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我為何要高興
2024-07-27 14:49:33
作者: 笑無語
血液從空中划過,落在地上,開出幾朵血色之花。
「叮」
彎刀從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刀鋒上的血液還在流淌。
賀蘭陌的身軀轟然倒下,雙目緩緩閉上。
輸了個乾淨,若是還要活著苟延殘喘,對他來說,無疑是難堪。
揮刀自刎,起碼留了個體面。
只願下一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眼見賀蘭陌自刎身亡,賀蘭平淡淡道:「十弟,我們的兄弟,可是愈來愈少了,這一個時辰內,就沒了兩個。」
賀蘭燁摔死,賀蘭陌自盡,鮮活的生命說沒就沒,人與人之間的鬥爭,豈是殘酷一詞能夠形容的。
「沒了便沒了罷,這樣的兄弟要來有何用呢?一心算計你,欲謀害你,為何還要覺得可惜?」賀蘭堯望著賀蘭陌的屍首,面上無喜無憂,「四哥還是有些多愁善感,比不上我狠心。」
「倒也不是我多愁善感,只是念在同根同源的份上,總歸不想趕盡殺絕。」賀蘭平說到這兒,頓了頓,道,「今日儀仗隊被襲擊一事,定會傳到父皇的耳朵里,咱們得給他一個說法才行。若是讓父皇知道領頭的人是賀蘭陌……他是否會覺得我狠心呢?畢竟他當初也那麼器重賀蘭陌。」
「這有何難,你告訴他,襲擊隊伍的狂徒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雖然這夥人功夫不弱,但還是敵不過玄軼司的精英們,關於賀蘭陌,一個字也別提,至於賀蘭燁……就說他是正巧在街邊用飯,看見儀仗隊被襲擊,自然是出手幫忙,可惜他武藝不高,死在了歹人的手上。」賀蘭堯不咸不淡道,「要是實話實說,難免讓外人笑話,親兄弟間如此互相殘害說出去可不光彩,既然賀蘭燁人都死了,就給他留個體面。」
賀蘭平點了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老八原本想害我,可他死了,我便也不與他計較,給他留個體面,算是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了。」
賀蘭平身後,有人道:「殿下真是宅心仁厚。」
「這八皇子分明居心不良,殿下卻還要在他死後保全他的名聲,真是仁至義盡了。」
「殿下此舉,屬下佩服。」
賀蘭堯聞言,唇角露出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
保全賀蘭燁的面子是小,此舉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賀蘭平在眾人面前贏個讚賞。
周圍諸多侍衛與密探,這件小事若是在侍衛或者密探的圈子內宣揚開來,所造成的影響可不小,多數人會打心裡讚揚賀蘭平的仁義與寬容。
面對要置自己於死地的兄弟,還要為他們保留體面,不讓他們被世人謾罵,不讓他們的親屬遭受牽連,可謂善舉。
賀蘭燁雖然也是皇子,地位卻比賀蘭平低了不知幾個等級,不過一個郡王,若是他殘害太子一事傳到皇帝的耳朵里,賀蘭燁的母妃便會以教子無方的罪過被廢黜身份,而娘家一系列親屬恐遭牽連。
但若是說,他在護衛太子的時候犧牲,結果便截然不同,其母妃封賞先不說,至少死後得個榮譽。
算是便宜他了。
賀蘭平聽著周圍的聲聲讚揚,面上並未有多餘的表情,只朝眾人道:「你們都是本宮信得過的人,不管是霍主司帶領的還是蘇主司手下的,相信你們都是聰明人,今日一事,你們都知道真相,但切勿將真相說出去,這二人到底還是本宮的兄弟,如今人死了,想給他們保全臉面,你們都明白本宮的意思吧?」
「殿下放心,我等絕不會亂說的。」
「殿下的命令,不敢不從。」
同一時,酒樓雅間內——
「小羽,賀蘭陌臨死之前朝咱們這兒看了一眼,不對……是朝你這兒看了一眼。」君清夜想到一個可能性,道,「小羽,這賀蘭陌該不會是對你有意思?」
蘇驚羽淡淡道:「人都死了,糾結這個似乎沒什麼意義了。」
君清夜道:「也是,我跟個死人計較什麼……」
正說著,餘光瞥見蘇驚羽的身子晃了晃,他當即轉頭扶穩她,「小羽,沒事吧?」
然而,他的話音才落下,蘇驚羽便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蘇驚羽昏迷之前,還能聽見耳畔不斷有人喊著小羽……
……
蘇驚羽迷迷糊糊之間,覺得有人將自己抱了起來,鼻翼間有熟悉的淡淡清香,那是賀蘭堯的氣息。
半夢半醒之時,依稀能聽到有人在說話。
「殿下,她……有喜了。」
「什麼?」
「屬下說,她有身孕一月有餘,原本不應該動武才對,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之所以昏厥,是因為如今的體質已經不比從前了,好在沒出什麼問題,只是疲憊,安心休養即可。」
「不對,我前幾日給她把脈過一次,並沒有把出喜脈。」
「殿下,恕我直言,你從前不愛鑽研醫術,如今才學把脈也沒多久,出現誤診是十分正常的事,若是殿下你願意認真學習,想必以後不會再誤診。」
「……」
喜脈?
她有喜了?
蘇驚羽霍然睜開眼,一下子從榻上坐了起來,「我有喜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覺得身子一軟,朝後仰倒。
賀蘭堯當即坐下,讓她倒在了自己肩上。
「你那麼激動作甚?眼下你身子骨還虛弱,就不要太活潑了,也不要下榻。」耳畔響起賀蘭堯的嗓音。
蘇驚羽回過頭看他,「阿堯,我聽到你們方才的談話了,我當真有喜了?」
賀蘭堯垂下眼眸,「嗯。」
蘇驚羽聞言,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腹部,此刻心中升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有些奇妙,有些……喜悅。
孕育一個生命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不知道。
不過,要不了多久,她就知道了。
想到這兒,她抬眸望向賀蘭堯,卻見他面色緊繃,似乎一點兒也不歡喜?
蘇驚羽見此,當即問道:「阿堯你怎麼了?」
賀蘭堯正視著她,「你高興麼?」
蘇驚羽反問,「這是我跟你的孩子,為何不高興?」
她差點就忘了,阿堯不喜歡小孩。
或者說,阿堯不希望她有喜。
也不知他之前是從哪兒聽到的話,說女子生育是走一遭鬼門關,雖然話是有些道理,但她一向勇敢,何愁挺不過這一關?
不過這道理說給阿堯聽的話,也不知他能不能聽得進去。
「這孩子是讓你受苦的,我為何要高興。」賀蘭堯的面上無甚表情,「按照我的計劃,你應當是不會有喜的才對,怎麼就有了呢。」
之前公子鈺研製過一種藥物,可以避免有孕,且又不會對身體產生任何危害,吃一顆的有效期是七日,小羽毛分明有按時吃,為何……
公子鈺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在一旁解釋道:「殿下,屬下自信藥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或許,是你們何時疏忽了?此藥可維持七日,若是哪一次你們算錯了日子,隔了八九日,那就……」
賀蘭堯望向了蘇驚羽,「你何時疏忽過嗎?」
蘇驚羽想了想,道:「忘了。」
賀蘭堯:「……」
「這時候問我這個,哪能想得起來。」蘇驚羽道,「既然是疏忽,那必定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或許是我數錯了日子,但若要問我是什麼時候,這我可就說不通了。」
賀蘭堯一時無言。
「阿堯,你該不會怪我吧?」蘇驚羽將頭枕在他的肩上,悠悠嘆息一聲,「事已至此,你就接受了吧,有何好惆悵的?」
「我不應該惆悵麼?」賀蘭堯輕瞥她一眼。
「這世間男子聽到妻子有喜,哪個不是興高采烈的?有幾個跟你似的繃著一張苦瓜臉?好似吃了一斤黃連似的。」
「我這心裡何止吃了一斤黃連那麼苦?」賀蘭堯面無表情,「你知道生孩子意味著什麼嗎?」
「別說得好像你很懂似的,是我生又不是你生,我都不懼,你怕什麼?」
「你一向勇敢,自然無所畏懼,我與你一樣英勇,不懼疼痛,可我卻見不得你受苦。」
「這怎麼能叫受苦呢?我承認,也許有點兒苦,可就只是那麼一小段時間,過去就好了,那麼多女子不是都挺過來了麼?我如此英勇,必定更加順利。」蘇驚羽唇角有些抽搐,「你的反應一點都不像正常男子,換作是別人,早就樂了。」
「那只能說明那些男子根本不愛他們的夫人。」賀蘭堯反駁道,「若是他們心疼夫人,又怎麼會樂意她們受苦?小青說,女子生育那一瞬間的疼痛,相當於身上二十根骨頭同時骨折。」
蘇驚羽聞言,白了一眼公子鈺。
這傢伙,還懂這麼多!
公子鈺輕咳一聲,挪開了目光,不去與她對視。
對於殿下,他當然要說真話了,他從來不隱瞞殿下什麼的。
「阿堯,沒那麼誇張,公子鈺他又沒生過,你總不能聽他的,他一個男人懂什麼?」
「他沒生過,你也沒生過,你怎知他的話就不是真話?」
「……」
論狡辯,蘇驚羽自認還是差賀蘭堯那麼一點的。
爭不過他,便只能試著勸說他。
「阿堯,你靜下心來聽我說,為你生兒育女,是我的義務……」
「胡言。我何曾需要你執行這樣的義務?我賀蘭堯的夫人,怎麼能與其他女子相比?不要再說什麼生兒育女是義務這樣的話了,人的靈魂是平等的,女子未必不如男,也有權選擇生與不生,對於那種為了取悅夫君與長輩而生育的女子,等同於傳宗接代的物品,她們心裡其實未必願意,我只能說她們不比你幸運罷了。」賀蘭堯淡淡道,「你真以為每個女子都喜歡孩子?真以為她們都甘願做出那樣的犧牲麼?」
蘇驚羽:「……」
阿堯明明是這個朝代的人,為何他的想法,總是如此先進?
男女平等,孩子可要可不要,女子未必不如男……這種想法在如今這樣男權高於女權的時代而言,像是天馬行空。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說過——無論是男尊女卑,還是女尊男卑,都不如男女平等來的好,人,只要有能力,足夠強悍,無論男子女子都會讓旁人刮目相看,男子不應該生來就高女子一等,倘若沒有他們口中的『女流之輩』,他們也無法存在於這個世上。
他從不小看女人,他只小看沒本事的、沒魄力的無能之輩。
「小看女子的男子多半是愚昧無知。」賀蘭堯不咸不淡道,「輕賤女子的男子往往也會栽在女子手上的,所以,我從不認為女子有義務做什麼,有必要做什麼,女子若是不能從一而終,總有人說三道四,那麼男子三妻四妾,是不是也能說,很下流?一個人身上沾染了那麼多人的味道,想想就讓人反胃。」
蘇驚羽:「……」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話放出去,又有幾個人願意聽。
「阿堯的話,都是真理,不過我當真不是為了履行義務而要的孩子,因為這是我與你的孩子,我不能不愛這個孩子。」蘇驚羽沖賀蘭堯笑了笑,「如今都有了,你就別糾結了,難不成你要我捨棄他?我是萬萬做不到的。」
「你好好休息吧。」賀蘭堯只扔下這麼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走過公子鈺身側時,他稍作停留,「小青,有沒有那種……到了生產的時候,不會有疼痛的辦法?」
公子鈺無奈地望了他一眼,「殿下,這不可能。」
「二十根骨頭同時折斷……這怎麼行。」賀蘭堯甩袖離開,似是鬱悶到極點。
走出房門外的時候,瞥見房門邊佇立著一道人影,是尹殤骨。
尹殤骨沖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賀蘭堯一言不發,直接走開了。
尹殤骨挑了挑眉,也不計較,邁入了屋子中。
「公子鈺啊公子鈺,你……」蘇驚羽望著榻前的人,伸手拍了拍腦門,「你都跟他說了什麼啊?」
公子鈺道:「殿下問什麼,我便說什麼。」
「他問你什麼了?」
「殿下問,女子是如何生育的,生育有何危險,疼痛程度如何,生育時長大概多久,以及……」
「你們無不無聊?兩個大男人討論這個!又沒讓你們去生!」
「殿下問的,我必須實話實話,不得隱瞞。」
「那你就不能說得稍微好聽點嗎?什麼叫二十根骨頭同時折斷的疼痛?我原本都不懼怕,被你這麼一說我都覺得骨頭疼。」
「這是實話。」
「你……」
「我不從欺騙殿下。殿下也曾警告,若有欺瞞,言不符實,就讓我滾蛋。」
「出去。」
「是。」
公子鈺轉身離開了。
蘇驚羽揉了揉眉心。
這個公子鈺,太坦誠了。耿直得可怕。
「驚羽,你不高興麼?」耳畔響起尹殤骨的聲音。
蘇驚羽轉頭,看到的便是尹殤骨沖她笑。
「我是高興的,可你也看見了,我家那位,他不高興。」
「其實這也不算壞事。」尹殤骨道,「方才你們的談話,我聽到了,你難道不覺得,有這樣的男子陪伴在身側,很舒坦麼?他事事先考慮你,他不為自己後繼有人而歡喜,反而在憂慮你所要面臨的處境,在他看來,你的健康比他的後代重要得多,或許你覺得他不成熟,但其實,我挺羨慕你。」
「阿堯的思想,與當今世道的男子們格格不入,這一點我很意外,也很欣慰,如今想要找能看得起女子的男子,可真的不多。」蘇驚羽悠然道,「他有時不講理,有時候又太過於通情達理,反倒……讓我覺得不好應付。」
懟外人的時候,他很不講理,他的話就是理,他有能耐就行,不服就憋著。
而對她,有時又太講情理,將她的得失看得太重,以致於……最後他自己鬱悶了。
「依我之見,你與那位公子鈺,可以聯合起來忽悠他一下。」尹殤骨輕描淡寫道,「賀蘭堯雖睿智,但他對手底下的人很信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因為他的屬下一向忠心不二,你若是能說服那公子鈺去忽悠忽悠他,或許,他還真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