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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相救

2024-07-31 23:57:24 作者: 鐘山隱士

  「嗡」一聲,恍若神音。

  小鑼只擊一錘,餘音便一圈圈擴散蕩開,音波如有實質般重重撞入體內。只聽林中無數飛鳥悲鳴,都從空中跌落而死。

  

  這一聲雖非極響,但蘊含無上內力,正是羅姑畢生所學。顧襄本就無力護體,登時心口劇痛,撲倒在地。江朝歡亦脈息大亂,血氣翻騰。

  羅姑一擊之後,卻呆立出神,仿佛隨著睽違已久的金聲回到了舊日時光。

  江朝歡飛快撕下衣角揉成團,塞在顧襄耳中,雖然心知多半無濟於事。而羅姑這時又清醒過來,手指一動,那木棒的圓頭上就套了一個棉團。

  她左手提鑼,右手揚起,陡然揮下,同時偏頭看著堯叟嫣然一笑。江朝歡情知不妙,只能強運真氣,匕首直取羅姑手腕--

  羅姑疾退數步,同時右手極快揮落,就要碰到鑼心之際又倏然減緩速度。江朝歡掠身已至,匕首點向羅姑手腕,羅姑卻仍不緊不慢地動作,棉錘緩觸,小鑼低低震響。

  這次的鑼聲渾厚綿長,與剛才那下的清脆刺耳不同,卻如連綿波濤壓在口鼻,讓人喘不過氣來。

  羅姑手腕鮮血淋漓,卻似渾然不知,凝視著堯叟柔聲道:「師哥,你看我這招調笑令比當年如何?」

  堯叟握住她的手,神思卻已回到數十年前,慢慢地道:「當年……當年你學了這招調笑令,去找小師妹炫示,卻把她養的小兔子震死了,小師妹氣得緊了,還是我幫你道歉哄好她……」

  兩人陷入無盡回憶,旁若無人地執手低語,卻不聞這鑼聲綿綿不絕,天上飛鳥固然已經絕跡,林中野獸也都吼叫狂奔,死有過半。

  江朝歡半跪在地,嘴角溢出一抹鮮血,餘音陣陣摧來,心口就像壓著一塊巨石,眼前模糊成一片。

  「調笑令只消一擊,餘韻無窮。當時大師哥養的小蛇第二天莫名死了,他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可惜直到現在,他再也不能知道了……」

  二人的對話漸漸聽不清了,他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身子,卻知若昏過去,就只有死路一條。

  絕不可以……眼底浮起大片陳舊的血色,他倏然凝起最後的力氣握緊匕首,往自己左掌心狠劃一刀!

  掌心刺痛讓他有了片刻清醒,他急聚內力,全不顧心脈劇痛,竟搖搖晃晃重新站起。

  羅姑這第一下鳴鑼,是木棒硬擊,這招名為搗練子。金木爭鳴,足以震損五臟六腑,卻對江朝歡這種內力較強的人衝擊不大。

  第二下調笑令是棉頭擊鑼,更是無上絕學,先蘊滿內力疾速揮錘蓄勢,卻在撞鑼之前收力緩速、平穩落下。這一招以小博大,餘聲久久不止,正如流水溢滿心肺口鼻,阻住呼吸吐納,越是內力深厚的人受創越重。

  幸而羅姑兩擊之後沉溺於回憶當中,怔怔不動,又對調笑令的餘威太過自信。

  江朝歡又死死一按掌心傷口,借這一瞬刺激清明,掠步搶至羅姑身前。

  他一個虛招劈向羅姑右腕,陡然回身,匕首就向羅姑提鑼的五指砍去。

  羅姑尚在神遊天外,堯叟猛然驚醒,卻搶救不及,一掌拍向江朝歡後心,要逼他撤招自救。江朝歡卻毫不閃避,匕首直落!這一下蓄滿內力,待到羅姑吃痛縮手,已經切下她第二,三兩指!

  劇痛之下,羅姑只得撒手,小鑼「當」一聲掉在地上。

  堯叟一掌同時拍落,江朝歡硬受了這一擊,身子飛出兩三丈遠,重重撞到樹上才跌落。

  「好小賊!」堯叟怒喝一聲,見江朝歡嘔出一口鮮血後,又掙扎爬起,他扶著羅姑欺身而至。

  羅姑痛得不住喘息,叫道:「動手吧,別讓他們逃了。」

  堯叟刷刷刷連揮三掌,江朝歡勉力避過前面兩招,卻腳步一踉,實在無力躲開這最後一擊--

  難道今天,真的要斃命於此嗎?

  他慘然一笑,不得不認命,然而,豁然刀影森森,直取堯叟手腕,堯叟急忙撤掌後退。

  來人一把扶住江朝歡,提刀擋在他身前。

  「謝公子?」眼前持刀而立的竟是謝釅,江朝歡不由大吃一驚。

  羅姑咬牙道:「好啊,你們果然叫來了幫手,我就不該信了你們!」不顧手指重創,提掌攻來。

  謝釅見江朝歡受傷,顧襄倒在一旁,心知情勢不妙,需先立了威勢。當下一招龍吟虎嘯蓄滿內勁,氣勢磅礴,羅姑一時被逼退丈余。

  「好漂亮的刀法,可惜巴巴地趕來送死。」羅姑堯叟遭逢勁敵,更不留手。

  而謝釅終究年少,在當世兩大高手夾擊下,不久便覺手腕隱隱發麻,握刀不住,於是急中生智喊道:「江公子,你先走!我帶的人就在林外接應……」

  「再等下去他的幫手都來了,要重蹈覆轍嗎?還不拿出兵刃,更待何時?」羅姑聞言怒視堯叟。

  「好,好,好……」堯叟縱聲長嘯,「拼得不顧誓言了,今日就教你們死個痛快!」

  見他解開腰間白布向懷中摸去,謝釅還不知厲害,江朝歡卻料到必是更邪門的樂器,登時倒握匕首撲上前,勢要阻止他拿出!

  誰知他一擊未至,堯叟的手卻猛然一顫,整個人自己軟軟倒下。

  只見他頸間兩道黑線行至耳根,臉上隱隱布滿黑氣,原來是摧眉釘的毒性徹底發作。

  堯叟本就失了近半內力,又有折紅英舊傷,此刻行毒極為迅猛,轉眼間已經氣息微弱,眼見不活。

  「哈哈哈……」

  羅姑縱聲大笑,眼中卻滾滾滑落淚水。大勢已去,老天,真的從來不站在他們這邊。

  罕遇強敵,謝釅不知是否該趁機解決二人,轉頭想問江朝歡,卻見他神色莫名,並沒有動手的意思。

  「天要亡我,哈哈,天要亡我,時也命也……」羅姑大笑不止,斷指撫過堯叟的臉,沾染上駭人的血痕。

  堯叟已然說不出話來,只是定定地看著羅姑,頭微微搖動。

  羅姑輕輕抱起堯叟,向懸崖邊慢慢走去,目光經過謝釅和江朝歡時,恍若未見。她邊走邊歌曰:「邊風急兮城上寒,井徑滅兮丘隴殘。千齡兮萬代,共盡兮何言……」

  歌聲悲悽哀絕,實非一日積鬱。

  只見羅姑已經走近崖邊,卻沒有止步之意,謝釅不由低呼:「等等,你……」

  羅姑怒而轉頭,眼中恨意如芒:「怎麼,叫我們死得全屍都不行嗎?」

  說罷,身子後仰,便抱著堯叟直直向崖底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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