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03林帥殞命

  如今，他們終於又要相見了嗎……

  眼前，那男子對她微微一笑，還是那時溫柔而滿是朝氣的笑容，骨節分明而細緻的大手，慢慢向她伸來。

  「我不能沒有你……」恍惚之中，她似乎聽到了這樣一句話，這讓她冷硬多年的心頭終究還是一軟，當年也是因為這一句話，她什麼都沒說，一生戎馬只為守護他鐵血江山，扶持他最喜歡的兒子上位做皇帝。可是，某些夜深人靜孤獨寂寥的時候，心中還是會忍不住酸楚，不斷的問自己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然後，每次她都很茫然，什麼是值得，什麼又是不值得？左右，不過都是隨自己的心意而已。

  然而，她並非神明，雖為他用盡畢生心血，如今，終究也是逃不過一死。

  她的冬暖……她想見她一面……怕是……來不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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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不能沒有你……大乾的江山和百姓也不能沒有你啊……」

  林芳華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被皇帝握在手中的手也似是沒了感知一般，皇帝自小識得林芳華，林芳華教授他騎射，教授他兵法武藝，為大乾江山穩固嘔心瀝血，如今生命消逝，皇帝亦覺得悲從中來，為何這些對他好，從不曾離棄他的人總要離他而去？

  殷解憂就在一旁，卻早已忘了君臣之別，只不斷的將內力輸入林芳華的心脈之處，祈求可以延續她的生命，哪怕只是一點，只要等到百里玉將那人帶來也好。

  可是，這世上的事情，總有不盡如人意的時候，林芳華體內毒素埋藏多年，一經誘發之後，又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遏制和急救，如今早已經無力回天，任憑殷解憂再多的內力輸入進去，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之中一般無力，半點反應都沒有，終於，那顆熱燙的心臟，在殷解憂的手下慢慢停止了跳動，殷解憂僵立當場，只覺得周身如墜冰窟。

  這一代傳奇女元帥，終究還是殞命。

  看著殷解憂的動作，皇帝深吸口氣，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將長久握著的林芳華的手放到了床榻邊上。

  門帘卻在此時忽然被人掀起，氣喘吁吁的冷霄冷凡背後，是一個素裝布裙的妙齡少女，那少女纖弱嬌柔，眉如遠山，眸如彎月，此時卻儘是盛滿了焦急慌亂，不管不顧的撲到了林芳華的榻前，想要碰觸她的身子，卻又像是不敢一樣，兩隻手用力的捏緊成了拳頭，小心翼翼的將林芳華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放進了被子裡，溫溫柔柔的道：「母親，你的冬暖回來了。」

  殷解憂只覺的渾身僵硬抽疼，一股濕意盛滿眼眶，卻努力的睜大眼睛，硬是將那不知名的液體逼了回去。她站起身來，皇帝亦站起身來，所有人便都離開了營帳。

  外面星空很美，月牙彎彎，皇帝臉上神情悲苦負手而立，一言不發，挺直的背脊直的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冷沉，似乎還沉浸在失去林芳華這樣一位巾幗英雄的痛苦之中。

  一個小太監前來稟道：「皇上，太后來了……」

  皇帝周身越發僵硬冰冷，他慢慢的轉過眼眸，視線落到了不遠處帶著大批依仗浩浩蕩蕩走來的皇太后林芳音的身上。

  林芳音面帶著淡淡的憂色，到了近前，問道：「元帥情況如何？」

  「回太后……」小太監剛要回話，卻冷不丁感覺一道視線釘在了自己的身上，讓人發顫，立即將所有的話全部吞了回去。

  太后的視線，落到了皇帝身上，「怎麼，有什麼是不可以讓哀家知道的嗎？」

  難道是林芳華……想到此處，太后心中已然樂開了花，卻不由越發憂愁的道：「莫不是……哀家這裡還有一些皇上日前賞賜的靈芝和人參，這便派人去取來……」

  「不用了。」皇帝卻冷冷開口，阻斷了她所有的話語，「天氣寒冷，太后還是早些回營吧。」

  太后一怔，佯怒：「皇帝這是在趕哀家走？」

  皇帝卻已不打算理會她，轉身離開之前，冷聲吩咐道：「近日營地也不安生，所以林帥才出了此等意外，母后還是安心待在自己的營帳之中，無事不要外出走動的好。」

  「起駕……」太監一聲輕喚，眾人簇擁著皇帝慢慢遠去，連給太后說話的機會都沒留。

  林芳音臉色鐵青僵硬，但心中卻湧現另外一個念頭，皇帝如此，很可能是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如今看著情景，林芳華必然已死，只要她死了，所有的事情不過是時間問題。

  只是……方才皇帝那雙狹長的眼眸之中，第一次出現了讓太后意外的冰冷，這種冰冷和以前鬧情緒時候的冰冷不一樣，似帶著某種逆反，讓太后不由暗暗心驚，但她不斷的告訴自己，不會的，這個皇帝，自小長在她的身邊，她親手把他培養成什麼樣子，她自然最是清楚，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都不敢做出什麼真正違逆她的事情來。

  如今的逆反，不過是暫時，只要她運籌帷幄，拿下禁衛軍軍權在手，到時候皇帝只不過是個空格子，還不是任由她拿捏？

  想到此處，太后冷哼一聲，方才僵硬臉色不復存在，有的，只是淡淡的冷笑和勢在必得的決心。

  一隊禁衛軍行至太后身前，小隊長恭敬道：「請太后回營。」

  林芳音眼眸微微一眯，身邊的崔嬤嬤已經怒道：「大膽，你們這是想要做什麼？」

  「小的只是奉命，還請太后不要為難我等。」小隊長說罷，立即便有另外兩隊禁衛軍左右圍在太后前後，這看似恭敬，實則暗含威逼的舉動，讓林芳音怒從中來，「奉命？誰的命？還不給哀家退下！」

  幾隊禁衛軍卻不見回應，也沒有半分退卻的意思，林芳音臉色鐵青，「豈有此理，來人——」

  「不要喊了。」卻在這時，黑夜之中，響起一道清脆而冷然的女音，平平常常的口氣，卻似乎是帶著某種威壓氣勢，幾隊禁衛軍紛紛讓出一條路來，一身湖綠色騎裝的少女踩著草地，慢慢走到了太后林芳音的面前，微弱的火把光芒照射在了少女的臉上，額心位置猶如浴火而生的鳳凰，耀眼奪目，卻亦讓人心生畏懼退意。

  林芳音臉色青白，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殷解憂？你以為憑你便可以阻攔哀家不成？」

  林芳音可以一步步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不說宮中大半都是她的人，手中還暗含林家隱秘勢力，單單是眼前的禁衛軍的這個陣仗，又豈能輕易的嚇到她？

  然而，那又如何，這是獵場，不是皇宮。

  殷解憂微微一笑，卻是冷意泛濫，讓人膽寒，「能與不能，難道太后心裡還不清楚嗎？你不走，真的想讓我請你嗎？」

  林芳音臉色又是一白，她的那些隱秘的殺手，大半派去刺殺殷解憂的時候，便被林芳華給擒拿，這些時日她用了無數辦法都沒能將那些人找出來，此時對上禁衛軍，顯然是十分吃力。

  「好……很好。」林芳音看著殷解憂，忽然笑了，她能使喚的了禁衛軍，只有一個可能——如今這些禁衛軍，只聽她一人調令，儘管這個可能那麼的讓人無法置信，但依然成了事實。

  「凡林帥所在之地，你都不配踏足！」殷解憂上前幾步，崔嬤嬤連忙攔在太后身前，卻被太后推了過去，殷解憂在太后面前站定，扯唇一笑，冷漠嗜血，「你所做的，我會一點一點跟你討回來。」

  林芳音渾身僵硬，吃驚於自己居然被這少女的氣勢所震懾，用盡全身力氣穩定心神，冷冷道：「哀家等著你。」

  殷解憂以懶得和她口舌之爭，手下微微一動，禁衛軍立即困住太后，將林芳音送回了營帳之內。

  殷解憂轉過身來，自己面前幾步處的營帳，此時早被禁衛軍精銳包圍，卻無一人敢上前去，如今便是自己……亦有些卻步。眼眸動了動，殷解憂還是走上前去，卻沒想到，此時帳簾也掀了起來。

  那嬌柔素裝的林冬暖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封信，瞧著殷解憂的動作，微微一笑，原本長溢眼眶之中的淚水瞬間奪眶而下，梨花帶雨，不過如此，「郡主，這是母親留給你的。」

  殷解憂接了過來，「你……」想說些什麼，終究是覺得，如今再多的話語，都是無力，「節哀。」

  林冬暖勾了勾唇角，卻比哭還讓人心憐，對著殷解憂行了個禮，便又回了營帳之中。

  殷解憂默默的閉了閉眼，終極還是沒有再進去。

  百里玉的營帳距離林芳華所在的營帳還是有些遠的，但因為今日事情特別，他亦是讓人準備了一個在林芳華帳附近的小帳等著，此時見殷解憂邁步而入，不由抬眸看去。

  不知是外面太冷，還是如何，殷解憂渾身散發冷冽氣勢，眉頭微鎖，臉色深沉，走到木墩子邊上坐下，便不說話了。

  這麼久以來，百里玉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心中一動，有些心疼，他站起身來，慢慢踱步上前，蹲在那木墩子的邊上，輕輕握住了殷解憂的手，那手也是涼透了，百里玉卻將她兩隻手都我在手中，把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她。

  殷解憂慢慢抬眸，看了百里玉一眼。

  二人就這般對視，誰也沒說話，隔了許久，殷解憂沉默的環住了百里玉的腰，將自己的臉埋在了他的懷中。

  「林帥死了。」

  殷解憂的聲音如此平靜，沒有丁點的起伏。

  百里玉沒有回應，只是不斷的用手溫柔的撫摸著她的發頂。

  「若非因為那日圍場之上她抓了太后的人去，她不會死，至少，不會是現在。」

  「不是你的錯。」百里玉道。

  殷解憂沉默下去，隔了一會兒，才道：「她贈我烏金玄弓，護我多次，亦沒有追究我曾入林家祖廟盜寶之事，而如今她不在了，終究還是有我的原因，我是不能讓她白死的。」

  「林帥所中之毒，年代久遠，一直潛藏身體內部，若是不做誘發，只會在年老力衰之後慢慢發作，如同正常死亡一般，而若是被誘發，必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勾魂索命。」

  「我已查過近幾日的事情，林帥落馬絕非偶然，而那個為林帥診治的太醫也意外身亡了。」種種跡象指向林太后，連皇帝亦將矛頭指向林太后，那不是沒有根據的臆想。「只是，這麼多年了，為何非要在此時？」殷解憂微微凝眉。

  百里玉道：「你手上拿著什麼？」

  殷解憂轉眸，道：「這是林冬暖交給我的，林帥留給我的信。」話到此處，殷解憂打開那信仔仔細細將內容看了一遍之後，眼眸越發深沉，「原來是因為這個。」

  百里玉接過信紙看了一遍，「林帥的一念之仁，卻讓小人得志。」

  殷解憂道，「我現在立刻派人去取林帥所說的東西。」

  「嗯。」

  林芳華在信中說明了這些年來林太后的罪責，而且還將所有證據都放在了一個隱秘之處，只要拿到那些證據，即刻指認太后罪責，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信中還提到，要殷解憂好好照顧林冬暖，護衛林冬暖的安全，殷解憂也很認真的挑選了精銳骨幹，在林冬暖身邊和暗處護衛，只望可以盡心盡力的完成林芳華所希望的一切。

  三日後，皇帝追封林芳華為鎮國大將軍，一品公爵，林芳華手下的養女們也都得到了相應的封賞，唯有林冬暖，被排除在封賞名單之外，對外只說失了蹤跡，不知下落。

  林芳華不在了，林芳華手中原本的地方兵權全部暫時有納蘭羽接管，而林芳華直接管轄的禁衛軍，卻是將統兵之職給了殷王郡主，殷解憂。

  這一則認命，立即召來朝臣的層層反對之聲。

  其實，連皇帝一開始，都對這則任命有所遲疑，畢竟殷解憂常年長在別莊，不想當年的林芳華自小身在武將之家，熟讀兵法策論武藝高強又幾次隨軍出征經驗豐富，但，林芳華臨死之前早告訴過他禁衛軍這個職位的最佳人選還是那遠在千里之外，如今負責賑災事宜的伍掠雲，如今伍掠雲無法在最短的時間內回京，那麼唯有殷解憂，可暫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