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棠微的過往

  床榻上的少女哪怕昏迷，臉上也滿是痛苦恐懼之色。

  而僅是棠微這般輕輕掀開被角的動作，少女便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全身顫抖起來。

  棠微滿眼憐惜的輕拍她胸口，柔聲說道：「別怕，沒事了，你已經得救了。」

  晏姝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肩膀處。

  棠微只掀開了被子一角，露出少女的肩膀和手臂。

  而露出來的地方，白皙的肌膚幾乎沒有一塊完好之處，青紫交加的掐痕，鞭傷，還有幾處明顯像是被滾燙之物燒灼過留下來的傷。

  待少女身子不再發顫，棠微輕手輕腳將被子拉上。

  

  回頭看著自家殿下，咬著下唇，突然跪下來。

  晏姝被她的動作驚了下，蹙眉去扶她，低聲說：「這是做什麼？」

  棠微嗓音發顫，眼眶也有些紅，「奴婢知道殿下有很多更要緊的事要做，但……奴婢想懇求殿下，為這位姑娘做主。」

  她知道，對於上位者來說，一兩個百姓的命並不會放在眼裡，因為上位者需要顧全大局，需要平衡制約。

  可她還是想求一求殿下。

  萬一、萬一殿下答應了呢？

  晏姝拉住她的手將她扶起來，語氣平靜的問：「你平日都不愛管閒事，為何要幫她？」

  棠微嘴唇翕動了一下。

  晏姝拉著她到一旁坐下，對她道：「說一說你想幫她的理由，本宮或可考慮一番。」

  棠微是沈皇后送給她的人，幾歲時就在她身邊，但棠微的過去晏姝並不了解，似乎當年沈皇后有意抹去了棠微的過去。

  她一直知道棠微定然有些不願意回想的過去，她原本也沒打算問到底，過去的事最好的便是讓她過去。

  可顯而易見的，在棠微心中，過去並未過去。

  她只是將它深藏在心底，一旦被什麼刺激到，就會再次變得血淋淋。

  剖去腐肉雖然痛苦血腥，卻能一勞永逆。

  棠微搭在膝上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

  她知道殿下想知道什麼，可她……

  晏姝看出她的猶豫，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邊，「不著急，慢慢想怎麼說。」

  這樣的長公主實在太溫柔了。

  儘管她神色依舊很淡，語氣也沒有什麼起伏，但棠微就是聽出來殿下對她的擔心。

  她用力咬了唇，終於下定決心，說道：「奴婢進宮前……」

  晏姝出聲打斷她，「本宮說過，別在自稱奴婢。」

  「……是。」棠微眸光閃動，抿了抿唇繼續道，「進宮前，我家中有六個孩子。」

  「家中孩子太多，爹娘養不活我們，便將姐姐賣給了村中的一個地主。」

  棠微雙手顫了下，「姐姐是賣給那地主做小妾的，爹娘便讓姐姐將我當成陪嫁丫鬟一起帶進地主家中去，說是送給姐姐的陪嫁丫鬟，其實是想多送一張討飯的嘴出去。」

  「地主好色暴虐，姐姐嫁過去之後經常被他打罵，我那時只有五歲，什麼都不懂，地主每次打姐姐時就撲過去想咬他……姐姐因此經常訓斥我不能這麼做。」

  棠微苦笑了一聲，「那時的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要保護姐姐，幾次三番，終於惹怒了那個地主。」

  「那一日，他將我綁在椅子上，當著我的面，在床榻上欺辱我姐姐。」棠微喉嚨一哽，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淚水無聲的滾落下來。

  她用力呼吸了一下，繼續道：「我只知道，姐姐哭的很痛，那人笑得很噁心，整整一夜，姐姐被他放開時看起來好像快死了……」

  「而那個地主拿著沾著姐姐的血的刀劃開了綁住我的繩索，撕了我的……」棠微呼吸急促起來，手緊緊攥著裙擺。

  晏姝一把握住她顫抖的手，清冷的嗓音好像有鎮定人心的作用，「他最後死了嗎？」

  棠微愣了下，遲緩的眨了下眼，才點頭，「死了。」

  「是姐姐殺死的。」

  「他意圖對我不軌，沒想到姐姐突然爬起來，拿著她平時剪布料的剪子，從背後刺向了他。」

  「姐姐發瘋一樣刺了他很多下，地上流了很多血……那人就像爛肉一樣癱軟在地上。姐姐告訴我怎麼從地主府上逃出去，最後抱著我說，讓我一輩子不要嫁人，不要相信男人，不要將自己的命託付給男人……」

  「她的話都沒有說完。就死在我面前了。」這一瞬間，棠微情緒驟然崩潰，撲向晏姝，抱著她嚎啕大哭起來。

  「姐姐已經懷了身孕，可那個男人，卻折磨了姐姐整整一夜，那就是個畜牲！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可惡的人，殿下，我好想姐姐，是我害了姐姐！是我害了她！」

  晏姝心中酸澀難忍。

  她沒有想到，棠微心中背負的竟是這般沉重的愧疚。

  幼時的棠微還什麼都不明白，只親眼看著姐姐死在自己面前，而之後的十幾年，這件事無數次在她腦海中回放，悔恨和自責一日一日的疊加……

  晏姝抱著她，對她道：「不是你害的她，害她的人是地主，是你父母，絕對不是你。」

  棠微能活下來，大抵是剛巧遇到了微服私訪的沈皇后。

  否則以她父母的性格，絕對不會為了保下一個女兒而得罪村中地頭蛇。

  棠微從晏姝懷中抬起頭，一雙眼腫脹如核桃，「可是……若不是我不聽姐姐的話，姐姐就不會……」

  晏姝認真的望著她，拿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淚，「有人欺負你姐姐，你保護她沒有錯，錯的是那個惡人。」

  「有些人的惡是生來便有的，並不會因為你做錯了事才會作惡，如那地主一般的人，他們生來骨子裡就爛了個徹底，他們作惡不需要理由。」

  「別哭了。」晏姝柔聲說，「你姐姐豁出性命救你，也是想保護你，她一定很愛你，也一定很希望你能活的好。」

  「待回京，本宮給你放幾日假，你帶著司空默一起回去給你姐姐上柱香。告訴她你過得很好，讓她安心。」

  聽到「司空默」三個字，棠微呆了呆，有些惶恐的搖頭，「不……不能告訴他。」

  「不需要告訴他。」晏姝憐惜的摸摸她的頭，「本宮是派他保護你的安全，想對他說什麼，全看你自己的心意。」

  棠微定定的盯著晏姝，突然又大哭起來，抽泣著說：「殿下，我何德何能能遇上您……」

  「好了好了。」晏姝眼中閃過侷促，心中暗道，她難道這麼不會安慰人，怎的還越勸哭的越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