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五十六章,沈渭夫妻祖孫相逢
2024-07-23 10:08:59
作者: 淼仔
八月中秋以前,耍猴班子的人離家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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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照顧我們到這裡,請到家裡坐坐,吃頓家常飯。」
太上皇總算把「日期」這話想起來:「什麼日子?」小十在他身邊,就回道:「八月十二。」
「哎呀呀呀,」太上皇懊惱:「忘記了,」
長公主過來看笑話:「哥哥,沈暉不能和祖父過中秋了。」
「瑞慶你怎麼不提醒。」
長公主揚揚眉:「我得先把前半輩子的猴戲看完。」有時候長公主想想自己很可憐。壽姐兒大婚前有壞蛋哥哥專門陪著逛全國,征哥也是七歲看猴戲,輪到她小的時候,出宮經常。但人多看熱鬧的地方,隨身的宮人們輕易不肯讓她過去。看是看過,但這外省的猴戲小時候沒見過。
「我看得正美,才不會提醒。」長公主還有依依不捨呢。
太上皇一行匆匆忙忙的撥轉車頭和馬頭,耍猴班子的人追在後面:「老太爺,真的不進家喝口水?」老太爺顧不得理他。
「好人吶,這是一隊好人。」
班主念念叨叨著路上同行的好處:「大妞兒,你讓那公子調戲,小爺幫你攆走。二虎子,你正耍著呢,惡霸來攪和,小爺幫你攆走的……這又給賞錢,上哪兒找這樣的好人。走,回家去,這個年都過得不錯。最差的也能分幾兩。」
他們歡歡喜喜進家門,老太爺快馬加鞭奔前方。
……
天色近黃昏,八月末的秋風帶出北風滋味,嗖嗖的往人骨頭縫裡鑽。但沈渭夫妻滿面喜出望外。
身為此地最高的官員,沈大人不可能每天站到官道上。他能做的,就是沐休時站官道、閒瑕時站官道,再就是讓人往可能過來的路上打探出數百里,如果遇到長長的車隊就回他話,他帶著妻子站官道。
打發出去的人不一定認得太上皇一行,見到商人隊伍也回話,沈大人時常撲個空。
這一回不是,這一回確切的收到太上皇打前站的人回話,太上皇一行就要到來。但是今天還是明天或是後天又不一定。
路有寬窄,馬跑得快的地方,車過得徐徐。長途車輛又需要檢修的鐘點。沈渭都盤算過在心裡。因此,只默默的等著。
風吹起他的思念,要他自己描述,也說不好對暉哥的多,還是對太上皇的多。
他幾年裡才進一回京,上一回進京太上皇在南海,掐指理理,沈渭已近十年沒有見過在他少年時,算朝夕相處的太上皇。
期盼中看路上過來的人,如沙漏中慢上十倍的沙。夜色卻如忽然掛著的面色,「吧嗒」一下子垂下來。
沈夫人很不想失望而回,但夜幕中已看不到前面的路。「走吧,今天不到明天到。」
沈渭盡力地又看兩眼,強笑道:「也是。夜風起來了,太上皇趕路太快也不好,應該找個避風的地方住下來,不著急,明天到也成。」
說著不急,其實夫妻心裡急的似有幾團火在燒。但是怎麼辦呢?他急沒有作用。
他帶出來就地駐軍分列兩邊,人家不知道他辦什麼緊急公差,有閒時就一站一整天,整一個喝西風的感覺。見他說走,收隊也準備離開。
忽然有人手指前面:「大人,有快馬疾行。」
「在哪裡在哪裡,」沈渭慌亂不已。順著他手看過去,差點跳起來,他的人在馬上,這一縱身子,差點沒掉下去。一帶馬韁坐穩了,對妻子大聲道:「來了!」
沈夫人倒不是眼神兒一般,而是夜色中認明亮的能耐低些。她還是沒有看到,問上好幾聲。
「看,那是疾行中的火把光。」
「那不是遠處的星星?」沈夫人好擔心看錯,夫妻又撲一場空。
沈渭胸有成竹:「星星沒有那麼快。你看,又近了。」
沈夫人再用力瞅,才瞅到一點光似乎大了看不出來的那一絲。這個時候,有人伏在地上聽過,因沈渭驚喜,而他也有了笑容,沈大人今天等到,明天大家就不用再出來喝西風了不是。
「咱們沒有看錯,回大人,至少幾十輛車,上百匹的馬。」
沈渭激動不已:「是,是他們。」
為首的軍官不敢和他一樣肆意:「回大人,這裡離城門二十里,不知來人底細,應該防範下。」
「啪,」因為遠,半空中那一聲響不算太重,但四散而開的火花人人可見。
軍官嚇一跳:「防禦防禦,前方遇敵,這是兵部今年新制的報警煙火。」
「哈哈哈……」沈渭大笑出聲:「這是我孫子到了。」對軍官瞅瞅:「你帶的有嗎?」
「有。」軍官取出來。
「放一枝。」
這一枝放出去,遠處煙火又是一枝,接著一枝。再等下去,已能聽到轟隆隆的車聲馬聲蜂擁般襲來。
有小嗓音尖聲:「祖父!」
夾在車聲里不好聽清,但沈渭聽到了:「哎。」
另一波更尖動靜更大的小嗓音出來:「暉哥在這裡,暉哥在這裡……」
白大帥指揮著弟妹們和乖寶舅母,扯開小喉嚨放聲大叫:「暉哥在這裡呢……。」
太上皇大笑:「這倒不錯。」
等到近了,白大帥指揮:「不要叫了,給暉哥一個人說話。」
「祖父!」天黑沒給小馬騎,沈暉在車上。
「哎!」沈渭打馬過去。
「祖母來了沒有。」
「我在這裡。」沈夫人隨後打馬。
柳雲若、尹君悅、小十、謝長林和董習湊趣,各接過一個火把,把沈暉照亮,他在火光中。
沈暉:「嘿嘿。」笑出小白牙。
這是個生得很好的孩子,不在貴族孩子們生得都好那種形容之內。他的父親沈沐麟、母親香姐兒,都是光彩照人的容貌。沈暉有點兒像小時候的柳雲若,女相,讓人一見往好看上去想。
而不是英俊、神氣這些。
這一點先讓他的祖母——那愛好看的沈夫人滿意到陶醉。「我的暉哥,」沈夫人淚眼汪汪。
孫子生的不好,也是沈夫人的孫子,也是香姐兒所出,沈夫人只怕也是個淚汪汪。
但是生得好,這個與別人不同脾性的祖母感動的泣淚交加。
打火把的人見到,用心把沈暉籠罩在光圈最中那一點。
白大帥早下車,把沈暉指揮一通:「再笑的大些,過了,收起些,坐直些,額頭高些,下巴抬些,」
長公主跑來搗亂:「手心互迭,放平些,盤上腿,對對,得道高人那神氣……。」
最後沈暉坐成廟裡得道高僧入定那架勢,只除了滿臉的笑跟高僧不一樣。
入定時,再高的高僧也沒有堆笑的。
「我的暉哥」,沈夫人下了馬,把孫子摟到懷裡,淚珠滾滾而落。
另一邊,沈渭先見太上皇,動靜也不小。
他痴痴的忘記下馬,把那也讓火光照亮的老人看著。眼裡慢慢蓄滿了淚,慢慢的流下來。輕輕的哽咽聲,輕輕的抽泣聲,配合他面上輕輕的起伏。
太上皇也讓他帶的紅了眼圈,覺得太感傷,道:「這不是見到我了,你都有孫子的人了,哭成什麼體統?」
沈渭這才想到下馬,伏地拜倒,含淚道:「臣,沒有一天不想念皇上,總算,又見到您……」
他說的還是舊稱呼。
安白氏心裡突突的跳,兩邊的駐軍也呆若木雞。這位?皇上肯定不是,皇上登基沒有幾年,比這位年青。隨便想一下,沈大人往這裡來時,先十數年裡隱瞞家世,直到他的兒子讓接走,話傳開來,原來他確實出自京里那個沈家。
門下有前太子黨的那沈家,沈老大人曾任兵部侍郎的那個沈家,和太后侄子定親的那個沈家。再傳,這位沈大人就是那前太子黨。
眼前這老人也就明了,這是太上皇,前任的皇帝。
兩邊的人呼呼拉拉的跪了下來。
等到沈渭想起來隱瞞身份,已經晚了。他又窘迫又難堪,太上皇倒覺得好笑。鎮南王念他一片真情,也沒說他,只道:「趕緊進城吧,夜風大了。」
沈暉這個晚上,理當的和祖父母睡。
他由祖父母親手洗了手腳,抱到床上後,「噓」上一聲,往窗外聽著。
太上皇一行住宿,從身份上,只會在二門內。這就有腳步聲沒怎麼驚動人的過來,小嗓音吱吱喳喳:「暉哥是哪個窗戶?」
「在這裡,」沈暉揚聲。
沈夫人聽出是孩子,把房門打開,見白大帥、安書蘭並不進來。在窗下問一聲兒:「為什麼只帶著暉哥一個人睡?」
「因為暉哥生得美。」
白大帥嘟嘴兒:「臭美。」安書蘭細聲細氣的樂。走了。
沈夫人進來,見沈暉笑得前仰後合,道:「還有還有。」
又來了蕭鎮蕭銀、袁征和袁律:「為什麼只帶著暉哥一個人睡?」
「因為暉哥最聰明。」沈暉回答的更大聲。
蕭銀樂呵呵點頭,蕭鎮擺出長子面容,不屑於爭的架勢。袁征鄙夷:「最不聰明。」
袁律道:「就是就是!」
沈暉在床上蹦跳著很開心:「還有還有。」
再來的人,嗓音穩重些:「為什麼只帶著暉哥一個人睡?」
沈暉先樂道:「太子哥哥,齊王世子哥哥,陳留郡王府上的表哥。」再大聲回道:「因為暉哥比哥哥們討喜。」
太子等人裝模作樣:「明兒打他,這不討喜的人。」
他們走了以後,沈暉繼續在床上翻跟斗:「還有還有。」
窗外是嬌媚的女聲:「為什麼只帶著不美、不聰明、不討喜的暉哥睡?難道靜姝不可愛,難道征哥不是好孩子?」是瑞慶長公主。
沈暉的小臉面格外滿足,先小小聲對祖父母道:「姑祖母。」再就回的更響亮:「因為暉哥比姑祖母生得好呀。」
「太不像話了,明兒尋你算帳。」瑞慶長公主也「生氣」地走了。沈暉開始宣布:「舌戰結束。」喜滋滋兒:「我贏了,都羨慕我呢。」
他的祖父母都出自兄弟姐妹多的大家,見他這樣的美,也就跟著一起美。
安白氏陪著女兒過來「質問」,送她和白大帥回房,麻煩奶娘多辛苦,這一夜她要照顧三爺看書。奶媽請她自去。
輕推房門進去,見安三爺握著書出神,眼神兒並不算在上面。安白氏輕輕地問:「你早知道了?」嗓音里起了哆嗦。
「是啊。」安三爺不用問妻子說的是什麼,他心裡明白。
安白氏哆嗦的更厲害,不得不扶著桌子:「那你應該對我說一聲,免得我當著人吃驚,要丟書蘭的臉面。」
安三爺垂下眼皮:「我自己猜猜,不敢和人證實,也就沒敢對你說。」安白氏想想有道理,老太爺居然是太上皇,三爺有敢猜的心,她已經仰望。換成是她,怎麼也不敢猜。
她的哆嗦此時到了腿上,找把椅子坐下來。又輕輕地受到驚嚇的般問:「那姑太太,是大長公主?」
「是啊。」安三爺的回答還是有氣無力。
寂靜一會兒,不愧是夫妻,同時同聲地道:「天吶。」隨後都沒了話,各自心中翻騰想心事。有更鼓聲傳來時,三爺先回魂,勉強聚攏震驚的心神,勉強一笑,對妻子道:「睡吧,明兒起晚,在親家的沈親家面前丟書蘭的人,我再念一章書就睡。」
安白氏站起來,夢遊般的神色喃喃:「前面還有一位親家呢,靜姝姑娘的祖父。」
安三爺一笑,有些自如神氣。
「笑什麼?有古怪似的。」安白氏其實是不想走,還想和丈夫說幾句。
安三爺低聲嘟囔:「你先別想那位親家的親家,想想輔國公府,書蘭是最小的媳婦,那家裡有好些伯母要拜,你得把書蘭交待好了才行。」
夫妻同時又有了一句:「你可別丟女兒的人。」
接下來兩個月,沈渭夫妻接著美。太上皇為彌補錯過中秋的遺憾,決定在這裡住上兩個月。沈渭雖叩辭過,認為十月天寒地凍,上路多有不便。但太上皇怎麼肯聽他的,沈渭內心也情願,一行人就在這裡住下來。
附近有山水,出名的逛了,不出名的也逛了。九月底,鎮南王往梁山王處去信,給輔國公府去信,命他們做接駕準備。
以誰為主上,讓鎮南王寫信前為難。他應該以太上皇為主,但太上皇在沈渭這裡報了名,雖有沈渭按壓,消息也不脛而走,來拜見的人車水馬龍,太上皇煩不勝煩,把沈渭罵了好幾天。
回想他和姜家上路多快活,人家當他尋常人家老太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回想他和猴戲班子上路多自在,人家當他尋常大財主,想問什麼就問什麼。
過了一輩子的奏對格局,太上皇不想遊玩還陷在其中。
命鎮南王只以太子為主,太子等人勸了又勸,甚至八月就有快馬去京里,皇帝發來親筆信,認為不能有一點地方怠慢太上皇,懇請太上皇親自勞軍——讓太子越過去,光想想就不通順。
不尊重等等還在後面。
太上皇執意到底,鎮南王給梁山王的信里,就註明太上皇在,不註明梁山王也知道,但叮囑他打太子的名頭。給輔國公府的信,沒有註明。
龍家兄弟接到信沒有多想,只喜歡去了,沒有細看出京時應該有太上皇,這信里倒不曾在。
過幾天想了起來,是後話。
問梁山王處討了假,陳留郡王和他們一起回到大同。
龍家亂成一團。
「路墊好了沒有?」墊路的公文,是去年就到山西,去年老太爺沒過來。
國公夫人和幾個妯娌腳不沾地的鋪陳房間,又讓人知會邵氏張氏,把袁家小鎮收拾一番。
姨娘們都老了,幫不動什麼,負責談論。
「老姑奶奶最後一個孫媳,」
「還有加福的孩子。」
「瑜哥璞哥的孩子。」
陳留郡王的信到太原,蕭二爺也是一通的亂。閔氏是當家的人,他不能不對她說實話:「太上皇、長公主夫妻和太子殿下。」
「啊!」
閔氏在京里見過駕,和家裡接駕是兩回事情,直了眼睛,後面的話一個字沒聽見。
以前接駕不過是太子,如今的皇帝,當時還有袁訓為首,感覺責任上小些。這一回來的還有太上皇,閔氏不能避免的失態。
蕭瞻峻不得不再說一遍:「壽姐兒住過的房間,天天收拾著,也得再收拾。太子殿下到了一定要親自觀看……小王爺是個挑剔人,他的孩子們不能怠慢。瑜哥璞哥二妹的也不能……。小弟最小的孩子,小夫妻到來,還有親家……」
等他出去,閔氏慢慢回神。二位公主時常的往軍營和丈夫團聚,常住在袁家小鎮上,讓人接回來準備接駕,可以多了幫手。二位公主收到消息倒喜歡。
十月風寒,沈渭夫妻把太上皇一行送上官道,在風中看著直到再也看不見。
趙大人忙活上,他帶著孫子趙淳,和一隊便裝的鐵甲軍暗中護衛。
趙淳與其說對這一隊人好奇,不如說他從去年等到今年,又對鐵甲軍看的極高,對這一隊人產生不滿。
趙大人雖心愛他,時時帶在身邊,但並不多話,也不多做解釋。這是解甲軍的規矩,與不相信孫子沒有關係。趙淳還不知道前來的人是誰。
龍家去年墊路,他家自己祭拜袁太后袁國舅,墊路也說的通。
這一天晚上,太上皇等野外紮營睡下來,趙淳當值,他細細的端詳。五更天換班上來的他,黑燈瞎火看不出什麼,也雙眸炯炯很是用心。
直到營地里有人起來,漸漸的人多起來,趙淳還在看。
一聲傳到他耳朵里。
「白大帥往這裡來,」
十一歲的趙淳嚇了一跳,哪裡跑出來個大帥?趕緊看看,保護的是什麼要緊大帥。這一看,天光還不是很亮,火把光還在,映出一張小黑臉兒。
趙淳心頭一緊,這個黑,還白…。細看看,杏眼生輝,嘴兒小小,小姑娘生得挺好,就只和白字扯不上。趙淳沒見過幾回加福,又是成年加福,他認不出來。
興許她姓白吧?姓白,叫大帥?趙淳縮著腦袋無聲無息竊笑。身邊多了一個人,趙大人過來。
「祖父,那白姑娘是哪家的人,怎麼敢叫大帥?」
趙大人一認,哈哈,內心裡笑翻了天,這不是戰哥的孩子嗎?不是加福親生的,一定不會有這樣的相似。
正要對孫子解釋,叫聲又出來。柳雲若笑道:「黑加福,你起來的早啊。」
趙淳懵懂,怎麼又改姓黑了?名字也改過。
見小黑姑娘腦袋一昂,好生的目中無人。大聲道:「加喜姨母,姨丈又欺負我了。」
「是你昨天先欺負了我,我問你見到父親以後,還要不要和姨丈親,你卻不選姨丈?」
「當然喲,見到父親,就把姨丈扔南牆。如今沒有父親在,姨丈快給白大帥打水去。」
這樣的對答,趙大人笑得差點從藏身處暴露:「果然是戰哥小王爺的女兒,這份兒黑,這份兒囂張,哪裡還有別家的人能模仿?」
趙淳呆若木雞:「梁山王的孫女兒?」隨即他憤怒了:「祖父,梁山王眼裡沒有咱們家,為什麼還要咱們來保護。他梁山王夠資格嗎?」
「他是不夠,別人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