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十里亭問責

  十里亭內靜悄悄的，厚重的帷幕偶爾被冷冽寒風吹起，裡頭的動靜卻是半點也傳不出來，丞陽縣令急得滿頭冒汗，焦急的來回踱步。

  賑災銀是入了青州，已經定下了第二日縣衙的人過去交接，卻不想夜裡銀子突然丟失，史正升心裡忐忑難安，只怕秦嶺這個洛邑來的京官為了推卸責任會將事情都推到他的頭上。

  他麾下的縣丞，師爺和幾位長吏也跟著心急如焚，嘴皮子都幹了。

  「史大人，您還是進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吧，這要是怪罪到咱們頭上，這麼大的罪過咱們可當不起！」

  

  「聽說這位秦大人是長公主保舉的，長公主勢必會護著她的人，若尋不回賑災銀，多半會讓我們替她的人頂罪。」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史正升正站不住了，他顧不得沒有長公主召見，大步走向十里亭，卻被守在外邊的風鳴、雷炤二人攔住。

  史正升攥著袖子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乾笑一聲，「二位小哥，下官想與長公主說幾句話，麻煩通傳一聲。」

  雖然他現下離十里亭只有十餘步，音調稍微高一些便能叫裡頭的人聽見動靜，但史正升還是不敢有任何冒犯之舉。

  景國上下，誰人不知，長公主雖只是公主，可卻獨得景皇寵愛，皇宮裡頭也不止長公主這麼一位公主，可景皇對長公主的偏愛卻是明晃晃的人盡皆知。

  冒犯長公主，等同於冒犯景皇。

  給史正升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

  風鳴冷淡看他一眼，語氣還算客氣，「史大人，稍等片刻。」

  語罷，風鳴轉身走進十里亭。

  史正升臉上帶著笑，卻在過了足足半個茶的時辰還不見風鳴出來後臉上的笑意如何也維持不住了。

  這人不出來，可是因為長公主不願意見他？

  長公主為何不願意見他？難道已經決定將此事之過安到他頭上了？

  越想，史正升心裡越是忐忑難安，他不停搓著手，咬了咬牙，壓下心裡的驚慌，撩袍對著十里亭跪下，「丞陽縣令史正升求見長公主！」

  他有意提高了音量，足夠亭子裡的人聽見，這會兒心裡慌亂如麻，也顧不得此舉時是不是太過冒犯。

  亭內，許久才傳出一道清冷的嗓音。

  「進。」

  史正升狠狠鬆了一口氣，理了理官服快步入內，他半垂著頭，只盯著地面，不敢抬頭胡亂四看。

  晏姝將手裡已經喝空的茶盞放下，上好的白瓷接觸桌面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史正升心頭微緊，態度更加謙卑。

  晏姝看著他，笑了笑，「史大人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史正升心道，我擔心您這位在皇上面前的說話份量太重的長公主想拿我定罪，我怎麼可能不緊張！

  他不會蠢到覺得身正不怕影子斜，洛邑城裡的貴人們手眼通天，他們想做的事，還沒有做不到。

  上一任丞陽縣令不就是因為冒犯一位京中貴人，才落到那般悽慘下場的嗎……

  史正升心底一顫，面上越發恭敬，「回殿下，長公主尊貴威嚴之人，下官這是對殿下您心悅誠服。」

  晏姝表情淡漠，聽聞史正升的吹捧之詞臉色也沒有絲毫變化，心裡卻是已經有了計較。

  丞陽縣這位縣令，膽子委實小了些。

  但他眼神還算清明，哪怕嘴裡說著恭維之詞，眼中也沒有那股討人厭的虛假。

  有上輩子的經驗，晏姝相信她不會再看錯人，再者，密閣的影衛已經查過史正升，此人雖然算不上清廉，但在丞陽縣官聲還不錯，給百姓辦了不少實事。

  如此看來，史正升的確與此次賑災銀丟失一案毫無關係。

  密閣的影衛已經查到，賑災銀丟失與丞陽縣衙的幾個官員有關，但具體是誰一時尚未查出，晏姝今日這一出，就是為了試探丞陽縣衙里的這幾個官員。

  縣令、縣丞、師爺這幾個算是丞陽城的「大官」，他們三人都有能力動手，如今排除了史正升，便只剩下兩個。

  她沒興趣一個一個去查，既然是縣衙出了內賊，還是交給他們自己人去查。

  正好可以試試這位史縣令的能力。

  晏姝目光微轉，「秦嶺，你可曾與史大人說過賑災銀丟失一事的細節了？」

  相比於丞陽縣令的冷汗淋漓，秦嶺便顯得鎮定的多，他施禮後道：「回殿下，賑災銀丟失之時微臣便立刻聯繫了史大人，將所有事情告知了他。這幾日微臣也一直派人聯合丞陽縣衙的衙差們四處搜尋，只是那賑災銀卻如同原地蒸發了一般，如何也尋不到。」

  秦嶺面上冷靜鎮定，心裡其實也很亂。

  他好不容易得到這麼一個可以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長公主甚至說過，只要他辦好了這一趟差事，戶部尚書之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他辦砸了。

  他話音落下之時，明顯感覺亭內氣氛越發凝重。

  他心裡一咯噔，就聽見長公主嗓音冰冷道：

  「離賑災銀丟失已經過去七日，這七日/你都在做什麼？」

  秦嶺心頭一凜，忙道：「回殿下，微臣自發覺賑災銀丟失之後，一邊派人搜尋，一邊派人與青州內各富戶聯繫，以身家性命作保，零散的湊了五萬兩銀子應急。」

  「有這五萬兩銀子，百姓暫時得以妥帖安置，暫時不會出現再凍死人的情況。」

  「你許了他們什麼好處，他們就願意將銀子借給你？」晏姝淡淡掃他一眼。

  史正升悄摸瞅了眼這位年輕的巡撫，他自然聽說了秦嶺挨家挨戶去青州富戶家裡借銀子，他原本還以為這位秦大人鐵定借不出銀子，卻不想竟讓他籌集到了五萬兩銀子！

  無論何地，都有富的流油和一貧如洗的人，受災百姓苦不堪言，可這些都與富戶無關。

  在丞陽當了五六年的縣令，沒人比史正升更了解北地富戶的性子，堪稱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讓他們捐銀，他們能扣扣搜搜拿出十兩銀子就算是有良心的了！

  如今秦嶺能從他們手裡湊到五萬兩銀子，一定是許了這些富戶天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