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95千山素女

  妙齡女子慢慢的轉過身來，卻是一個容顏欺霜賽雪般完美白皙的女子，只是女子一身青色道袍裝束，手上還握著一柄特質的拂塵，而她的身後，還站著一個十五六十的少女，容貌秀麗，姿態飄然，見著烈炎，咬著下唇，似有些害怕，喚了一聲：「師兄，好久不見了。」

  烈炎視線平靜冷漠，淡淡嗯了一聲，當時回應，轉而看向那妙齡道姑的時候，又變得很恭敬，「師傅，您從不下山，為何這次破例下山，還到這是非雲集的京城之地？」

  道姑神色超然，頗有幾分看破紅塵的淡漠，「為師聽聞，在甘州的時候，有人對你師妹很是不客氣。」道姑仔細的瞧著烈炎面上的表情，又道：「你和你師妹都是為師的愛徒，無論是誰受了欺負，為師都不會坐視不理。」

  烈炎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卻平靜如常，「哦？有這種事情？」他的視線微微落到了道姑身後那少女的身上，「我在甘州也有過幾日，為何不曾聽你說起過？」

  少女越發的抿緊了下唇，但想到此時有師傅撐腰，不由有了幾分底氣，道：「師兄在甘州的時候還並未發生那等事情，是在師兄離開之後。」

  「原來如此，那不知欺負師妹的人是何人？」

  少女抿著下唇，卻是不說了。

  道姑道：「炎兒不知道？」

  「炎兒不知。」

  

  「如今的炎兒，卻是和離開千山雪峰時候不太一樣了。」道姑漂亮的丹鳳眼睨著烈炎，神色看似平靜，實則高深。

  烈炎忙道：「徒兒不敢，只是徒兒一直留在京都之中為母親調理身體，師妹也沒傳信給過我，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師妹所說的是何人。」

  「若是你師妹告知與你，你又要如何？」

  「若正如師妹所說，她受了委屈，那總是要為師妹討個說法的。」烈炎如是說著，那道姑眼神定定的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收回視線，道：「不錯。」

  烈炎默默垂目。

  「小娥，你跟為師說的人是不是就在皇家營帳之中？」道姑的視線從玉龍山之巔看了下去，營地燈火點綴，十分漂亮，可她的眼眸卻並無波瀾。

  「嗯。」

  「是誰？」

  「是……」木娥小心的看了烈炎一眼，才低若蚊蠅的道：「是殷王府的郡主……殷解憂。」

  「殷解憂……」道姑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其中帶這些意味不明的情緒，「炎兒，你怎麼說？」

  烈炎道：「師傅，以徒兒對她的了解，她不會莫名其妙的欺辱別人，應該是和師妹之間有什麼誤會。」

  「哦？是麼？」

  「是。」烈炎答的很肯定，「木娥是我師妹，殷解憂亦是我師妹，烈炎不會偏袒任何一個人，若真的是殷解憂欺負了木娥，我定然會為木娥討個說法。」他當然敢說的如此肯定，因為他與殷解憂多年相交，對殷解憂了解很深，她絕對不是一個會隨意欺辱別人的人，更何況，他早已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木娥心虛的低下頭去，眼神亦是左右忽閃，可想到有師傅撐腰，那心虛也少了幾分。

  道姑道：「既然如此，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解決吧，不要讓小娥受委屈就是。」

  「是，師傅。」烈炎恭敬的行了禮，又道：「不知父親如今的身體怎樣了？」

  道姑眼眸動了動，道：「還是老樣子，不過卻也沒有繼續惡化，總算不辜負貧道這些年的心血。」

  「徒兒多謝師傅。」

  這位妙齡道姑，正是江湖之中神秘之極的鬼醫，常住千山雪峰之巔的素女湖，江湖上亦是用千山素女做號，竟將鬼醫身份瞞得無人知曉，而那位十五六歲少女，便是這位千山素女另外一位女徒弟，寧州木家的木娥，亦是陰極樓的武判官。

  而烈炎之所以能拜得她為師，其中最大的淵源，就是因為當初烈國公受重傷昏迷不醒，靜寧長公主以及先皇動用了極大的勢力尋找鬼醫，想要為烈國公醫治，當時的鬼醫早已垂垂老矣，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但卻有千山素女這個關門弟子，她盡得鬼醫真傳，皇帝和靜寧公主便請她為烈國公醫治，經過診脈之後，卻發覺烈國公的身子委實已經是強弩之末，只有依靠千山雪峰之顛的一塊千年冰玉才可以勉強維持一息殘存，而千年冰玉也只有在雪峰之巔才可以發揮最大的作用，無奈之下，先帝和靜寧公主只好送了烈國公去千山雪峰之巔常住醫治，烈炎自小由長公主撫養，三歲便被無極殿主看中，送去無極殿拜師學藝，後來因思念父親，便又拜了千山素女為師，往返於二處。

  「此次離開素女湖，也有些日子了，若得了空，還是回去看看你父親，他雖昏迷沉睡，卻亦可感受周邊環境，多和他說說話，對他早日清醒也有極大的助益。」

  「是。」烈炎應罷，忽有些遲疑，「師傅……」

  「怎麼了？有什麼事？」

  「是關於三日斷魂……」

  「三日斷魂，如何？」

  「三日斷魂早已失傳多年，但徒兒知道師傅在兩年前已經重新研製出了配方，這世上，也唯有師傅一人會製作三日斷魂。」

  道姑淡淡道：「不錯。」

  烈炎頓了頓，道：「兩日之前夜裡，殷解憂在後面的小山谷被人用三日斷魂偷襲了，徒兒想知道……」

  「想知道是不是為師下的手？」

  烈炎忙道：「師傅和殷解憂沒有任何仇怨，怎會下手？徒兒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很好奇，難道別人也研製出了三日斷魂這種毒藥不成？」

  道姑漂亮的丹鳳眼沉定而冷靜，淡淡道：「原來如此，三日斷魂的確早已失傳，但世間即有殘存古籍，為師可以研製的出，別人亦可以，也沒什麼稀奇的。」

  「師傅說的是。」烈炎說著，又道：「徒兒斗膽，可否請師傅賜我解藥。」

  道姑眼眸微動，沒什麼漣漪升起。

  烈炎道：「殷解憂走也算是徒兒在無極殿的師妹，徒兒不願她就這樣送了性命，更何況，師妹不是與她還有些事情沒處理清楚麼？」

  「解藥，為師可以給你。」

  烈炎一喜，道：「多謝師傅。」

  道姑道：「明日這個時辰，你來此處拿。」

  烈炎一頓，「難道並未帶在身上？」

  「為師讓你明日來，自然有明日來的意思。」

  「是，徒兒明白了。」

  「嗯。」道姑轉身，打算離去，烈炎忽道：「師妹留步。」

  道姑腳步停了停，繼續前行，飛身一躍，足尖在岩石壁上輕點，幾個起落，消失在了山谷深處。

  木娥僵立當場，低垂著頭，烈炎慢慢上前，站定在木娥面前幾步遠處，木娥卻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木娥道：「師兄……不知師兄有何事……」

  「我想知道殷解憂在甘州如何欺辱與你？」

  木娥強笑道：「沒……就是發生了點口角，我不小心說漏嘴，給師傅聽到了而已，沒事，沒事……」她與這位師兄素來就不親切，而且還有點怕他。

  烈炎笑道：「哦，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她真的欺負了你，還想為你討個說法去，不過，你是我師妹，她亦是我師妹，你的不小心說漏嘴，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不然師傅憂心，我也難做。」

  「師兄說笑了，我和殷郡主身份懸殊，本身也沒什麼交集，怎麼會發生誰欺負誰的事情？真的只是一點點小誤會，口角而已，沒事沒事。」木娥訕訕笑著，又道：「如果師兄沒有別的事情，我……我先走了，否則以我的腳力要趕不上師傅了……」

  木娥說罷，也不等烈炎反應，便要打算離去，烈炎身形卻如鬼魅一般，頃刻攔在了木娥面前半步處。

  木娥一驚，定住步子，臉色微白，「師兄，你……你這是做什麼……」

  烈炎的神情，早已沒了方才對著道姑時候的恭敬和平靜，而是冰冷莫測，陰寒徹骨，「你真的以為你這幾句話能騙得了我？」

  木娥強笑道：「師兄，你這話什麼意思？」

  「師傅醫術冠絕天下無人能及，也要花費十數年的時間才製得出三日斷魂，別人怎會如此輕易研製成功？莫不是師傅的親近之人拿了藥與他人謀劃，來暗害殷解憂的性命不成？」

  「師兄……你……你不要亂說……我沒有……」

  烈炎冷笑，「我從未說是你。」

  木娥周身僵硬，臉上連笑容都擠不出來。

  「你將三日斷魂給了何人？」烈炎上前一步，之所以不問她是不是她動手偷襲的殷解憂，是因為烈炎太清楚木娥的身手，對付尋常人還好，若是殷解憂，即便是失去內力，木娥也難以輕易得手。

  「我……我……」木娥顫著身子，臉上全無血色。

  烈炎又上前一步，「你不說，難道以為我查不出來？」

  木娥驚慌失措的後退一步，「我……我也不知道是誰……」

  在烈炎的如此威壓之下，本就沒幾個人能堅持的聊，更何況是自小就畏懼烈炎的木娥？

  「你不知道？」烈炎眯起眼眸。

  木娥忙道：「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那你怎麼認識那個人的？」

  「是……是在甘州的時候，有一次，我暗中潛入甘州城曉風庵附近，發現有人圍殺住在曉風庵的辰王，後來他們敗走，我……我便認識那個人了……」木娥顫聲道：「當時……師兄也是在的，還刺傷了其中一個女子。」

  烈炎眼眸越發深沉：「是他。」

  木娥緊抿著雙唇，道：「師兄，我說的都是實話，何況，有師兄在，殷解憂無論是中了什麼毒，都會化險為夷，我只是想教訓她一下，還請師兄……請師兄……」烈炎眸光忽然轉冷，把木娥所有的話全部凍住。

  「也是你將去搬救兵的流離給制住了，是不是？」

  「是……」木娥打了個寒噤，忽然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方才，她真的該跟師傅立即離去。

  「流離呢？」

  木娥忙道：「師兄放心，我只是將她放在一處，並沒有危及性命。」

  那如萬年寒冰一樣的視線，將木娥定定的凍在了原地，不敢有任何動作和表情，全身的細胞都僵硬非常，深怕下一刻，自己便要身首異處，別說烈炎不會，此時木娥真的相信他敢，也許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看在師傅的份上，這次我放過你，但是，這樣的事情，沒有第二次。」終於，烈炎那寒冷如冰刀的視線離開了木娥的身上，木娥正要鬆一口氣，卻聽烈炎又道：「還有，不要叫我師兄，我所承認的師妹，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

  木娥心中大石落了一半，表情僵硬，點頭如搗蒜。

  烈炎轉身，大步離去。

  木娥一直緊緊盯著烈炎消失在寒風呼嘯的山谷之中，才徹底鬆了一口氣，雙腿一軟，跌倒在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衫早就濕透了，連兩個掌心，都全是冷汗。

  烈炎離開山泉泉眼那處的山塊，並未立刻回去營地，而是根據木娥最後交代的地點，很快便尋到了流離。

  流離被藏在泉眼之後的一處隱秘山洞之中，山洞雜草叢生，潮濕陰暗，流離整個人被極有勁道的藤蔓捆綁渾身，口中也塞著破布，一日一夜的功夫，卻還有力氣努力的掙脫身上的鉗制，手臂腳腕上都是淤青和血跡，見烈炎前來，瞬間滿面欣喜。

  烈炎手掌一動，內勁切斷捆綁她的藤蔓。

  流離顧不得手腳疼痛，拿掉嘴上的破布，急忙道：「烈世子，郡主怎麼樣了？」

  「師妹她中了毒，不過不礙事，我已經找到了解藥，明日我回營便什麼事情都沒了。」

  流離心中大石落了地，終於是長嘆一身，支撐她的渾身氣力一瞬間消失無蹤，腳步踉蹌，連忙扶住了一旁的石壁。

  「你若回不去，我讓白澤來接你。」

  流離搖搖頭，道：「沒事，我好著呢，烈世子快些去為主子拿解藥吧。」

  「嗯。」