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02一念之仁
2024-07-22 16:07:54
作者: 九步天涯
她直直的站在帳內,既沒有行禮,也沒有問安,林芳音卻已不能如以前一般,冷嘲熱諷出聲,只是慢慢站起身來,道:「你還是來了。」
「你的手伸的這樣長,我想不來都很難。」
林芳華眼眸冰冷如霜,早已不復上次來見林芳音時候還存著一絲遲疑,只有堅決和冷漠。
「哀家不知姐姐說的是何意思。」
請記住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不知?」林芳華冷笑一聲,「圍場之中那些黑衣人的屍體沒法說謊,林家最隱秘的暗衛殺手,別人若是不識得,我還是識得的,何必還要故作不知呢?」
林芳音的唇角動了動,道:「那又如何?哀家身體不適回營休息,卻被刺客騷擾,隱衛便循著那刺客的蹤跡追了過去,誰知道為何會在林中被圍擊?若非那圍擊林家暗衛的人便是想要行刺哀家的刺客不成嗎?」
「當成是巧舌如簧,黑的也能給你說成是白的。」林芳華對於此時她還能夠如此顛倒黑白趕到佩服,卻聲音更冷的道:「我可以容忍你一次兩次,卻無法容忍你三番五次在我眼皮子底下再對殷解憂下殺手……」
林芳音眼眸微微一眯。
林芳華輕抬眼帘,淡道:「既然你不聽勸告,我只好將這件事情稟告皇帝知道,請他親自處理。」
林芳音衣袖下的手驟然收緊,本以為林芳華主動尋來,還會念著同為林家血脈留幾分情面,卻沒想到,會是如此,林芳音面上神色也立即變得陰沉無比,一字字道:「哀家在後宮之中榮寵多年,養育皇帝成人繼承皇位,前朝後宮無往不利,你以為,單憑你一面之詞,皇帝便會處置了哀家不成?」
「若僅憑我一面之詞,當然遠遠不夠,可,若是加上了你身邊親信的供詞,以及你這些年來與安羅和淮陰兩地相互往來的密信呢?」
看著林芳音面色大變,林芳華言辭灼灼,力度十足,「如果只是獵場之中圍殺殷解憂一事,你的確可以胡言亂語搪塞過去,但是那些白紙黑字的證據,又豈容你隨意抵賴?這麼多年了,你的所作所為本帥都看在眼中,只是念著那一點點的血脈親情未曾追究,可卻沒想到你越發跋扈陰狠起來,讓人忍無可忍!」
林芳音已經慘白了臉色,卻依然力持鎮定,那些證據又豈是別人那麼容易得到的,說不定林芳華也只是在誆他而已,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你在說什麼,哀家真的聽不懂。」
「你現在也許不懂,只待明天,你應該便會懂了。」
林芳華冷笑,對於林芳音此人,她早已沒有半句話好說,今日的這些,也不過是大難之前最後一面,從此以後,她不會再見她,她所造下的惡業,也早該由她親自承擔。
林芳音面色大變,卻只能看著林芳華離去的背影渾身一顫,差點跌倒在地,還是一旁的崔嬤嬤連忙上前扶持,才得以倖免。
她完全相信,林芳華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這些年來為了鞏固自己在前朝和後宮的位置,她的確與安羅和淮陰都有密切往來,還共同策劃了一些事情,若是這些事情都被揭露出來,即便她養育皇帝成人,榮封太后,依然難逃制裁,更何況,如今她在前朝的勢力已經大減,姚相被架空,實權都掌握在納蘭羽等人手中,此時那些事情暴露,她無疑的無力回天。
崔嬤嬤也是滿臉倉皇,若是太后出了事情,太后身邊的但凡親密的人自然都無法倖免。
「小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林芳音忽然回過神來,「對,現在不能慌,哀家不能慌!」她用力的告訴自己,絕對不能這樣輕易被人打敗,可此時把柄都被別人捏在手中,兵權亦多半數握在林芳華的手中,前朝朝堂還有納蘭羽,本來她還有御千里做助力,但是御千里早有明言,不能輕易危及殷解憂的性命,而今日,她的人失手也便罷了,還傷了御千里,御千里只怕也已經有了嫌隙,她如今能信得過的,只有一個魏國公,所掌握的青山城遠在百里之外,根本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一旦所有的事情被揭露,她登高跌重不說,只怕這條命亦會沒了保障……
林芳音的視線深沉而冰冷,她的倉皇無措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很快,便恢復成了那個披荊斬棘坐上太后之位的女子,也只是在眨眼的一瞬間,一個念頭湧上心頭。
「去將天煞叫來。」
崔嬤嬤面色微變,「小姐,你這是要……」
「到了如今的地步,哀家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這……」崔嬤嬤僵了一下,還是點頭離去了。
林芳音的視線冷漠而荒蕪,平平的看著遠處,卻又沒有半分焦點,走這一步,也是被林芳華逼得,誰也怪不得她。
……
第二日一早,林芳華例行帶著侍衛巡守周邊安全事宜,卻在回營的時候意外落了馬。
同行的禁衛軍很是著急,立即送了林芳華回營,請了太醫為其診治,太醫診斷之後,只說林芳華以前疆場殺敵有過舊傷,如今傷勢發作,需要臥床休息幾日,便會大好,也開了藥方,親自熬了藥讓林帥服下,才離開。
本以為只不過是舊疾復發,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沒想到晚上的時候,情況便愈發的嚴重起來,到了後半夜,還發起了高燒,持續不退。
等到第二日殷解憂等人聞得消息的時候,已經過了午膳時間。
殷解憂瞧著那素來跟在林帥身邊的侍從略微焦急的神色,心中咯噔一下,沒有遲疑,便隨著侍從前去林帥營帳。
進得營帳之內,只聞到一股極淡的藥味,卻讓殷解憂下意識的蹙了蹙眉,很快便到了床榻邊上。
寬大的床榻之上,林芳華瘦削的身子平躺其上,長發首次放下披垂在後背之上,那慣常豎著的英雄髻,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之上,臉色微微發暗發青,眼窩深陷,半點不復以往意氣奮發的樣子,盡顯英雄遲暮的滄桑,殷解憂瞧著,心中忍不住微微顫動,下意識的探上了林芳華的脈搏,卻在這時,林芳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那往常滿是精光的眼眸之中,如今只有疲憊,她吃力的抬了抬眼眸,道:「你來了……」
「林帥……你為什麼會這樣?!」殷解憂探著林芳華的脈搏,臉色越發的冰冷陰沉起來,短短兩日,竟然毒入膏肓……
林芳華閉了閉眼睛,才道:「這傷,的確是舊時的傷,只是這毒……」林芳華似是苦笑似是冷笑,「想來當年受傷之時,她便早已為今日之事做了準備,是以毒性發作如此來勢洶洶,連讓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你說的她是……」
「當年……」林芳華深吸了口氣,才道:「當年,我們的關係還不似如今這般緊張,她也還未曾嫁入皇家……聽聞我受了傷中了毒,專門送來覓得的良藥,為了我解毒救命……我亦為了這件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所作所為視若無睹……」
「卻不想,那解毒之藥,亦是一顆毒瘤,一粒種子……終於還是在今天,因為我的一念之仁,要丟了性命……」
殷解憂心中大震,依著林芳華所言,那個「她」是誰,如今她的心中也有了定論,她真是萬萬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會對林芳華下這樣的毒手。
看著這樣的林芳華,想起過往她對自己那些或多或少的維護,殷解憂只覺得呼吸一滯,忙從腰帶之中拿出白玉小瓶,取出固元丹,道:「先服下。」話落,不由分說塞進了林芳華的口中,又道:「我會救你的。」
林芳華唇角動了動,慢慢側過視線,落到了殷解憂的臉上,「你真的是個極好的孩子……堅韌又有主見,和你的父親那麼像……」
「你不要說話了。」殷解憂握住林芳華的手,慢慢將自己的內力疏鬆的熬了林芳華的體內,以催化那顆固元丹的藥力。
「沒用的……」林芳華似乎輕輕嘆了口氣,卻並未阻止殷解憂的動作,視線變得空洞無波,她看著帳頂,難得聲音低柔而思念:「冬暖……我的女兒……」
「林冬暖就在京郊附近,等你好了,我們就可以看到她了,她也很想你。」
「是嗎?」林芳華微微一笑,道:「我們已經幾個月不見了……」
「所以你要堅持住,我一定可以救你的。」殷解憂運起更強大的內力,卻只覺得自己的內力輸入林芳華的體內如同入了一個無底洞,半點效力都起不到,反而感受到了她最後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慢慢流逝,她握著林芳華的手有些慌了。
殷解憂緊抿著雙唇,站起身來,道:「你等著,我去去就來。」林芳華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殷解憂卻疾步離開了林芳華的營帳。
殷解憂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百里玉營帳內,二話不說便扯了百里玉走,百里玉似乎早有所聞,倒很是配合,沒有多問。
然而,當兩人到了林芳華營帳附近的時候,卻見營帳內侍衛太醫進進出出,每個人神色倉皇,臉帶憂色。
殷解憂心一下子沉了一大截,腳步僵了一下,卻立即拉著百里玉進了營帳,沉聲道:「都出去!」
這一聲不大不小,卻恰好讓所有人都聽到。
帳內,無論是太醫還是侍衛,對看一眼之後,不等殷解憂說下第二句,先後去悄然退了下去,有兩個不識相的太醫,也被林芳華的近身長隨請了出去。
殷解憂連忙奔到了榻前,捏住林芳華的手腕,漂亮的眼睛落到了林芳華的臉上,「百里玉,你快來,快點。」
百里玉手中金絲直接纏上了林芳華的手腕,半刻之後,看著殷解憂期待的眼神,卻只能搖了搖頭。
「怎麼會?這世上,沒有你解不了的毒的,對不對?」
百里玉嘆了口氣,「若是發現的早些,還是有可能的,只是這毒潛藏在林帥體內至少有十五年之久,如今一經誘發,勢不可擋,內臟器官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極速衰竭,便是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
殷解憂僵在當場,十五年之久……十五年之久!她忽然回頭,看向百里玉,「我求你一件事情。」
百里玉道:「你我之間,何須說這個?我知道。」話落,轉身出了帳。
殷解憂回頭看向了床榻,那灰白色的長髮似乎一瞬間變得更白,在這床榻之上躺著的,是大乾百餘年來唯一的女將軍,唯一的女元帥,為了大乾,為了朝廷,為了百姓出生入死奉獻一生,可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而到了如今這情景,殷解憂卻只有手足無措,毫無辦法,即便是對於百里玉的身體,她尚且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努力,可對於此時的林芳華,她卻只有無力,這是她首次感覺到了絕望,她看著林芳華憔悴的毫無生氣的臉,想著她方才意識不清時候的呼喚,忽然握著林芳華的手,想要將那已經開始冰涼的手焐熱,仔細揉搓,卻又覺得不夠,將手掌貼上她的心脈位置,將自己的內力輸了進去。
也不知是對手的揉搓還是輸入內力有了作用,林芳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只是視線,卻早已迷濛,失去了焦距。
「雲……雲大哥……」她的視線迷濛的看著帳頂半刻,忽然呢喃了一聲,她好像看到了好多年前,自己心儀的那個男子,站在校場之上,握著她的手教她拉弓射箭,那時他們豆蔻年華,相視而笑,相約一起縱馬沙場。
年少的心最是純粹而乾淨,誓言亦是美好無比,可現實總那樣殘酷,她的雲大哥,終究不是普通男子,而是皇族之人,最終守著誓言的,也不過是她一人而已,卻沒想到,待她凱旋迴京之際,卻只能看著他和自己的妹妹一室凌亂。
從此,便是陌路。
可痴傻如她,卻獨自堅守那誓言一輩子,為他守著這江山穩固。
如今,他們終於又要相見了嗎……
眼前,那男子對她微微一笑,還是那時溫柔而滿是朝氣的笑容,骨節分明而細緻的大手,慢慢向她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