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9章 轉機！

  其實楊小冬瞅准了一個位置，一直猶豫不敢到那裡，現在逼入絕地，不過去也得過去。

  這個位置就是馬面的身體最下面，陰影的最中心。楊小冬知道陽世間有一句俗語，叫做燈下黑。

  越是靠近燈光靠近光明，越是最黑的地方。

  楊小冬一個滑步，三竄兩縱來到馬面身體的最下面。就在這個時候，他從天上落下來了，雙腳重重落在甲板上，三叉戟也順勢砸在上面。

  整個甲板都在劇烈震動，似乎整艘大船都晃了兩晃，甲板上出現一個直徑一米多長的破洞，能聽到裡面隱隱的江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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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楊小冬站在馬面的身後，倆人背身相對，相距還不到半米。楊小冬這一下鋌而走險，居然冒死成功，身上已經濕透了。

  馬面哈哈大笑：「有點意思，再來來我的第二砸。」他身體未動，三叉戟先動了，身子以腳後跟為原點，整個呈陀螺狀，猛然轉身，三叉戟直奔楊小冬而來。

  現在的楊小冬已心無旁騖，稍微有一點分神，立馬粉身碎骨。

  楊小冬在甲板上和馬面交纏起來。

  他力大勢猛，出招又出其不意，楊小冬別說反擊了，能將將躲開已經拼盡全力。

  打著打著，楊小冬發現他這種招數有個最大的缺點，因為過於猛烈，所以三叉戟的慣性太大，只要出招就不可能半途變招。這也說明一點，哪怕在陰間，也要遵守一定的物理定律，你就是再大的神，也得遵循著通用法則。

  楊小冬利用三叉戟的慣性，跟馬面周旋，發現了如何躲避攻擊的規律，那就是仔細觀察馬面的抬手動作。

  他的抬手動作和三叉戟奔來的方向是一致的，而且武器不能中途變招。只要看準了抬手動作，提前做出反應便會輕鬆不少，不能等著三叉戟捅過來了再躲避。

  憑著這個規律，楊小冬開始遊刃有餘地和馬面戰在一起。說戰不太準確，就是他追楊小冬打，楊小冬滿地亂跑。這方圓十幾米的區域內，砸的木屑橫飛，破洞一個接一個。

  打到後來，數不清他出了多少招，楊小冬發現情況不知不覺中竟然變得特別糟糕。地上全是破洞，這片區域內僅存的甲板已經不多，有時候為了躲一招，楊小冬不得已要跳過一個直徑很長的深洞。

  這加大了躲避難度，很多地方已經不能去了。這艘船沒有中間的隔層和船艙，甲板下面就是深深的江水。水流激盪，巨大的船身內惡風勁吹，發出嗚嗚的鬼魅聲音。

  馬面則比楊小冬輕鬆多了，他畢竟是地府大神，輾轉騰挪非常利索，而且能夠在半空懸浮。楊小冬算是看明白了，馬面並不是隨意亂砸，他故意把甲板打碎，形成一塊塊孤立的區域，最後把楊小冬封鎖在裡面。

  此時此刻，楊小冬站在一塊地面上，這裡僅有一小塊和大甲板相連，其他地方已經砸成深洞。這塊地面如同隨時要沉沒的孤島。

  楊小冬站在上面，木頭嘎吱嘎吱響，顫顫悠悠隨時要崩裂了一樣。他看了一眼下面，深不可測的黑色江水，陰風吹得全身發寒，楊小冬的身體抖若篩糠。

  馬面站在對面，他沖楊小冬笑了笑：「跑啊，怎麼不跑了？」

  他挺起三叉戟，對準了楊小冬，大喝一聲：「接招！」

  他居然把三叉戟脫手，朝著楊小冬扔過來。現在楊小冬已逼入死路，實在避無可避躲無可躲，眼瞅著三叉戟如虹如電，從半空掛著強風而來。

  三叉戟越來越近，已經飛到頭頂，楊小冬大叫一聲：「來吧！」

  他抬起雙手，在空中接住了它。三叉戟太沉了，下墜之勢又極為猛烈，簡直重如千斤，楊小冬兩個肩膀都在酸痛，全身骨頭嘎嘎直響，尤其腳下那方寸大的木板，更是承受不住重壓，和甲板相連的邊緣開始斷裂。

  楊小冬已經顧不上這塊木板，舉著三叉戟實在站不住，噗通一聲半跪在地上。雙手青筋暴起，每一塊肌肉都在顫動，好幾次差點窒息過去，還是咬牙挺住。

  馬面站在對面，背著手，呵呵笑著看楊小冬：「楊小冬，你能挺到現在已經算不錯了。你入地府之後，犯下一連串罪孽，我也不急著拿你。船還未靠岸，這段時間你就舉著這柄三叉戟吧，好好反思反思，想明白了想通透了，到岸之後老老實實跟著我走。」

  楊小冬全身汗出如漿，舉著這柄三股叉子，每一秒鐘都是痛苦的折磨。他緊緊咬著牙關，心裡有一個信念，只要還有一絲力氣，就絕不會輕言放棄，不會鬆手。

  馬面走到甲板邊緣，扶著欄杆往前看，那是茫茫的黑色江水，他感慨了一聲：「快到岸了。」

  他轉頭看楊小冬：「楊小冬，一會兒跟我走，我不難為你，到閻羅殿了結公案吧。」

  楊小冬看著他，臉上全是汗珠，眼睛模糊得已看不清人。

  「沉嗎？痛苦嗎？呵呵，」馬面笑：「我這柄叉子乃是陽世間的業力所煉，不是尋常的重量了，你能挺到現在已經不易……」他話音未落，陡然停住，目瞪口呆看過來。

  楊小冬慢慢挺起腰杆，雙腿用力，從半跪的姿勢緩緩站了起來。

  楊小冬舉著頭上的三叉戟，臉脹的通紅，手還在顫抖，可身上卻因為信念而充滿了力量。他知道自己不能倒在這，不能跟著馬面走，他要救王佳，進無間地獄救父親，救將中強，絕不能倒在這！

  馬面驚訝地看著楊小冬慢慢站起來，重若千斤的三股叉似乎也不像剛才那麼重了。他哆哆嗦嗦說：「馬大哥，你這叉子不過如此啊。」

  馬面背著手，冷冷看著楊小冬，手猛然一招，三叉戟從楊小冬的頭頂飛了回去，重新落在他的手裡。

  這兵器一飛走，楊小冬再也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幾乎虛脫，大汗淋漓，兩條腿無比綿軟。楊小冬知道，自己已經被逼到了極限，現在手指頭都無法動一下。

  表面上楊小冬還要硬撐，不願意把虛弱表現出來。

  這時，船頭的無量紅光再次閃爍起來，從甲板上滑過。馬面看著這道紅光從遠處掃移而來，他說：「楊小冬，無量光映照因果業力，光到時我將凝聚業力對你最後一擊。你若還能挺住，我就放過你。」

  楊小冬咬著牙從地上站起來，擦擦頭上的汗：「來吧，我如果動一動就算輸。」

  無量紅光已經移了過來，馬面杵著三叉戟威風凜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雕像一般。

  楊小冬凝神靜氣，準備迎接這無法想像的最後一擊。

  時間都凝滯了，整個世界裡似乎只剩下楊小冬和馬面，江水衝擊著船身，陰風從破洞裡吹出來，這個時候無量光到了。

  紅色光芒照在馬面的身上，楊小冬驚訝看到馬面出現了極大的變化，他冒出股股黑煙，每一道煙都又細又長，猶如白雲翻飛。

  這些黑煙幾乎把馬面包裹在裡面，他的臉色越來越青。楊小冬心下惻然，他不會是要放大招了吧，感覺氣勢陰森啊，猶如泰山壓頂。

  他身上的黑煙成千上萬，每一根黑煙在空中漸漸凝成人形。

  這些黑煙形成的人，只有上半身，下半身還是一縷煙霧，他們的臉猙獰可怖，兩隻眼睛是深深的黑洞，嘴大張著，似乎在極痛苦的嚎叫。

  馬面在這些無窮無盡的黑煙中，僅僅能看到他陰冷的面目，仿佛被黑煙形成的火焰完全包裹住了。

  「這是……」楊小冬心驚膽寒地問。

  「這是我在陰曹地府處理過的罪魂。」馬面獰笑：「每一條罪魂都是一個沉重的業力。」

  他猛地把三叉戟提起來，這條長長的兵器上竟然也纏繞著層層的黑煙，黑煙如同蛇一般糾纏在一起，在兵器的表面蜿蜒爬行。

  「楊小冬，看看我這最後一擊。」馬面兩隻大鼻孔噴出白氣，渾身的肌肉鼓起來。滿甲板上鴉雀無聲，所有的罪魂都看傻了，全都瑟瑟發抖避之不及。

  楊小冬的力氣基本都耗光，虛弱不堪，別說大招了，就是馬面尋常憑力氣打過來，他都無法反抗。

  楊小冬心裡嘆口氣這可真的完了。

  他緩緩閉上眼睛，等著挨最後一下。

  就在這時，船身好像遇到什麼阻礙，顫了幾顫，停下來。船頭有聲音在黑暗中高喝：「馬面，別打了到岸了，你該下船了。」

  馬面煩躁，大吼：「我還有最後一擊。現在業力隨身，這一擊不打出去，就會反噬於我。」

  船頭那聲音也不耐煩：「快點。這裡是冥河岸邊，耽誤久了，水中有冤魂凝聚的女妖出沒。」

  「放心吧，」馬面說：「一擊而已，不過就是一個呼吸。」

  他不再答話，凝神看著楊小冬：「楊小冬，看看能不能接住我這業力一擊。」

  他猛然跳起來，整個人懸浮空中，忽然朝楊小冬衝過來，三股叉的尖端正對著楊小冬的前胸。

  這三股叉猶如一條巨大的黑蛇，吐著瘋狂的信子，冒著黑煙飛了過來。

  楊小冬萬念俱灰，根本沒想著躲開，也無從可躲。他唯一做的事，就是緩緩轉過身，不再去看。

  楊小冬背對馬面，看著甲板外大江，那無邊無際的黑色，在浪起浪涌。

  這個過程可能也就是瞬間，又或是很長時間，黑色大江的影像深深印刻在楊小冬的腦海里。下一秒鐘後背劇烈疼痛，然後是巨大的推背感，楊小冬被這股力量狠狠推了出去，在空中滑行，重重摔在甲板邊緣，差點就飛出船落進江里。

  楊小冬被馬面的三股叉牢牢釘在甲板上。

  叉子尖貫穿楊小冬的左肩，稍差一點就插進心臟。

  馬面大踏步走到楊小冬的面前，居高臨下如俯瞰螻蟻：「楊小冬，這就叫業力一擊。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問心無愧的，所謂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業力一擊，天下無人可擋！你雖有些膽氣，也有些執著，但在陽世間也不過一草狗爾，小心思小猥瑣小算盤，難成大器難登大雅之堂，陽世不是常說你這樣的人是屌絲嗎？」

  馬面說的是楊小冬的前世，在陰間，沒有重生這一說。

  說完這話他喘了口粗氣，大手握住三叉戟的後柄，緩緩拽起，楊小冬也跟著三叉戟的尖端從地上被提了起來。

  叉子頭已經穿過了楊小冬的肩胛骨，尖端端從前面露出來。楊小冬垂著頭一動不動，全身僵硬。

  馬面道：「你也算不錯，我這業力一擊下，還能勉強站著。楊小冬跟我下船吧，到閻羅殿接受懲罰，路上我不會為難你。」

  他俯身下來，一隻大手拍在楊小冬的肩膀，一隻手握住叉柄，開始往兩個方向使勁，他想把叉子從楊小冬的身體裡拔出來。

  可拔了兩下，叉子居然未動，馬面皺眉：「搞什麼？」

  楊小冬緩緩挺直腰杆，轉過頭看他，馬面居然被他的眼神怔住，他臉色陰晴不定。

  他看到了，此刻楊小冬的雙手正緊緊抓著三股叉的前尖，他竟然沒有拽動。

  楊小冬擦擦嘴角的血，看著馬面：「你說的對，天下沒人是問心無愧的，除非是傻子或是嬰兒。但凡是個人就會有小心思和小算盤，我做過很多錯事，也傷害過一些人，做不到問心無愧。我能做的就是反省吾身，努力放下罪心，做到問將來無愧！我是屌絲，沒什麼大理想，可小富即安又何嘗不是一種境界呢。我有這個信念，然後堅守這個信念，這才是一個人真正的情懷。」

  說到這裡，楊小冬緩緩向前走著，三股叉的後柄握在馬面的手裡沒有動，尖端在楊小冬的身體裡緩緩向後倒退。

  楊小冬的肩膀痛到了極點，還在咬牙忍著，滿頭都是冷汗，一步一步重似千斤，馬面沒有阻擾，而是靜靜看著。

  楊小冬一步步用盡全力，終於從叉子端走了出來，鮮血灑了一地。

  馬面嘆了口氣，收起兵器說：「楊小冬，你今天所為所作，所思所想，給我很大的震動。有人云，一言而成師，你有這番言論，也可以稱得上我馬面的老師了。不過上命難違，我公務在身，不能私放你。你有什麼想法，盡可以到公堂上和幽冥教主對話一二，想必他也不會為難你。」

  楊小冬搖搖頭：「你可以在這裡殺了我，只要我沒死，還有一口氣，我就要做完自己要做的，我要到無間地獄救人。」

  馬面冷森：「那就得罪了。」

  他大踏步向前，朝著楊小冬過來，看這意思想要用強。他剛來到身邊，忽然從黑色大江的深處傳來一陣清幽的琵琶聲。琵琶那個弦音像是水珠從高空落到玉盤裡，清脆的不得了，一粒是一粒，一聲聲像是彈到你的心裡。

  船頭那個聲音竟然充滿了恐懼：「馬面啊馬面，讓你趕緊走，你磨磨唧唧。完了完了，冥河女妖出現了。開船開船！」

  馬面大怒：「我還沒下船，開什麼船！我只能到這一站，不能繼續往下走，接下來的地界是我不能去的。」

  「你算個屁，自己想辦法！我已經為你耽誤了一炷香時間，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那聲音也勃然大怒：「剛才讓你走你不走，你知不知道女妖的聲音會完全克制無量光，出現任何後果你來負責，你去承擔失職的因果！」

  「我馬上就走。」馬面一把抓住楊小冬的肩膀：「楊小冬，跟我下船！」

  這時船身突然震動，江水拍岸，一股股陰風吹過來。

  船頭聲音喊了一聲：「晚了，開船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馬面提著弱不禁風的楊小冬，在甲板上大步流星往前走，前面擋路的陰魂讓他一腳踢飛。

  倆人來到船頭，站在欄杆後面往下看，大船已經離開岸邊，估計能有四五米了。馬面仔細看了看：「距離剛剛好。」

  他向後倒退數步，開始衝刺。楊小冬大驚，原來他想從船上跳出去。

  這裡江水不但能侵蝕陰魂，這些地府大神也是相當忌憚。

  倒退之後，他往前衝刺，速度極快，耳邊的風嗚嗚吹。楊小冬心臟狂跳，身體緊緊縮成一團，眼瞅著馬面越跑越快，轉眼衝刺到了甲板的邊緣。

  這時，大江深處傳來一陣細膩的女人歌聲，合著琵琶，聲聲柔膩婉轉：「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馬面竟然生生停住腳步，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