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1章 唏噓！

  走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不知不覺到了這座大山的腳下，鬼王殿的洞府足有一棟大樓的高度，裡面幽深漆黑，星星點點亮著紅燈。

  陰魂沒有停滯，全都走了進去，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楊小冬跟在後面，也到了洞府門口。抬頭上看，洞府簡直有山那麼大，吹著陣陣刺骨陰風，楊小冬抱著肩膀在後面陰魂的擁擠下，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是空蕩和黑暗。半空漂浮著紅色的燈籠，猶如黑暗中的星星，勉強能夠照明。

  無數陰魂走在黑暗中，黑壓壓的只見人頭。這個地方給人的精神壓力很大，楊小冬呼吸困難，緊緊捂著胸口，蹣跚前行。

  王佳和那個『自己』此時已經找不到了，但能感覺出他們就在前面。

  行至此處，只能咬著牙忍了，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闖一闖。

  走了挺長時間，前面陡然開闊，似乎有了強光，楊小冬懵懵懂懂跟著一群陰魂擠進去。這才發現，到了中堂大殿，遍布鬼卒，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跟古代電視劇里的衙、門似的，在中堂最前面放著一張巨大長案，後面有太師椅，長案兩邊燃著巨大燈火，紅艷艷的火苗在黑暗中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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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魂們都站住了，擠擠挨挨一大群，鴉雀無聲，都看向長案後的太師椅。

  太師椅上沒有人，而是放了一面巨大的古鏡，鏡子裡映著兩側的火光，情景很是詭異。

  楊小冬看到陰魂自動排成一支隊伍，挨個往前走，來到案子前，照著鏡子。照完一個走一個，隊伍行的很慢，每個陰魂都要過堂。

  楊小冬越看這面鏡子越熟悉，好像在哪見過，隨著隊伍不斷行進，離鏡子越來越近，楊小冬猛然醒悟，對了，這不就是公平鏡嘛。

  隊伍漸漸行到近前，前面有個小伙子陰魂站在公平鏡前，裡面出現了種種影像，應該是他生前的所作所為。當然鏡子裡出現的也不是他全部的一生，只是生命中的幾個罪惡節點。比如說這個小伙子，看著長得白白淨淨，可鏡子裡一照出來，頓時讓人覺得憋氣，此人豬狗不如。

  這小伙子原來是個不孝順老人，打爹罵娘的貨。老父老母含辛茹苦把他和姐姐撫養成人，可這小子翅膀硬了之後，經常動手打自己的父親，罵自己的媽媽。老父親憋了口氣先死了，這姐弟一對不是玩意，居然誰都不贍養老母。老媽媽一個人住在農村的偏房子裡，老態龍鍾，每天靠吃白菜葉子為生，而這一對姐弟，沒有一個露面的，就連生活費都不給。

  這樣的人死後必入地獄。小伙子看到鏡子裡映照出他生前的所作所為，臉色煞白，低著頭緩緩從後殿走過去。

  楊小冬下意識四下里看看，並沒有看到什麼所謂的鬼王，忽然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難道鬼王就是這面鏡子？

  陰魂的隊伍向前走著，公平鏡映照出所有陰魂的陽世前生，真的是作惡多端。有的殺了人，有的持槍搶劫，有的貪贓枉法，還有的用詐騙手段誘來傳銷人員，然後用暴力手段關押洗腦。世間種種罪惡，全在鏡子裡映照而出。

  陰魂照在鏡子前，並不是照照就完了，裡面影像能極大觸動到陰魂，它們臉色煞白滿頭虛汗，直愣愣看著鏡子裡的景象，渾身都在哆嗦，仿佛已瞬間入境。

  在觀鏡的瞬間，已經身入其境感同身受。

  楊小冬想起沒進陰間前，王居士曾經領他到地獄殿參觀，見過一組地獄雕像，展現的是孽鏡地獄，三面鏡子照著一個罪魂，那人捆在凳子上痛苦不堪。

  當時楊小冬還奇怪，照鏡子算是什麼地獄？就算鏡子裡展現出你的罪惡一生，也不至於這麼痛苦吧。

  這人之所以犯錯犯罪，就在於不會反思，吃一百個豆不知道腥，要是真能懺悔也稱不上罪大惡極了。

  現在真的站在公平鏡前，看著這麼多罪魂無比痛苦，楊小冬明白了這裡的機理。

  鏡子裡會映照出罪惡，看到你去害人。當你照鏡時便會入境，不知不覺進到一段段人生片段里，入境之後你便不是你了，而是被你害的人。

  假如你生前虐待父母，入境後你便會成為父母，體量著被兒女虐待的淒涼。

  前面的陰魂越走越少，漸漸輪到了楊小冬。楊小冬和陰魂不一樣，他可是人啊，納悶，鏡子能照出什麼來？

  楊小冬緩緩走到公平鏡前，這面大鏡子好傢夥，少說也得兩米高，正好能映出他的模樣。

  楊小冬站在鏡子前看著裡面的自己，他做做動作，裡面的他也跟著做做動作，無非就是一面普通的鏡子。

  果然它照不出來，楊小冬壓根就是人。他正要走，忽然一桿三股叉從天而落，攔住他的去路。

  有一個鬼卒走了過來，他長得特別奇怪，臉是嬰兒的，身體卻是成年人。臉色發黑，看上去有些憨厚。

  他看著楊小冬：「你就是楊小冬吧？」

  楊小冬笑了，敢情自己的名字已經傳遍整個陰曹地府，楊小冬點點頭：「是我。」

  「鏡子一照，我就看出來了，」鬼卒說：「你肯定是楊小冬。」

  「肉身赴靈，照不出陽世生前吧。」楊小冬笑著說。

  鬼卒倒是一臉嚴肅，道：「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你壓根就沒有前生。」

  楊小冬陡然怔住：「什麼意思？」

  「就算肉身下來，照在公平鏡前，也應該映出前世。你什麼都照不出來，只能說明一種可能。」鬼卒平靜地看著楊小冬。

  楊小冬心頭狂跳，緊緊盯著他。

  鬼卒道：「你沒有前生。你只有今世。」

  「我不是六道輪迴來的？」楊小冬艱難地說。

  鬼卒點點頭：「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可以這麼說，你是個沒有源頭的人。任何人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有來歷的，都能追根溯源到很久很久以前，而你沒有。」

  楊小冬沉默了半晌：「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鬼卒說：「從何而談了，佛祖談寂滅，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遁出輪迴算是很高的一種追求境界。你沒有前生，便必然沒有來世，這一輩子過完就完，按道理說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境界。可話又說回來，這種情況並不是你修來的，而是屬於特殊情況，無前生無來世必然如無根之水風中浮萍，今生的榮辱歡笑情愛嗔念，都會隨著你死去化為無有。這個世間將不會再有你，也沒人會記得你。或者…你會反反覆覆重活在一段人生中。」

  楊小冬看著他：「你不是普通的鬼卒，你就是陰間八大鬼差里的鬼王，對嗎？」

  鬼王笑了笑：「聰明。」

  「能有上面那番境界感悟，已不是凡人。」楊小冬說：「你是來抓我的嗎？」

  鬼王搖搖頭：「我不會拿你。我知道你要去無間地獄，這麼說吧，你根本到不了那個地方就會死在半路上。我看你並不是讖言裡所預示的那個人，你的命運到不了無間。」

  楊小冬抹抹臉：「到不了就到不了吧，死在半路就死在半路吧，盡人事聽天命。」

  鬼王看看絡繹不絕照鏡子的陰魂：「我這裡只會阻攔一種罪魂。」

  「哪一種？」楊小冬問。

  鬼王摸著自己的嬰兒臉，臉上出現了悲戚之色：「我的前世生於三國時期，剛出生頭上就生有觸角，結果被當做怪物扔到野外，那是個漫長的冬天，我被凍死在草地里。死後成為鬼差，我掌管大輪圓山，只會對付一種罪魂。」

  楊小冬疑惑地看著他。

  鬼王道：「世間打X之人，拋棄殺害孩子之人，都會在我這裡遭到無情的懲罰。」

  不知為什麼，楊小冬聽的汗如雨下。鬼王戾氣挺大的，死千年了，一說起這事，眼裡的陰森之色還如澎湃的火焰。

  鬼王讓開一條路，指著後殿說：「去吧。我不會抓你，也不會給你什麼便利，一切都看自己的。」

  楊小冬深吸口氣沖他抱抱拳，大步流星朝著後殿走去。周圍陰魂很多，只要跟著大隊走就行了。

  這裡是個全封閉的山洞，四面高崖上燃著燭火，照得昏昏幽幽，一大群罪魂在洞裡往前走，不多時就來到了一處懸崖的邊緣。

  懸崖深不見底，完全阻斷去路。

  懸崖邊緣站滿了陰魂，等了片刻，前排的陰魂居然走出懸崖，懸浮在凌空。

  楊小冬仔細去看才發現，懸崖的浮空結著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因為網線太細，周圍又黑到陰森，不仔細看發現不了。

  後面的陰魂向前簇擁著，前面的被擠著只能都走出懸崖，落在細細白白的網上。

  這張網的網線很軟，倒是堅韌，走也走不斷，不能像走平路那樣直接走過去。所有的陰魂們都俯低身子，手腳並用在上面爬。

  終於輪到楊小冬了，沒辦法，看著黑森森的懸崖硬頭皮走上去。還好，網絲能承受住他的重量，可也顫顫巍巍的非常危險。

  在這裡就別講什麼臉面了，楊小冬趴在網線上，手腳一起用著往前爬。

  楊小冬無意中掃了一眼周圍，嚇了一跳，目測陰魂沒有八千也有一萬，密密麻麻全是。所有的陰魂都一個動作，像狗一樣在網線上艱難爬行。

  爬著爬著，楊小冬忽然看到一幕奇景，網線上出現一個人形的白蛹。

  裹在蛹外面的絲就是層層的白色網線，蛹的外面露出一個女人的頭顱，長長黑髮飄散，她不停地掙扎卻無法掙脫。

  楊小冬和這隻蛹的距離並不遠，洞壁上的火苗噗噗燃燒，能清清楚楚看到這個女人臉上的表情，十分恐懼。

  她看向楊小冬，開始大聲求救，眼淚滾滾，不停抽噎，非常可憐。

  楊小冬猶豫了一下，嘆口氣，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裝沒看見，他改變方向，朝著她爬過去。

  剛爬了一半，楊小冬猛然停住，瞪大了眼睛看著前面。黑暗中慢慢探出一個人頭，是小孩子，臉色鐵青面無表情，顯得十分怪誕。

  他上下左右看著，慢慢前行，他頭顱以下的部位慢慢露出來。

  這一露出來，嚇得周圍的陰魂聲聲怪叫，朝著楊小冬這個方向逃竄過來。

  楊小冬呆著原地，傻愣愣看著這個孩子。這孩子的頭還是人頭，脖子以下卻是一隻巨大的花斑蜘蛛，表面長滿了淡黃色的絨毛，八條黑色的細長腿不停地交替前行，在網絲上如履平地。

  楊小冬看的周身發寒，我的娘啊，這是個什麼怪物。這隻人頭蜘蛛身的怪物，緩緩爬行來到人蛹前，蜘蛛的小孩的嘴裡吐出白色絲線，把那女人陰魂裹了兩裹。

  蜘蛛慢慢俯下身，面無表情，眼睛裡卻透出好奇的眼神，他輕輕喃叫著：「媽媽，媽媽。」

  他說出的話是嬰兒的稚嫩聲，偏偏是從這麼個怪物嘴裡發出來的，讓人不寒而慄。

  那女人開始還掙扎，可看到這個蜘蛛的人臉後，恐怖的情緒竟緩緩平和下來，臉上露出悲戚之色：「孩子，媽媽對不起你。」

  蜘蛛不斷說著「媽媽，媽媽」，繼續俯低漸漸湊到女人的前心，用嘴撕開包裹她前心的網絲，露出女人的胸膛，它繼續撕扯，竟然把女人的前心咬出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

  女人仿佛感覺不到疼，輕輕說著：「孩子，是媽媽不好，媽媽把你遺棄了。這是媽媽一生的疼，可媽媽也沒有辦法啊，未婚先孕，又被渣男拋棄了，他都不管我，我怎麼養大你啊。」

  那蜘蛛還在不斷叫著「媽媽」，不知從脖子什麼地方，竟然伸出一根長長的口器，插進女人前心血肉模糊的洞裡。

  那女人一陣顫慄，臉色日漸蒼白，一邊叫著「我的孩子」，一邊竟然漸漸化成了乾屍。

  她張著黑洞洞的大口，雙眼只剩下兩個黑窟窿，那張嘴似乎還在不斷喊著孩子。

  蜘蛛吃完這個女人，猛地抬起頭，看到了楊小冬。

  這隻「蜘蛛人」看到了楊小冬，抖了抖腿上的絨毛，它長著孩子的頭顱，兩隻眼睛眯縫看楊小冬。

  楊小冬的心砰砰跳，「看我幹什麼，我又不是你爸爸。」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蜘蛛緩緩爬來。

  楊小冬知道在這樣的絲線上根本就跑不過它，而且更沒法一戰，也就是說，它找過來，那就必死。

  大蜘蛛緩緩爬來，離楊小冬越來越近，那張嬰兒的臉鐵青僵硬，雙眼卻偏偏露出只有孩子才有的好奇和天真。

  它身體蹲下，八條腿如同彈簧在蓄力，突然彈動，網絲顫了顫，竟然飛起來，朝著楊小冬就過來了。岩壁紅燈幽幽，巨大黑影到了頭頂，楊小冬頭上出了冷汗，緊緊盯著它。

  大蜘蛛從楊小冬的頭頂掠過，跳到了後面，在那裡的網絲上也纏裹著好幾個如同白色粽子一般的陰魂。

  楊小冬這才注意到，不知怎麼的有一些陰魂無法通過網絲，像被強力膠粘合在上面一樣。網絲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動延伸漫長，把這些陰魂裹在裡面無法動彈，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面。

  黑暗中湧出了不計其數的蜘蛛，全都是長著蜘蛛身體，配著嬰兒的頭顱。它們在網絲上來回自如，對身旁逃竄的陰魂看都不看，只盯著被網絲緊緊裹住的。

  裹在網絲里的陰魂有男有女，他們看到蜘蛛爬過來，便聲聲慘叫。

  蜘蛛俯下身，用嬰兒嘴扒開他們前胸的蛛絲，然後繼續往下破洞，直到胸口血肉模糊。這時，蜘蛛從容不迫伸出長長的口器，伸進他們胸膛，隨著不斷的抽吸，網絲里裹住的陰魂逐漸變成乾屍。

  楊小冬不太理解，已經成陰魂了再差能差到哪去，難道陰間下面還有個陰間？陰魂變成了乾屍，由此可想，它們連做鬼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個地方太詭異了，可不是久戀之地，趕緊離開。

  瞅著那些大蜘蛛不注意，楊小冬在網絲上手腳並用，一路狂奔。洞窟內燈火搖晃，氣氛陰森，絲線上有不少被纏住的陰魂，出現了一個接一個的白蛹，看上去密密麻麻讓人頭皮發炸，像是生在網絲上的瘤子。

  蜘蛛群紛紛用口器破他們的胸，然後吸收陰魂精華，直到把它們搞成乾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