?」

  這簡直是天大的羞辱。

  可金籬知道,沈容手裡握著她的命脈,她再如何恨,也不可能違逆他。而他又不會將這種事擺在明面上來說,他既要做的下流,又要立起他的貞潔牌坊。

  以至於金籬在沉默片刻後,不得不點頭道:「我……是心甘情願的。」

  「我可逼迫過你?」

  「沒有……」

  「那就別擺出這副痛不欲生的臉色,我看著可不痛快。」

  金籬對沈容的恨意,在這一刻已然攀登上了頂峰,她在心中欲將他千刀萬剮,可臉上已然不敢泄露出一絲一毫的厭惡。

  連按著他的手,也慢慢地鬆開了。

  沈容方才覺得滿意,他二話不說地俯下了身去。

  金籬的哀呼聲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也根本無動於衷,好似狠心地在懲罰她一般。

  雖說是他親手把她送進皇宮的,可卻沒有要她與蕭帝上演恩愛的戲碼,無非是逢場作戲,她竟能讓蕭帝連續留她在寢宮中兩夜,這可不是尋常女子會有的能耐了。

  越是這樣想,沈容就越發地怒氣難消,他極盡全力地強壓住了怒火,但還是冷聲斥道:「你哭什麼?在他面前就能笑靨如花,在我這裡卻要哭喪著臉麼?原來你是個拜高踩低、愛慕虛榮的。」

  可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金籬,他就俯下身去,以|嘴|唇|堵|住|了她|的|嘴|,將嗚咽聲扼殺般地抹去。

  金籬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場惡夢,沈容就如同是她惡夢中張著深淵巨口的毒花,外表美麗,內里卻藏著劇毒。

  金籬躲避不開,只能被他的毒拉扯著下墜到更深處。

  她既痛心自己的無能為力,又為他的殘忍感到絕望。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金籬悲痛欲絕地別開臉去,埋頭在榻間默默流淚。

  沈容坐在床榻外側慢條斯理的穿著衣服,他能聽得見她極其壓抑的哭聲,心裡很是惱火。

  「明明是你挑釁在先,我不過是讓你知曉其中厲害罷了,怎倒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有什麼好哭的?你存心惹我不快嗎?」

  金籬再難忍受他的迫害,咬牙切齒地抬起頭,罵道:「沈容!我待你不薄,當初是我不顧家人反對救下了你,你卻恩將仇報,倘若早知今日,我當初必定會一刀解決了你!怎還會讓你這般踐踏於我!」

  沈容的眼神沉了沉,他抿緊嘴唇,那是他發怒前的慣性動作。

  金籬很了解他做出這表情時代表了什麼,可她不怕,大不了一死了之,她全不在乎!

  「你倒是痛快了。」沈容瞧穿她的心思,反而笑道:「你可以死,但你不怕你爹之後的日子會是什麼慘樣麼?你尚且沒有完成我吩咐給你的事情,憑現在的你,配死麼?」

  金籬顫抖著嘴唇,她無話可說,只能攥緊了床榻上的錦被,既悲痛又頹唐地垂下了頭。

  沈容也知曉殺人不過頭點地的道理,眼下他手上有威脅她的人,他還能神氣幾分,但也保不齊她真的撒手不管,便打個巴掌給個甜棗般地同她道:「放心吧,我答應過你的絕不會食言,待你完成後,我會放你自由,也會讓你與你爹團聚的。」

  金籬只冷笑一聲,她什麼都不再說,只是默默地將衣衫穿戴了整齊。

  沈容盯著她瞧了一會兒,以為她是懂得了乖順,就不再難為她,甚至探出手去,親自為她繫上了領口處的那一粒金絲鑲邊的翠玉扣。

  「這一顆扣子,足以買下一片氣派的宅邸了。」沈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似有諷刺地說了句:「蕭帝的確中意你。」

  金籬抬起眼,違心地回了句:「都是沈容皇子調教有方。」

  她刻意這般稱呼他,倒像是一種奚落。

  沈容眉頭蹙起,再沒了興致,他放開她,轉身從床榻間站起,率先朝門外走去。本是已經推開了房門,但臨別之際,他略一側眼,叮囑她道:「之後再相見的話,你只管跟著阿細來這裡便是。我還在宮裡的時候他便伺候我,如今也還是個懂事理的,不會害你。」

  阿細便是那小官宦的名號了,等到沈容離開後,金籬也出了屋去,阿細乖順地候著,他掌燈走在前頭,送金籬回去蕭帝的寢宮。

  眼下天色已經泛白,金籬瞥了一眼天際,阿細餘光察覺到她的擔憂,便寬慰她道:「婕妤儘管放心,錦妃娘娘厚愛咱們殿下,但凡是他的請求,娘娘那邊都會盡心盡力地幫襯。」

  言下之意,是蕭帝已留宿在了錦妃宮中,不到天明是不會離開的。

  金籬倒也因此而稍稍地鬆了口氣。

  阿細接下來的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許是周遭無人,又或者是他也不能夠理解金籬與沈容之間的關係,總歸是多嘴了幾句道:「婕妤莫怪小的冒昧,有些話雖說不是小的該說的,可小的從六歲起就伺候在殿下身邊,對殿下太過了解,便見不得他有絲毫閃失。」

  金籬反而不懂了,難道她還會讓那麼一個奸詐之人有何閃失?

  阿細繼續道:「殿下自幼悽苦,父皇母妃雙雙亡故,他那會兒還不到十歲,長兄又被遭奸人迫害而慘死,唯獨他瞎眼的妹妹逃過一劫。也是因此,殿下才裝瘋裝瞎,以此來求得一線生機。」

  就算阿細這樣說,金籬對沈容也沒有絲毫憐憫,他的苦楚,與她何干?

  「而這天下原本是應該屬於殿下的,他自然想要奪取回來。」阿細嘆道:「婕妤又是這棋盤上最大的棋子,是可以為殿下逼退敵方大將的。」

  「我也不過是為了苟延殘喘。」金籬回了句:「莫要高看了我。」

  阿細淡淡笑過,再不多說,他是沈容身邊一條忠誠的狗,自然要為沈容做盡一起他認為該做的事,哪怕是顛倒黑白。

  待到回去了蕭帝的寢宮,阿細又變成了在後花園中掃塵的沉默宦官。金籬忽然想起自己曾在何處見過他,早在身在沈容府苑中時,就曾將過阿細出入沈容書房裡頭,大概是將宮中的訊息偷偷呈給沈容。

  當真是盡心盡力。

  金籬也是在這一刻意識到自己的身邊有著無數雙沈容的眼睛在盯著她、監視著她,她無處可藏,亦無處可躲。

  然而,在回到蕭帝房中的那一刻,她忽然聽到了懸掛著紗幔的床榻里傳來一個聲音,「你去哪裡了?」

  金籬聞言,剎時間全身一震,猛地抬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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