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2024-07-24 00:10:20
作者: ENERYS
夜晚的白澤路亮如白晝。兩旁的路燈將道路上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不容一絲黑暗存活。
趙柏放慢了車速,一邊審視著路邊的樓牌號一邊徐徐向前開車。不知為何,這一帶的樓號並不是沿著街道順序排列的,而是胡亂標的。
他費了一刻鐘的時間把附近幾條路都轉了一遍,最後終於從206號和975號之間找到了407號。
趙柏眼睛一閃,不動聲色地繼續把車開到了一公里以外的某個商場的地下。他停好車,拉上手剎,摸了摸腰間的槍套,然後拎起副駕駛上的黑袋子,果斷開門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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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便迅速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打開袋子,把口罩別在耳朵上,把墨鏡戴上頭套罩上風衣套上,最後再把帽子扣在腦袋上。
——一名年輕小伙就這樣變成了一個活脫脫的可疑人物。
於是這位可疑人物就憑著這身可疑的裝束順利地從後門潛進了深藍福利院裡,途中繞過了2個明哨和三個暗哨,順便還甩脫了疑似跟蹤他的幾個人。半個小時後,趙柏就拍拍襯衫抖抖風衣,站在了一片廢墟的門前。
他抬頭,細細琢磨著眼前這座建築。
說是「廢墟」,也不盡然。這斷壁殘垣雖未完全修復,但門口的半截門框上和屋內傾斜的房樑上尚有修繕的痕跡,窗欄上釘著幾根鋼釘,窗台上還擺著幾顆枯黃的綠蘿。眼前的種種蛛絲馬跡讓趙柏不得不去懷疑這裡是否已被真正廢棄。
有人待在這裡,趙柏判斷道,如果沒有,那麼至少是有人在維持著這座建築的外形,否則,這個被燒過的福利院早就應該徹底塌了。
他摘掉墨鏡和口罩,左手掏出一個小手電,叼在嘴裡,右手伸到腰部,拿出槍,雙手持握,而後微微壓低姿態,緩步向前行進。
迎面而來的是涼風揚起的灰塵,伴隨著苔蘚的潮氣和刺鼻的腐朽味。趙柏擰著眉毛,小心翼翼地踏過堆滿焦炭和碎渣的地板,邊留意著四周邊徐徐向里走。
粼粼月光鋪灑在地面上,雖微弱得幾乎看不出亮度,但也為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照亮了一小截路線。
雖說福利院的基本建築結構已在大火中崩塌,但稍稍抬頭一望,便不難看出主樓中央是一個半封閉的天井。
天井四周環繞著的,便是一間間教室大小的屋子。南北向三間,東西向兩間。一層的10扇門都已被燒成了扭曲的形狀,空洞洞的,似是在無聲地邀請著來者。趙柏摸著焦黑的牆壁,跨過只剩下半截的門,走進了其中一間。
他先是把耳朵貼在牆上,屏住呼吸,凝神聽了半分鐘,在確認沒有任何動靜後,才拿起手電,倏地往房間裡一照。
房間內是大堆大堆的瓦礫,瓦礫下面隱隱能看到鏽跡斑斑的鐵管和燒焦的木頭。趙柏把其中一堆瓦礫收拾到一旁後才看出,這鐵管和木頭所組合而成的,竟是一把學生木椅。
趙柏起身,把整個屋子都照了一遍,看見瓦礫堆下面還被埋著很多桌子椅子,再仔細望,便發現有的桌椅旁邊還散落著乾癟的小黃鴨和碎裂的積木。
——火災發生前,有的孩子還在玩玩具。
趙柏默嘆一聲,又檢查了一遍房間其它地方的各個物品,沒有看到任何不尋常的東西。
這應該是一間普通教室,趙柏推斷。
於是他便走出了這間平平常常的屋子,而後,又把周圍的幾個房間都逛了一遍。一樓的房間都大同小異,幾套桌椅加上一個講台,就構成了一個小教室。走完這一層的所有地方以後,趙柏就又回到了主樓大廳門口。
他抬頭,從天井底向上望了望。福利院主樓並不高,只有4層,且每一層的結構都大體相同。趙柏思索片刻,然後邁開步子,向樓梯口走去。
按照檔案上的記錄,焚化爐應該在地下一層。
趙柏直接從樓梯下了樓。地下的氣氛與地上的截然不同,低矮的樓頂壓抑著身材,密密麻麻排列著的一個個小房間擠壓著人最後一絲呼吸的空間。
如果長時間待在這種地方,恐怕會被這裡的空氣壓迫到精神崩潰。
趙柏往其中一個小房間裡一望,發現裡面除了炭黑的牆壁以外,什麼也沒有。
沒有桌椅,沒有講台,沒有小黃鴨,更沒有積木。這裡不是用來安置孩子的房間,趙柏邊謹慎地探索邊默念道,至少,不是用來安置那些普通的孩子的。
趙柏想起在福利院後門圍欄外被人打穿胸腔的那個6歲男孩。男孩沒有仍在世的親人,也不在深藍福利院的入院登記名冊上,更從未被附近的人見到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男孩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人」。
地下一層這些蜂巢般的小房間裡,會不會曾經住滿了像他一樣的「不存在」的孩子?
如果是,那麼福利院的人把孩子們關在這裡是為了什麼?
簡楊是否也曾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員?
「吱呀」一聲,右手肘抵住的門突然打開。趙柏條件反射性地猛然向後一跳,舉槍瞄準門內。
沒有人,屏息凝神幾秒後,趙柏在心裡得出結論,這扇門大概本來就已經幾近腐爛,只需手肘輕輕一碰就會被打開。
他放下槍,拎起手電往屋子裡晃了晃。不經意間,當手電光掃過房間內的某處時,白花花的牆壁反著刺眼的光。趙柏驚訝地把光源挪回了反光的位置上。
這裡竟然有一塊沒有被燒黑的牆磚。
趙柏帶著疑惑,緩緩走上前,俯身,將光聚焦在白牆上。牆面上是橫七豎八的十幾道劃痕。趙柏盯著看了十幾分鐘,才勉勉強強地辨認出了幾個寫得七扭八歪的字。
——「深海計劃」。
不過,與其說是「寫」,不如說是「畫」。這四個字就像塗鴉一樣,撇不是撇,捺不是捺,筆觸幼稚得讓人一看就想起還沒上過學的小孩子。
趙柏眯起了眼睛。
什麼是「深海計劃」?
為什麼牆上會有小孩子寫的這四個字?
趙柏用手指捲起袖子,擦了擦白牆的其它部分,然後發現在這行文字的旁邊,還畫著一個簡簡單單的幾筆就勾勒出來的小小人物。
小人物長發魚尾,坐在一塊礁石上,用尾巴拍打著海浪。趙柏在腦子裡搜索了一下這個圖像,而後驚悚地回憶起,類似的畫,他曾在從簡楊家的沙發下面翻出來的童話書上看到過。
是《海的女兒》?
「海的女兒」、「深海計劃」、「深藍福利院」。趙柏一遍一遍地低聲念叨著這幾個關鍵詞,似是想從中找出什麼關鍵的聯繫來。
簡楊的家裡之所以有一本封面和這個圖畫相似的書,恐怕是因為那本書就是從福利院裡帶出來的,或者說,是簡楊在從福利院逃出來以後,又由於某種原因而根據記憶來重新買回家的。
不對,趙柏想,李程也曾送過簡楊一本童話書。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但是鑑於李程也是「名單」上與深藍福利院有關的人,那本書十有八九就是簡楊的《海的女兒》。
為什麼簡楊要一直留著那本《海的女兒》?
進一步推測,簡楊有可能也是「深海計劃」的參與者,或者說,是被迫參與者。
想到這裡,趙柏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倘若是,那麼制定並執行這個計劃的人,究竟對這些孩子們做了什麼?簡楊心理上的病症與某些時候異常偏激的認知和做事方法,真的只是因為一場火災的刺激?
口袋裡「嗡——嗡——」的聲響把趙柏的意識拉回到了了現實之中。趙柏起身,掏出手機按下接通鍵。
「三少,」依舊是熟悉的女聲,「趙魏澤鬆口了,供出的人有幾十個。」
趙柏稍稍鬆了一口氣:「身世背景?」
「大部分是議會或政府下屬的各大機關工作人員,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叫做『文烈』的人。」
文烈?趙柏瞳孔縮了縮。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名字應該屬於整個C市最為舉足輕重的十二個人之一。
「議會成員?」
「對。」女聲肯定道,「不是重名或假名,就是議員文烈。」
趙柏倒抽了一口氣。他冥冥中早已意識到,一個能夠通過操控國家機關來肆意扭曲記錄屠殺平民的人,必定身居高位手握重權。但C市最高決策者之一就是他要追查的案件主謀這個事實,雖在情理之中,卻意外地讓他覺得棘手。
趙柏掛了電話,點上一根煙。
星星亮光忽明忽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