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大妮的謝禮

  客卿大夫很快就把藥方開了出來，斐綺羅恭恭敬敬地接過，收好：

  「謝謝大夫。」

  「嗯，」大夫捋著花白鬍鬚點著頭，「按方子吃藥，七天後我再過來，這病是三分治，還得七分養，是急不得的，最主要的還得是心態放好。」

  

  「是，一定謹記大夫吩咐。」斐綺羅又是點頭應是。

  客卿大夫見事情已經完，也不去看與斐綺羅站在一起的王芳容，邁步往外面的小院子走了出去。

  「芳容姐姐……」斐綺羅看向了王芳容，小臉上有著遲疑。

  本來為，人家大小姐都把自家客卿大夫給送上門來為自家娘親診病，出於地主之誼，她應該好生招待。

  況且斐綺羅也明白，像王大小姐這樣的大門大戶，長年被關在深閨里，難得出一趟門，來到這種山野地方，說得誇張一點，她就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對什麼都好奇，對什麼都感興趣，什麼事也想去看一看，摸一摸，圖個新鮮。

  可就是那樣一輛在王芳容看來已經破破爛爛、只配給下人使用的馬車，在於村里人來說也是金貴的東西。她身上穿的丫環衣服，可相較於村中姑娘平日裡穿著下地幹活的粗布爛衫來說，也是好的，一如此刻，她就是如此穿著，與斐綺羅身上的衣服相比較，也是高下立見的。

  若果斐綺羅毫無顧忌地，就領著王芳容在村里招搖過市，仍是立刻就能引來村人注意，在背後討論的。

  到時若是再傳到斐家那幫極品親戚的耳中，不說他們是否認出了王芳容就是前些天到村上找劉大花鬧事的那個王家小姐。就說他們不知道，他們也會開始惦記起他們家的。

  而現在的斐綺羅戲本子還沒有寫完，戲班還沒開張，開始正式開鑼唱戲掙錢呢，需要做的事真的很多。

  若是現在就被那幫極品親戚惦記上了，時不時地上門給他們找點事，現在的她可是還騰不出手來，她就必須要低調，低調再低調。

  「行了，我知道。」斐綺羅還沒有開口，光是看她那張歉意的臉，王芳容就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就見王芳容擺擺手，「你看到我身上特意穿的這些還不知道我的用意嗎？既然客卿大夫已經把藥方開出來了，那你們就趕緊去抓藥吧。熬好了晾一晾就餵你娘喝上，讓她的病趕緊好起來。」

  王芳容說罷，也是隨著那老大夫走了出去，也不等斐綺羅追出來表示一番的謝意，就已經在車夫的幫助下上了馬車。

  斐綺羅自愣神中回過神來，加快兩步追出去時，車夫已經揮起了鞭子，「駕」的一聲準備策馬而去了。

  「趕緊去抓藥煎藥吧，記得往後常到鎮上找我玩兒就行，謝字就不用說了。」

  王芳容撩起了車帘子從裡面探出頭來向她揮手。

  大恩不言謝，往後有的是往來的日子。斐綺羅這樣想著也就罷了，把原本要說的話也都咽了回去，只站在門前向她揮手道別。

  可也就是這時，馬車都已經向前跑了起來，就聽到前面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聽到一個明顯急促的聲音傳了過來：

  「請等等。」

  王芳容循著聲音看過去時，不是別人，正是大妮，就見她背著一個竹簍，稍顯匆忙地往著這邊快步走了過來。

  車夫回頭看向王芳容。

  「停一下車。」

  那車夫聞言立刻「咦——」一聲勒住了手上的韁繩，馬車正好就停在了大妮跟前。

  「大姐姐，你一大早的是上哪去了，妹妹我還以為今天過來看不見姐姐了呢。」

  王芳容正欲從馬車上下來，卻見大妮對她擺了擺手，忙說：「不用下車來。」

  王芳容雖然是納悶，但也停止了下車的動作，只一臉不解地看著她。

  「大姐姐，你回來了。」這時，斐綺羅、小樹樁也已經來到了大妮的身旁。

  大妮只是朝著弟妹們點了點頭，便把背在身後的竹簍放了下來，抱到了身前，又恢復了平日一貫溫婉的口吻，說：

  「知道你把自家客卿大夫請過來給我們娘親看病，我們家裡窮，也沒有什麼是能拿得出手的，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給一些地里挖出來的東西來表示一下我們的謝意。這些是香芋頭，粉粉面面的，用來做芋頭糕最是好吃。」

  說罷，大妮便把一竹簍的芋頭都放到了馬車上。

  「呀，這麼多？」

  那是灰褐色的一個個圓滾滾的堆滿了一竹簍。

  芋頭糕王芳容可是吃過，但像她這樣的大小姐，又怎麼可能見過這種沒有削成砌成片、砌成丁的原裝呢？乍一看過去時，若不是大妮開口說是芋頭，她還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呢。

  「好，那我就謝謝大姐姐了，我可是最愛吃芋頭糕的。」旋即王芳容就笑開了，似乎她真的是非常愛吃的樣子。

  「你愛吃就好。」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這時，村里已經有人注意到了斐綺羅家門前的這一幕，正有人在前面佇足觀望，王芳容朝著那些人翻了個白眼，便吩咐車夫再次駕車離開了。

  三人目送著馬車走遠，斐綺羅這才不解地看向了大妮，問：

  「大姐姐，芋頭不是還有兩個月，要到了秋天才能挖出來嗎？現在還沒長好。」

  斐綺羅並不是心疼這些芋頭，事實上，這些芋頭只要往淤泥地里一扔，第二年的春天就會冒芽，而且它們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就算是不用去管它，到了秋天的時候也能有所收成。況且這東西是種過一回，它必定是年年都能重新長出來，對於他們家現在的情況，種這樣的作物，是連種子都省了。

  只是這樣的東西在有錢人家裡是用些白面做什麼芋頭糕這樣的點頭，對於窮苦人家來說，若是這一年的糧食收成不好，那麼這些芋頭就是他們過冬時用來充飢的精糧了。

  大妮一向操持家務，在這些方面一直都是有著盤算，甚至是說精打細算的。前些天裡斐綺羅在用野菜拌涼菜時多放了占油，她都心疼，說要節儉，捨不得吃，如今卻一下子送出去這麼多芋頭，斐綺羅真是倍感意外的。

  「無功不受祿，人家雖然只是出於一片好心幫助我們，讓自家客卿大夫上家裡來給娘親看病，可我覺得若是這樣白白受了人家這份恩情總是不妥，再加上你之前也說過的，王夫人對我們似是有所圖的，我現在這樣做只是了心安，也不想到時落人口舌。」

  大妮一手挽著斐綺羅，一手拉著小樹樁往家裡走，一邊淡淡地解釋著。

  斐綺羅想了想，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便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另一旁的小樹樁聽後也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有恩必報，我們家裡雖窮，但也不能人窮志短。三姐姐，大姐姐要教導我們的是不是這個道理呀？」

  最後，小樹樁仰著頭看向了斐綺羅，一雙黑漆漆的眼中閃著被肯定的渴求。

  「嗯，小樹樁真聰明，大姐姐說的話馬上就弄明白了。」斐綺羅不禁笑出了聲，並寵溺地伸出手，揉弄著他的腦袋瓜子。

  「是呀，小樹樁真聰明，而且也長大了，懂事了。」大妮也誇讚道。

  三人說著已經回了家。大妮手上還有挖芋頭時的泥污，她到廚房洗手去，然後拿過了大夫開的藥方，又匆匆地出門抓藥去了。

  斐綺羅則是從裡間拿出了褡褳，把文房四寶放到了桌上一一攤開，想著這三天抓緊寫戲本，三天後到鎮上時好有戲本交給李周。

  「三姐姐，你昨天晚上說就是靠寫的這個戲本給我們家掙錢買吃的，就是之前說過的『銀子』，可以給我買好多好多好吃的那些東西，是嗎？」

  小樹樁趴在桌子的對面看著斐綺羅忙活著，突然想起了三姐姐上次從鎮上回來時就是肩上扛著的就是這個褡褳，想到了那晚三姐姐對他說過的話，便開口問。

  「嗯，小樹樁的記性真好，就是這個東西呢。」

  原本埋頭奮筆疾書的斐綺羅抬頭看向小樹樁，慈愛地笑看著他。

  「三姐姐，你說我以後可不可以也像你一樣，這麼厲害，寫戲本就能掙錢，給大夥買好吃的，還可以請大夫給娘親看病？」

  這些天以來，他的三姐姐在他的心目中已經豎立起一個高大的榜樣，讓年紀小小的他除了昂視著他的三姐姐外，還在心裡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和三姐姐一樣的厲害，人家欺負咱們的時候就想辦法，不要害怕。

  「當然可以呀」斐綺羅又是一笑，而小樹樁的這個問題倒是提醒了她，就聽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開口：「對了，小樹樁這麼聰明，想不想學識字呀，等長大了就可以參加科考，為我們家光耀門眉了。」

  雖然對於教育她不在行，不知道該如何教導小樹樁，但是只做小樹樁學習上的啟蒙，教會他認識一些字，這對於她來說還中綽綽有餘的。

  這是個以農業為主的封建社會，農民占了大部分，商賈、戲子之類社會地位都不會太高，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想要翻身，出人頭地，估計就只有參加科考一途了。

  她現在先教會小樹樁識字，以後若是掙到了錢，再給他找教書先生就好了。

  「可以嗎？」聽到斐綺羅的問話，小樹樁黑漆漆的眼眸中閃出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