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0章 上岸！

  江面聲音渺渺而來，聽得非常清晰，馬面臉色很難看，把楊小冬鬆開。他坐在甲板上，對船頭喊：「加快速度，先離開這裡再說。」

  楊小冬無力地坐在他的旁邊，看著欄杆外的黑色江水。

  大江無邊無沿，看不到一絲生氣，完全找不到聲音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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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聲配著琵琶聲，聲聲細膩，聲聲婉轉，仿佛能唱到人的心裡。馬面本來隨意盤著腿，改成了盤膝，雙手疊放在腿上，開始凝神靜氣。楊小冬看出他要幹什麼了，他在打坐。

  「為什麼會這樣？」楊小冬問。

  馬面眼未睜，沉聲說：「冥河女妖為世間痴男怨女的怨氣所化，墮陰間而無法解脫，就連菩薩超度也解不開。河水裡的聲音能破一切至寶法器，但凡心中有一絲情掛念，便會中招。」

  「這麼邪門？」楊小冬說。

  馬面長長嘆口氣，摸向懷裡摸出一個玉瓶，隨手一扔到楊小冬的手裡：「吃了它，你的傷口便會癒合。」

  「你……」楊小冬驚詫地看著他。

  馬面道：「我要帶你走的河岸已經錯過，我帶不走你了，接下來的路你好自為之吧。」

  楊小冬打開玉瓶，倒出一枚滴溜溜的黑色藥丸，馬面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不會陰人，楊小冬一張口把藥丸吞進肚子。

  即使被陰了也認命了。

  馬面道：「現在所行的江面布滿了暗礁，下面是無數怨氣女妖，這段路非常危險，我看你也有修行在身，且找一偏僻之地打坐內視吧，不要被歌聲所迷。」

  吃過藥丸果然神奇，肩膀竟然不疼了，楊小冬低頭查看，血也不出了。雖有模糊的傷口，按上去似乎真的不怎麼疼了。

  楊小冬扶著欄杆站起來，江面上起了風，濃濃的黑霧中什麼都看不清，而歌聲愈加清晰。

  女妖唱的曲子太空靈了，對耳朵來說簡直是女毒，聲音細膩，而且帶有層層的回音。

  楊小冬根本無法平心靜氣進入內視狀態，聽聽魂兒就飛了。女妖的聲音能夠直接引人入迷離之境，不單單是他，滿船的陰魂都坐在甲板上側耳傾聽，臉上呈現出極度迷戀的神情。

  船上一片死寂，黑森森的，壓制陰魂的無量光也不好用了。整艘船像是死船一般，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在江面向前飄蕩。

  楊小冬漸漸沉醉在女妖聲音之中，她們的聲音仿佛繞過耳朵，直接進入心田，隨著歌聲，她們唱山眼前出山，她們唱水眼前出水，她們唱紅塵眼前即出大千紅塵。

  幾乎全船的陰魂都陷入了一種迷幻里不可自拔。此刻風平浪靜，大船靜靜漂浮，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而安詳。

  忽然，本來空靈膩人的歌聲變了腔調，變成一群女人在撕心裂肺的吶喊：「啊~~~~~啊~~~~~~」

  兩個聲音之間連過渡都沒有，從甜美的歌聲馬上變成瘋子一樣的嚎叫，船上幾乎所有的鬼魂全都下意識捂住耳朵，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

  整艘船突然在江面巨震，陡然停下來，隨即船身一個側歪。甲板上有陰魂大叫一聲：「觸礁啦！船不動了！」

  馬面陡然驚醒，從內視狀態回來，站起來大聲吼：「老實坐著，喊什麼。」

  江水裡女妖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甲板上一片騷動，突然中有黑糊糊的巨大影子從高空落下，正砸在甲板上，頓時砸出大洞。

  眾鬼譁然，一起往上看，上面接二連三往下掉巨大的黑影，楊小冬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塊塊岩石。

  頭上本來就是岩頂，一塊塊巨岩往下砸著，陰魂們四散奔逃，就算馬面大吼都不能阻止。

  楊小冬心下惻然，突然耳朵根子發熱，趕緊就地一滾，一塊巨大的岩石落下來，正砸在剛才呆的地方，砸出深坑，裡面的陰風頓時噴出來。

  楊小冬扶著欄杆站起來，兩條腿發軟，看著亂成一鍋粥的陰魂，他大聲喊著：「王佳，王佳，你在哪裡？」

  這裡就像是戰亂時期解救難民的船，陰魂嘈雜，四下一片混亂。馬面大步衝進陰魂堆里，不停揮舞三叉戟，不斷有陰魂被打飛，他大怒：「都回歸原處！」

  這時從最上面射下一道光，本來黑氣沉沉，忽然有光芒射下來，就像是黑森森的洞窟里透過陽光一般。

  有陰魂大喊：「通往陽間的路通了！趕緊跑啊！不用去無間地獄了！」

  一大群陰魂像是餓了好幾天的難民，突然看到前方有肉包子，呼啦啦全往船的邊緣跑去。

  此時大船半傾斜在江水裡，一處船幫靠在山壁上，陰魂顧不得危險，爭先恐後爬過欄杆，憑空一跳抓住對面的山壁，拼了命向著上面爬。

  剛才掉下很多大石頭，原來是上面岩層頂破了，楊小冬頓時明白，上面的岩頂原來通著陽間。

  馬面大步流星走過來，厲聲對說：「楊小冬，出現現在的局面你也有責任。大船沒及時啟程，引發一系列的後果，你隨我去阻止這些罪魂。」

  楊小冬心中腹誹不已，本來是你抓我，耽誤了啟程的時間，現在居然甩鍋，把責任都扔到我頭上。

  現在也不是細細掰扯的時候，楊小冬跟著馬面衝過去。陰魂真是亂成一鍋粥了，沒有無量紅光，沒有克制它們的東西，它們爭先恐後從甲板上往山壁上跳。

  有不少陰魂從船上掉落，直接掉進江里，被腐蝕成黑糊糊的骨頭架子，沉入水底。

  就算這樣，其它陰魂還是搶著跳，在船上老老實實最後要送到無間地獄，與其這樣還不如搏一把，只要順山壁爬上去，上面那片光明就是陽間，至於說爬出去會怎麼樣，爬了再說。

  整個山壁上此時爬滿了陰魂，它們衣服都爬爛了，目光灼灼，一個個張著大嘴，幾乎五官都扭曲了，全是極度貪婪的表情。

  只要爬上去，就能離開地獄，這個誘惑簡直太強了。

  馬面站在船頭，橫著三叉戟，臉上沒有表情，一雙眼睛極為犀利地看著滿山壁的陰魂，遠遠看過去，它們就像是一隻只爬蟲，在爭先恐後地往上爬著。有的擋著路，就會被後面的陰魂無情地拽落，打著滾掉進下面黑色的江水裡，連個聲音都沒有。

  就在這時，楊小冬看到了小潘。

  她爬得最高，動作非常迅速，不愧生前學過輕功，死後還修了千年，看樣子功夫一點都沒扔。只要爬在她前面的，她全都抓住腿，直接扔下懸崖，她身邊紛紛掉落陰魂，她眼裡什麼人都沒有，只有頭上那一束光明。

  她並不嚮往光明，而是害怕黑暗。

  甲板上只有零星一些陰魂沒有動，此刻清淨了不少，楊小冬看到了遠處的王佳。她坐在地上，脖子上掛著鎖鏈，那個「自己」陰沉著臉坐在不遠處。

  楊小冬正要過去，馬面卻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他要阻止這些陰魂，他橫起三叉戟攔住他的去路，冷冷說：「算了，該死的都死了。」

  楊小冬愣愣看著他，不明白什麼意思。船頭的黑暗中突然亮起那盞幽幽的紅燈，正是無量光，冥河女妖已經沒了聲音，它的法力又恢復了。

  紅色光芒能照耀天地，形成巨大的扇面開始掃著山壁，紅光掠過，爬著岩壁的陰魂紛紛慘叫，身上冒出股股黑煙，手腳支撐不住，從山岩上脫落，打著滾落進江水。

  紅光無情掃過，無數的陰魂紛紛掉落，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楊小冬和馬面站在船頭，看著眼前這驚心動魄的一景，楊小冬都看傻了，什麼M國大片都抵不過眼前這幅慘烈。

  馬面輕輕嘆口氣：「一船罪魂半船空，長天明月隨西風，前生來世輪迴轉，人間生死紅塵中。」

  大船漸漸開動，無量光還在漫天遍野的照射，幾無死角，山壁上已沒有多少陰魂，光禿禿的幾乎全都死光。

  大船駛向黑暗的深處，紅色光芒漸漸黯淡，直至消失。

  楊小冬記牢了王佳的位置，正要去找她，馬面忽然說道：「前面是鬼王地界，名為大輪圓山，是去無間地獄的必經之路。我不能過界，鬼王有些乖戾，你好自為之吧。」

  說到這，馬面忽然伸出手拍拍楊小冬的肩。他倒退數步一個加速衝刺，跳出甲板，身形如同天馬，轉瞬間墜入黑暗中，蹤跡不見。

  楊小冬擦了擦冷汗，看著空空蕩蕩的甲板，冷冷清清的陰魂，心中悵然不已，像是做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怪夢。

  不管前面會發生什麼，楊小冬先把王佳救了再說。他大步流星過去，等跑到那個位置，卻發現空空的，王佳和那 個「自己」都已蹤跡不見。

  甲板黑黑沉沉，楊小冬不知道他們能在哪，便大聲呼喊王佳的名字。有的陰魂只是抬頭看看，隨即低下頭。還有的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江面陰風吹著，楊小冬渾身陰冷，王佳失蹤了。

  楊小冬到處找著王佳，蹣跚著腳步在甲板上尋找，可走過之處都沒有她的影子，楊小冬敢肯定，她和那個自己 一定還在這艘船上，不知為什麼就是找不到他們。

  楊小冬在甲板上大聲呼喊著王佳的名字，江水平靜，只是風很大，聽不到任何的回應。

  太累了，不但身體累，心也累，楊小冬坐在欄杆處，看著黑森森甲板，比剛才近乎空了一大半的陰魂，有些萬念俱灰。

  楊小冬不斷喊著王佳的名字，眼皮重似千斤，心裡凝成大疙瘩，呼吸有些困難，不知不覺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船身猛地一震，楊小冬睡眠極淺，有點動靜馬上就醒了，擦擦眼去看，船已經靠了岸。從高高的甲板上放下八個巨大的木板一直抵到岸邊。

  陰魂排著隊，順著木板往下走。

  楊小冬揉揉太陽穴，頭疼欲裂，這裡到無間地獄了？這時，遠處的天空忽然刺眼的亮起來，好似放出了巨大的煙花，一瞬間眼睛都晃花了。

  楊小冬凝神去看，只見一座黑森森的巨大山脈立在黑暗中。這座山應該是座活火山，正朝著天空噴射火紅的岩漿，岩漿飛在半空，化作無數鐵花飛濺，場景極度絢爛。

  黑暗中這麼長時間，突然出現這樣的光芒，眼睛是受不了的。

  楊小冬藉助岩漿之花，看到這座山的山壁從上至下刻著紅彤彤四個大字，寫著「大輪圓山」。

  楊小冬想起馬面臨走前說的話，下一站是大輪圓山，那裡是鬼王的轄區，這個鬼王不可琢磨，極是乖戾。

  這裡是通往無間地獄的必經之路，大船靠在這裡，已經到了終點。

  船頭亮起紅色的無量光，重新照耀船身，一道紅色光芒閃過，楊小冬突然看到一條接引板上那個「自己」正拖著王佳，兩人夾在陰魂中間，看樣子他們這是要下船。

  楊小冬頭皮發麻。

  在船上的時候，那個『自己』一直躲著楊小冬。現在如何再失去了他們的蹤跡，恐怕再也找不回來了。

  和那個『自己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根本不怕自己，還想靠一己之力置自己於死地。現在卻對自己避之不及，能躲就躲。楊小冬明白了，自己和馬面在甲板上這一戰，讓他害怕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抗衡馬面。

  楊小冬來了精神，恢復了自信。反正是必經之路，避也避不開，莫不如去闖一闖，找機會一定要把王佳救出來。

  楊小冬來到船邊，此時陰魂已經從板子上下的差不多了，眼瞅著就要開船返航。

  楊小冬趕忙爬上接引板，小心翼翼順著往下走，這裡的空氣非常燥熱，可能是火山的原因，讓人心情發燥，不自覺就煩悶。

  江水拍岸，天空不斷輝映岩漿鐵花，一次兩次可能覺得場面新鮮好看壯觀，可時間長了，岩漿不停噴射天空，周圍大暗大亮不停交替，讓人受不了，腦仁酸痛。

  楊小冬不知道陰魂在這種環境下會怎麼樣，他這肉體之身真有點受不了。楊小冬連滾帶爬從板子上下來，摔在岸邊雜草叢中，再爬起去看時，陰魂隊伍已排成長隊在鬼卒的引領下，向著那座大輪圓山進發。

  楊小冬看到那個『自己』牽著王佳鎖鏈，夾在陰魂群中，也是要去那個地方。

  楊小冬趕緊跟在隊伍後面，小心翼翼一路跟隨。那個鬼卒長得極為猙獰，穿著黑色衣服，手裡舉著一盞紅色的風燈，搖著鈴鐺走在最前面，身後是長長的陰魂隊伍。

  楊小冬不敢離的太近，遠遠墜在後面，幸好這裡是一片樹林，有許多遮掩物。楊小冬一邊躲一邊藏，跟著隊伍走了很長時間，漸漸到了大山近前。

  這座山簡直太兇了，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如此的凶山。周圍瀰漫濃濃黑霧，山岩怪石嶙峋，峭壁遍布，而且大塊大塊的岩石隱隱成人臉狀。不是有意雕刻出來的，一看就是天然形成，自然風化，所成的人臉表情冷誕，眉眼不清，或男或女，詭異到令人窒息。

  楊小冬看到兩座巨大山峰中間留出一道峽谷，類似一線天，鬼卒帶著眾陰魂排成一字長蛇，走進了這條細長的谷底。

  楊小冬在後面跟著，一起走了進去。

  峽谷中極其悶熱，天空時不時被鐵花渲染，亮彩耀眼。走了沒多遠，楊小冬就全身是汗，悶熱不堪，幾乎連氣都喘不上來。

  前面所經歷的種種難關，鬼差雖然個個恐怖，好歹環境和溫度還算受得了，比較適中，而到了這個鬼地方，極其燥熱，像是進了桑拿浴。

  走了很長時間，終於從一線天出來了。眼前的情景真是震住楊小冬了。

  這裡是連綿群山中間的盆地，四周是高聳入雲的火山山體。無數陰魂從四面八方的峽谷而來，在黑暗大地上排隊行走。

  他們如同螻蟻，零散的隊伍漸漸匯聚成巨大人群，一起湧向遠處一座高山。

  高山的山腳下，有一處深邃寬大的洞府，映著璀璨的鐵花光芒，清楚看到洞府上面題著幾個大字：鬼王殿。

  楊小冬夾雜在陰魂里，慢慢吞吞一起向前。陰魂沒有互相交談的，穿著各色朝代的服裝，不但有現代人的休閒嘻哈，還有唐宋元明的寬大袖袍，這麼多牛鬼蛇神夾在一起，居然讓人產生一種極為黑暗荒謬的感覺。

  每個陰魂都是臉色泛青，眼神麻木而陰森，完全不敢和它們對視。而且它們身上散發著濃濃的寒氣，挨著這些陰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楊小冬緊緊盯著很遠的地方，王佳和那個『自己』的背影。中間夾了很多的陰魂，楊小冬擠不過去，只要跟不丟他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