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養母
2024-05-03 01:19:54
作者: 南方有隻兔
安陵容看到端妃,驀地心頭一松。
今日之局,已不足為懼了。
安陵容看著華妃一點點僵硬起來的面容,不免有些發笑。她費盡心思布了這個局,以為沒有曹貴人出謀劃策,自己上手也能一舉得勝,卻沒想到,端妃竟然會摻和進來。
在皇上看來,端妃向來不與人交際,整個宮裡,她是唯一一個能夠做到全然公平公正的人,她站出來為甄嬛做擔保,話還沒說,皇上就已經信了三分,更何況,他本就期望有人能證明甄嬛與此事無關,至於這個人是誰,他並不在意,端妃是這個人,只是顯得可信度更高一些罷了。
端妃氣虛,多半是讓吉祥回的話,但事情也交代得清楚。
「這樣說來,溫宜公主的事就與莞貴人沒關係了。」皇后用一句話總結,正說出了皇上想說的話。
華妃卻依舊不依不饒:「端妃向來在宮中養病足不出戶,怎麼那晚卻不顧太醫叮囑,漏夜出門了呢?」
「七夕那夜月色極好,端妃娘娘身子不適不能與皇上同宴暢春園,能同賞一輪明月也算是補全了遺憾,臣妾那晚也在小院裡獨坐了許久呢。」安陵容抬手掩了掩嘴角,藏住自己的笑意,「華妃娘娘說這話,是覺得端妃娘娘有私心?」
華妃這是心急壞事了,皇上擺明了要袒護甄嬛,已經有了端妃給的台階,華妃還不肯下,一定要揪著此事不放,除了暴露自己的狐狸尾巴外,再沒有什麼用了。
「本宮與莞貴人只有兩面之緣,何故要做謊言袒護一位不熟悉的貴人?今日之事,本宮本可以不用出面解釋,只是可憐溫宜那孩子,若是莞貴人今日受下這份委屈,那真正傷害公主的人豈不是依舊逍遙法外?」端妃輕喘著,目光卻直視著華妃。
華妃不自然地動了動嘴唇,依舊窮追不捨:「那為何方才莞貴人卻是半字不提七夕那晚和你相遇之事呢?」眼看著只差一步甄嬛就能跌落雲端,她如何肯甘心就這樣結束。
當下,就連皇后都看出了皇上對華妃的厭煩。
皇上不耐地看了一眼華妃,眉頭緊緊皺起。
安陵容看準了時機,適時加了一把火:「華妃娘娘這是一定要把罪名按在莞姐姐身上才甘心嗎?端妃娘娘向來身子虛弱,若是讓皇上皇后知道她漏夜外出,必定擔心,正是為著皇上皇后,她才和莞姐姐說過要保密吧?」
甄嬛立刻接上話:「是,端妃娘娘那日外出並不想讓人知道,以免令皇上皇后擔憂,所以當日娘娘與臣妾相約,此事不讓旁人知曉。誰知會牽扯進公主一事。」這般說著,甄嬛的思路也逐漸清晰起來,繼續說道,「臣妾心想,皇上聖明、皇后端慧,必定還臣妾以清白,所以,臣妾不想失信於端妃娘娘,才三緘其口。」
「怎麼,華妃你還不信嗎?」端妃將眾人的視線都引向華妃。
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裡還聽不出端妃袒護甄嬛的意思,不過是心知肚明,各懷心思罷了。
皇上自是樂見其成,皇后卻是警惕起了端妃和甄嬛的交好,華妃強忍不甘,曹貴人對華妃滿心失望和痛恨,而安陵容,則是最後補上了一刀。
她打斷了華妃的強弩末語,往前走了兩步說道:「皇上,臣妾倒是覺得要好好查一查御膳房的奴才們,沒準是他們自己做錯了事又怕被罰,聽信了誰的胡話,故意污衊莞姐姐呢。」
華妃猛地瞪了一眼安陵容。
皇上看向安陵容,點頭,露出笑容:「容兒說到關鍵。方才華妃說,御膳房精於此道,但再精的人都會犯錯,沒有絕對一說。」皇上看著華妃,一字一句說來,轉而沉眸看向下面跪著的人,「你們再說一遍,七夕那晚所看到的事情。」
眼看著事情已經敗露,除了御膳房總管面色無異之外,那兩個方才指認甄嬛的宮女開始支支吾吾起來,一會兒說「只看見莞貴人往清涼殿方向去了,但沒有看見她是否進去」,一會兒又說「只是見莞貴人帶著槿汐姑姑,別的也沒看見」,俱是臉色慘白。
華妃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簡直就是莫須有!」皇后斥罵了一句,轉而看向皇上,「皇上,此事牽扯公主和妃嬪,非同小可,還是得仔細查一查才好。」
「你看著辦,只一條,不許縱容了這種捕風捉影的惡習。」皇上沒有放過華妃臉上的任何表情,這會兒事情了結,怒氣翻湧而上,再不想看華妃一眼,起身就要往外走。這段時間,華妃種種行徑讓他極其失望,細數到圓明園後發生的每件事情,樁樁件件都和她脫不了干係,是他以前過於縱容華妃了,才讓她變得這般放肆,「另外,從今天開始,溫宜記在端妃名下,賜封和碩公主。端妃體弱,公主的日常起居仍由曹貴人照顧。」
這一道旨意下的猝不及防,將清涼殿裡的每個人都砸懵了。
有人喜,有人憂,有人疑惑,有人生氣,但都只能看著皇上離開的背影,來不及說一句話。
皇后罰了兩個宮女掌嘴八十,而後逕自回了桃花塢,她接下來幾天可要好好查查這次木薯粉事件,少不得要給華妃找點不痛快,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而這邊,因為溫宜公主而繞在一起的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甄嬛先開了口:「今日幸得端妃娘娘仗義執言,嬪妾感激不盡,還請娘娘到碧桐書院小坐,嬪妾好茶相待。」
甄嬛和端妃走後,安陵容才同曹貴人笑道:「既如此,不如姐姐也到我那邊坐坐?」
「好。」曹貴人此時心頭正一團亂麻。
清涼殿裡,華妃立在一片昏暗之中,看著親親熱熱走遠的四個人,又回想起皇上看她的那一眼,臉上浮出一絲倉皇。她察覺到一絲不妙,好像所有人都在離她遠去,包括皇上,仔細回想,這幾日皇上已經甚少召幸她,明明先前還說要復她協理六宮之權,可近來卻如石沉大海般沒了消息。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華妃心慌意亂,殿內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她即刻發作起來。
然而華妃卻一反常態,只是臉色陰沉地坐了下來,許久才開口問頌芝:「今日之事,是本宮虧待了曹貴人,是嗎?」她深吸一口氣,「本宮不該用溫宜來算計甄嬛。」她過於急切想要置甄嬛於死地了,只想著溫宜受皇上寵愛,若她出事,皇上定不會放過下手之人,可她忘記了,曹貴人也看重溫宜,此事未能和她達成一致,怕是今日露出了馬腳,讓皇上猜到了一些。
「娘娘對公主好,曹貴人感激都來不及呢。」頌芝見華妃情緒不對,忙寬慰道,「都是那個莞貴人,狐媚引得皇上偏心,還有端妃刻意袒護,才讓皇上疑心娘娘。」
「你也看出來皇上疑心本宮了是不是?」華妃心頭一跳,連頌芝都看出來了,看來不是她的錯覺。
頌芝這才察覺自己說得太快了些,連忙補救:「是奴婢自己想的,皇上自然還是相信娘娘的。」見華妃心緒不穩,又安慰道,「娘娘寬心,大將軍馬上就要回來了。」
華妃這才緩過神來:「是啊,哥哥說了今年是要在京中過年的,等他回來,本宮的委屈就能訴說分明了。」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近來事事皆不如意。情香局,安陵容陰差陽錯,假孕局,沈眉莊絕處逢生,今日針對甄嬛的木薯粉之局又是棋差一招,就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每每到關鍵的時候就會伸出來扭轉乾坤,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席捲而來。
華妃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不對曹貴人感同身受三分,對付那三人,實在是不能心急。
「今晚,去請曹貴人過來吧。」華妃想通了前後,語氣也和緩了不少,「還有碧答應,就說本宮今晚在清涼殿設宴款待,讓她們務必前來。」
實在是手裡能用的人不多,華妃不再像前段時間那般動不動就生氣,經此一事,她也稍有了三分長進,到底是壓制了皇后多年的人,還沒到沒腦子的程度。
頌芝小心翼翼地俯身領命。
另一邊,安陵容和曹貴人一路走到了杏花村,先是讓豆蔻去請章彌,而後又讓蒔蘿上茶。
「容妹妹,今日多謝你。」曹貴人一坐下就向安陵容道謝,「我知道,勤政殿裡你定是和皇上說了些什麼,不然皇上不會那麼快就鬆口讓我將溫宜帶回身邊來。」
「曹姐姐慈母之心令人動容,我並沒有說什麼。」安陵容卻是搖了搖頭,「只是怎麼也沒想到,今日端妃會站出來說話,竟是成了最大的贏家。」
曹貴人想到皇上臨走時下的那道旨意,忍不住擰了擰手帕:「端妃娘娘……」她猛地收住口,今日之事實在突然,她又滿心牽掛溫宜,險些在安陵容面前說了旁人小話,「端妃娘娘身份貴重,溫宜能記在她的名下,是我們母女的榮幸。」但她如何捨得?溫宜是她唯一的女兒,她本也是溫宜唯一的母親,縱使端妃只是擔了個名號,終究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的溫宜,怎麼能認旁的人做母親!
曹貴人忍不住心頭翻湧的酸意,莫名的醋意洶湧而來。
「曹姐姐,依我看來,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安陵容將茶遞到曹貴人面前,說道,「說句不好聽的,姐姐位分僅是貴人,處處受制於人,連帶著溫宜也難以周全,如今端妃成了溫宜公主的養母,身份自然貴重起來,皇上金口玉言封了她為和碩公主,日後必定不會再有人小瞧了她。往長遠了說,對公主以後擇婿也有好處不是?」
聞言,曹貴人緩緩地點了點頭:「論家世背景,宮裡能和華妃平起平坐的,也只有端妃娘娘了。」
「況且,只是記名而已,溫宜還是留在了姐姐身邊,由姐姐照顧,與以往並沒有分別,反而因為多了這一重身份,讓旁人也多了一分忌憚。再者,華妃與端妃積怨已久,溫宜多了一個養母,華妃以後怕也不想再多見她,姐姐盡可把溫宜放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安陵容緩聲勸著,見曹貴人神色已經有了鬆動,最後壓低聲音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端妃娘娘那個身子還能撐多久呢?」
這最後一句才算是說動了曹貴人,她細細思索,方才露出笑容:「妹妹一語驚醒夢中人,實是金玉良言。今日之事,姐姐我記下了,日後必當報答妹妹。」
安陵容微微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
雖說不上是過河拆橋,但曹貴人這一舉也是拆了橋只留下繩索,聊勝於無而已。原本安陵容是想著這次事情能夠直接將曹貴人拉攏過來,至少也該偏向她才是,結果曹貴人輕飄飄一句「日後必定報答」給翻了過去,空口白話就當了結此案。
當真是千年的狐狸,防不勝防。
看著曹貴人離開的背影,蒔蘿忍不住說道:「真沒良心,那晚來見小主的時候說得情真意切,小主才為她跑前跑後地想辦法,如今事情了了,也遂了她的心思,就翻臉不認人了。」
安陵容閉了閉眼,嘆了口氣:「原是我著急了。」
曹貴人當日沒有任何一句話表明,若溫宜公主之事得以解決,她便換隊而站,是安陵容自己想岔了,踩進了她的陷阱。
不過,曹貴人到底是沒把話說死,尚且留了一寸的餘地,只是這個餘地還沒有到發揮的時候。
與此同時,御膳房總管滿臉堆著笑敲開了房門,端出一盤好菜遞過去:「翠音姑娘,今日多謝你提點,不然我這腦袋可就不保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