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瑤池

  陳西華默然片刻，卻堅定抬頭：「我要與你們同去。」

  「你的護衛只剩一個，難道接下來想讓我們保護你？」顧襄冷笑一聲，耐心終於到了極限。

  

  經過昨晚，確定陳西華是真的沒有武功，不過一個紈絝公子。既然無需再試探，就不必繼續把這個累贅留在身邊了。

  謝釅此時醒來，亦勸他無慮派行事陰險，做派狠毒，不是名門正派，又有何必要非去拜師？

  然而陳西華堅決不回去，江朝歡等人也不管他，自行收拾停當便繼續上山。陳西華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好不識趣。謝釅想到他一飯之恩，且相識以來他也並未做何出格舉動，便勸幾人勿再驅趕。

  謝釅被毒蛇咬傷後及時醫治，已漸漸好轉，能騎馬慢慢趕路。他心下感激，知道是江朝歡以內力救了自己性命，又兼一路以來同舟共濟，他早當江朝歡為過命兄弟，這回便提議與他結拜。

  兩人搓土為香，序齒交拜。江朝歡把潮生崖底孟昶陵寢中拾得的匕首送給謝釅，用劍尖在寶鞘上刻了「誅佞」二字，意在祝福他早日鋤奸去邪，報父大仇。謝釅則以自小掛在刀鞘上的碧玉刀墜相贈。

  兩人執手而笑，都覺人生知己難逢，無論如何，至少這一刻都是真心實意的患難扶持之情。顧襄雖面上不屑，心中卻有種莫名的感覺，甚至生出了個離奇的念頭：若謝釅不是敵人才好。

  這一日因謝釅傷後未愈，行路頗緩，直到日落才走到一處名為「桃花洞」的岩穴。

  陳西華在後面也跟得上，面對顧襄屢次言語譏諷，他只是默不作聲。最後說得狠了，他那護衛便道：「這路是你們開的嗎？我家公子就走不得？」顧襄只得作罷。

  桃花洞正如其名，洞口遍植桃樹，落英繽紛，花光漫路。

  東北苦寒之地居然有這樣一片桃林，幾人都蔚為奇觀。卻又恐是什麼埋伏，並不敢近前。

  這回入洞之前，三人細細檢查了好幾次，確定沒有異常才帶慕容褒因入內。又在洞口灑了驅蟲藥粉，布置了警戒機關，確定再無遺漏才躺下休息。陳西華自在洞中另一側安置。

  夜色漸晚，除了前半夜守夜的江朝歡，幾人都漸入夢鄉。桃花香氣幽幽相伴，沁入心田，美景之中亦生美夢。

  陡然間，洞口卻傳來一聲唱喏，眾人都被驚醒，卻聽到有人低聲通傳：「在下無慮派首徒呂逢春，奉敝派掌門之命請幾位少俠光降賤地，敝派喜不自勝。」

  這聲音雖刻意壓低，卻仍渾厚綿長，顯然來人武功不弱。

  幾人雖然百倍警醒，想到無慮派本一路不見人影，只在暗中作祟，此刻主動現身定有所圖。但哪怕對方不懷好意，他們也不可能一輩子躲在洞裡。

  江朝歡與顧襄當先而出，見呂逢春孤身一人候在不遠處，未帶兵刃，一臉恭敬地對兩人拜下。

  伸手不打笑臉人，兩人依禮廝見，呂逢春便再次邀請他們去無慮派做客，極為誠懇客氣，倒似與陳西華一脈相承。

  兩人自然謝絕，然而他卻一意相邀，滿臉求懇--

  其實他們明白，若要經過無慮山去玄天嶺，早晚會撞上無慮派的人。既然現在他們主動找上門，那也不妨順水推舟，看看他們葫蘆里賣了什麼藥。

  於是一行人收拾行李，跟著呂逢春上了馬。

  走入洞口桃林，只見一塊石碑矗立。呂逢春下馬在石碑上拍了三下，又向震位踏出三步，眼前景象倏然變換，阡陌方位錯動，右側那棵極高的桃樹也不見了。

  一邊動作，呂逢春一邊解釋：「不瞞幾位說，這桃花洞是無慮山第四險。桃花林中桃花陣，是敝派黃長老所設，以天罡八卦圖為基礎，可以演變七十二陣法。若是外人踏入，只怕一輩子都走不出去了。」

  「那麼，你把我們領來了這奇門八卦陣中，焉知不是想把我們困死在這裡？」顧襄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呂逢春忙賠笑道：「女俠說笑了。敝派一片赤誠，豈會有歹意？若是各位不信，可以挾制住在下，絕無反抗。」說著，伸出兩手。

  幾人也不客氣，江朝歡和謝釅相視一眼，便一邊一個拿住呂逢春手腕脈門，分走在他兩側。

  接著一路，記心最佳的顧襄暗暗記憶陣法變換和通過道路，果見這桃花陣精妙無比，變化莫測。倉促之間無法理解的，只能暫且先記下。

  不過，呂逢春果然沒做什么小動作，老老實實把眾人帶出了桃花陣。快馬加鞭又經過了曠觀亭、蝌蚪碑等四處奇險，終於上到峰頂，眼前便是一座巨大的琉璃牌樓。

  只見這牌樓規制嚴整，五間六柱框景，明樓正脊高入雲海，刻著「瑤池仙境」四個飄逸的大字。檐下雀替裝飾繁複精美，比之中原構築別有意趣。

  登臨絕頂，山霧繚繞，一時恍入仙境。

  上山之路，前四險仰仗山石地利、毒物凶獸布置。後四險則皆是無慮派弟子、長老把守，呂逢春交接令牌手信，一行人得以一路暢行。卻也可見其層層遴選，守衛森嚴。

  呂逢春道：「這就到敝派總舵了，敝派一向深慕長白山水，是以借瑤池仙境表嚮往之意。」

  便引幾人過牌樓，入了一間名為中興堂的大廳。

  廳中正位坐了一人，瘦長身材，灰白鬍鬚，面容清矍，隱含威儀。一路跟來的陳西華從未見過武學宗師，此刻見這人寶像莊嚴，便以為是無慮派掌門，只一意看向他。江、謝等也覺他見之忘俗。

  那人起身走到堂下，聽了呂逢春引見後，那呂逢春又介紹這人道：「這是敝派黃長老，是在下的師叔，中興堂堂主。」

  原來是設置桃花陣的黃長老，江朝歡見他步履穩健，毫無老態，知他武功內力不可小覷，暗生戒備。僅一長老就如此人物，看來掌門定然更非等閒。

  這僻處關外的無慮派，當真臥虎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