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猶豫

  梅蘭芳，毫無疑問的京劇大師，可以用偉大來形容他，其風格別具一格，形成了流傳至今的「梅派」。

  他的作品很多，其中最為人所知的有《貴妃醉酒》《嫦娥奔月》《黛玉葬花》，以及《霸王別姬》。

  甘敬要唱的正是霸王別姬選段，他目前唯一會的也就是這個師兄譚山交給他的幾句。

  只是，和出演霸王的譚山不同，甘敬所唱的虞姬是有自己韻味的。

  唱詞，譚山可以教出來；動作，譚山可以教出來；眼神，他教不出來——這也是譚山最為放心的地方，甘敬的眼神不用教，就好似渾然天成。

  這一刻，在試鏡的房間裡，在甘敬睜開眼的一剎那，長桌後的三個人考官全都是脊背一涼，身上的汗毛似乎都豎了起來。

  演員的眼神最能傳遞情感，也是最難練的細節。

  甘敬的眼皮半垂著，眼神半虛，眼波流轉，婉轉銷魂，還未開口就震住了三位考官。

  旁邊坐著的倪然只看到中間的這個男人微微低頭，過了會又抬起頭來，然後氣氛就有點悄然的不同。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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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

  一字一句，風華乍現。

  這一刻，甘敬拿出了所有的狀態，拿出了師兄教過的每一處唱腔，也拿出了自張國榮而來的傳神情感！

  最後一句唱出——寬心飲酒寶帳坐！

  甘敬舒了一口氣，閉口不言。

  只是，餘音裊裊，猶自不絕。

  半晌，楚念喃喃自語道：「這、這個……」

  旁邊的單寧也許是作為女人感情更為細膩，感覺更為敏銳，立即接口道：「這應該演梅蘭芳啊。」

  高哥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可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旁邊坐著的倪然在甘敬唱的過程中注意到他的眼神情感，聽到他的唱腔，也跟著被震懾住了，這會聽到安靜房間裡的考官低語，更是被震驚了。

  演梅蘭芳？

  他能演梅蘭芳？

  聽說這部戲的主角是要由黎明來演啊！

  倪然咽了口口水，心中的震驚久久不能釋懷。

  房間裡重新安靜下來，三位考官看到這樣的演出，一時間都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

  有的人，只要你看他的表演，就好似劇本里的人物從紙上躍了出來，站到你面前。

  剛才的甘敬就是這樣！

  最後，作為這部戲的副導，作為今天試鏡的主考，楚念勉強開口道：「甘敬啊，唱的不錯，回去等消息吧。我要考慮考慮。」

  這一場試鏡，甘敬的演出水平毫無疑問是在倪然之上的，可連倪然都已經通過，而有著更硬關係的甘敬卻被通知等待消息。

  事出反常，即是異樣。

  倪然看著衝著考官們鞠躬告辭的甘敬，又看了看完全沒心思理會自己正在那討論著的考官，也小聲告辭了一下，快步追著甘敬的身影走了出去。

  她走到門口順手合上門，隱隱聽見裡面的爭論聲變大，心中咂舌。

  「喂！喂！你個騙子！」

  女孩踩著高跟鞋，速度一點都不慢，追上了甘敬。

  甘敬莫名其妙的回頭：「我怎麼了？」

  「你騙我！你之前告訴我你是個保安！」倪然憤憤不平中還有一絲說不清的嫉妒。

  甘敬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工作證衝著女孩擺了擺。

  「啊？真是保安？？」倪然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你怎麼能來這邊？怎麼會唱京劇？怎麼……怎麼唱的那麼好？」倪然心中的疑問太多了。

  甘敬只是回答了兩個字：「興趣。」

  興趣使然，你能咋地。

  女孩牙根有點癢，突然站在原地喊了一聲：「你知道你的對手是誰嗎？」

  「嗯？」甘敬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你沒聽見嗎？剛才楚導說你適合演梅蘭芳！你知道梅蘭芳定下來的是誰？是黎明！！」倪然看到甘敬不為所動的樣子，重申強調道，「香港四大天王的黎明！！！」

  她這種不入流、演個小角都要費勁心思的演員，對於高高在上、被封為四大天王的黎明有一種深深的敬畏。

  這種差距太過巨大了，當她不自覺代入到甘敬身上時，能自我腦補出一種深深的絕望和鴻溝。

  這怎麼可能競爭的過？

  只是，甘敬還是那樣平淡的樣子，也不知是心理素質太好，還是愣頭青太過嚴重。

  他面對倪然的強調，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他。」

  你知道他？！

  我當然知道你知道他！！

  倪然就快被氣瘋了，這個人怎麼這樣的？這個臭保安！

  「還有事啊，走了啊。」甘敬衝著她擺了擺手。

  誰還沒個自尊心啊，倪然咬著牙站著不動，也不說話，就見甘敬輕輕巧巧的走到公交站台，順勢上了一輛剛剛到站的公交車。

  女孩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這個男人隨著公交車消失在自己的目光中。

  公交車裡。

  甘敬坐在座位上，有點發呆，他不是沒有一點想法。

  只是，好像自己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下面會發生什麼只有等待了。

  雖然認識黃閔，但他也不可能在這種戲裡面插手吧？

  這是陳凱歌導演的電影啊。

  陳凱歌導演……

  甘敬皺了皺眉，他不光是一位大導演，也是電影《霸王別姬》的導演，更是張國榮出演程蝶衣的導演啊。

  搖了搖頭，甘敬長出了一口氣，第一次嘗試演戲就瞄準主角？誰能這麼瘋？

  不過今天的狀態這麼棒，沒準能得到一個戲份多點的角色？

  即便這麼想著，甘敬心裡也有一絲絲的期盼，若有若無，難以抹去。

  夢想還是要有的。

  萬一，實現了呢？

  ……

  「楚導啊，名氣和票房上來說，都不可能用個新人的。」

  試鏡房間裡，高哥完全沒想到這樣一個新人竟然讓楚念動了更換主演的念頭。

  即便，那個新人剛才的一段京劇確實很棒。

  楚念緊皺眉頭，腦海里全是剛才甘敬的演出，那種眼神，真的很驚艷——驚艷中又有一種微微的熟悉感。

  「單姐，你說這不是瘋了麼？」高哥苦笑求援，他可不覺得陳凱歌大導演會喜歡這個提議。

  誰知單寧聽了之後沒有說話，只是同樣皺眉不已。

  「我覺得，可以試試。」良久，楚念還是艱難的給出了自己的決定。

  「我的哥，我的楚導演！」高哥喊道，「天王的黎明啊，你要換他？陳導能同意？這是要結仇啊！」

  楚念舔了舔有點乾的嘴唇，下定決心：「試試吧。給陳導看看。讓他看看，對，讓他看看，他會知道我這種感覺的。」

  高哥看著沉默的單寧、看著喃喃自語的楚念，只覺這個世界都瘋了。

  拿新人換天王？

  就是你親兒子，也不能這麼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